八方門的人自從到了靖安城，每天亦或是進進出出，亦或是不見蹤影，自打祝福認識他們以來，還沒有見八方門眾人這麼忙碌過。
因此就顯得每天無所事事的祝福很是遊手好閒的樣子。
祝福伸手攔住一個正要出門的八方門人。
“需要我幫忙嗎？”
被攔的人先是愣了一下，看著一身俊俏男裝的祝福，心想東方門主的風終於還是刮到了祝姑娘身上嗎。
然後剛想回答“不用了，沒關係，謝謝”。
一抬眼對上祝福期待的大眼睛，到嘴邊的話生生咽了下去，改成了：“祝姑娘要是想幫忙的話那當然沒問題。”
頓了頓，“不過我手頭上隻有一個活兒要乾，你要是不介意的話我們可以一起。”
祝福眼睛一亮，她還是第一次能接觸八方門的“活兒”，“嗯嗯！”的點了兩下頭，就聽對方說道：“調查靖安城裡發生的各種事情，不論大小。”
祝福心想這個工作聽起來又專又廣，頗有難度。
“怎麼做？”
“找個酒樓大堂喝茶。”
祝福：……
想一想很有道理，人多又愛嘮嗑的地兒可不就是各大酒樓的大堂。
八方門的人深深地歎了口氣。
“像以前，這可是搶都搶不來的好差事，這次卻全憑抓鬮落到我頭上了。”
“……喝茶也要搶？”
“害，哪兒能呐！以前那都是去公款吃喝！
結果這次，來之前我們就給門主看了那刀三的情報，明明都寫了這人好窮的，誰知門主還是應了下來。
來到靖安倒是又多了個該付錢的，結果更窮，一看這單生意八成要做白工了，賬房刷得一下預算砍了一大半，撥到我這的錢去酒樓就隻夠喝壺茶了。”
“不過祝姑娘你去的話，我還是願意用私房錢請你吃盤花生米的～”
祝福看著八方門的人決定幫他省下這筆錢。
畢竟生意已經賺不到錢了，總不好再倒貼。
祝福站在客棧門口想了想，雖然決定不去酒樓喝茶，但還是出去在靖安城裡隨意轉了轉。
跟人打聽了一下城裡有名的胭脂鋪子的位置，晃晃悠悠朝那處走。
靖安的胭脂非常有名，她娘最喜歡的一個顏色就是從前大哥路過這兒時買的一款。
“小孩，給我看看你家最好看的胭脂。”
站在櫃台裡頭，隻能勉強冒出一個腦袋的小姑娘睜大了眼睛，看著長得有點漂亮的小哥哥。
“你要抹胭脂嗎？”
祝福噎了一下，還沒來得及說什麼，胭脂鋪子的老板娘從後頭掀簾子走了進來，聞言輕斥。
“傻丫頭說什麼呢！哪兒有男子塗胭脂的！”
然後對著祝福笑笑，“公子，小孩兒不懂事請您多擔待。您是要挑給長輩還是心上人？”
祝福心想東方門主教的法子果然厲害，旁人一點破綻都看不出來。
“給我娘親。”
祝福回道，她隱約記得她哥以前買的那個叫什麼珊瑚紅還是紅珊瑚。
“你家是不是有一款胭脂叫什麼珊瑚？”
那老板娘眉開眼笑，“是叫珊瑚赫。不是我誇，我們靖安的胭脂本來就好，我家更是在靖安出了名的胭脂鋪子，這麼一算啊，我這的胭脂不就是咱大梁第一！
公子您要胭脂是幾年前的款兒了，這兩年又出了新的，我都拿給您看看。”
老板娘進到櫃台後邊把閨女從凳子上拎下去，祝福這才發現這小姑娘原本的身量連櫃台也夠不著，偏還倔強地仰著一張小臉好奇地盯著她看。
祝福稍稍彎下腰，輕聲道：“怎麼了？”
小姑娘方才說錯話被娘親罵了，此時還心有餘悸，偷偷瞥了一眼娘親的背影，故意把聲音壓得小小的。
“小哥哥，你到底是哥哥還是姐姐啊？”
小姑娘短暫的人生裡大概隻見過女子來買胭脂，實在是不能理解超出她認知的事情。
又問：“你真的不抹胭脂嗎？我家的胭脂可好看了！”
很快，祝福就知道了可好看的胭脂到底有多好看。
老板娘拿出十來盒胭脂擺成一排，殷勤介紹。
“這幾款顏色都比較受歡迎。這是朱湛、棠梨、石榴裙色，這個色係比較挑人，買的時候還是要慎重。
這是黃丹、朱柿色的，這兩款可顯年輕！
您要的是這款，叫珊瑚赫，前幾年倒是賣的非常火，這兩年熱度下來了，所以建議您再看看這個赩熾的……”
祝福：……
實不相瞞，她也是第一次知道她妝奩裡頭的胭脂竟然能分得這麼細。
於是大手一揮，“都要了！”
老板娘一高興，多送了一盒據說塗出來紅裡透粉的顏色。
身旁的小姑娘也高興地衝祝福笑，雖然她還沒弄懂男孩子為什麼不會抹胭脂，倒是已經明白她家的胭脂賣出去是件好事。
祝福看著可可愛愛的小姑娘，突然問道：“我聽說外頭那條大靖河裡今年淹死了不少小孩？”
老板娘給祝福包胭脂的動作一頓，看了一眼自己閨女，剛才做了筆大生意的喜悅一掃而空，歎氣道：“造孽呐。”
看著最近被她困在家裡的閨女，說的並不詳細，卻也是個大概。
跟祝福先前聽說的沒有差彆，唯一多出來的消息是，後頭淹死在大靖河的孩童，竟多是城內外沒人照管的流浪乞兒。
祝福暗自記下，也不知道八方門的人打沒打聽到這一條，決定回去就賣給他們。
祝福接過老板娘遞過來的，包起來真是好大一份的胭脂，付了銀子後倒也沒忘記她真正的目的。
“可有一位長得與我相像的江湖女俠來買過胭脂？”
打聽人這事老板見的也多了，倒沒什麼猶豫。
“您說的是最近這幾個月？沒有的。”
江湖女俠一聽就氣質不一般，若是來過她肯定記得。
祝福頓了頓，“那最近幾年呢？”
老板娘：……這就有點難為人了。
祝福近來過了初入江湖的興奮期，於是把找娘的行程提到前頭。出了胭脂鋪子，祝福終於意識到這麼瞎問不行，還是得寫封信問一下她爹，最後一次有關娘親下落的線索。
結果沒走兩步，耳邊傳來一聲小孩的尖叫，緊接著就是突破天際般的哭嚎。
裡頭還夾雜著男人不堪入耳的謾罵。
祝福皺眉走過去，一把攔住毫無分寸朝躺在地上的小孩身上踢的男子，怒道：“你做什麼！”
那男子突然被一股大力扯開，心裡一怵，結果一看是個半大的少年，還有些細皮嫩肉的樣子，氣焰頓時又上來了。
“這小東西偷我的錢！要不是老子手疾眼快不得讓他得逞了！我打他兩下怎麼了？”
方才挨打的小孩已經從地上站了起來，祝福看了一眼小孩身上破破爛爛的衣服，把人護在身後。
“偷了你的錢是他不對。”
那男子聞言腦袋仰得更高，卻聽祝福話音一轉。
“但你也不能這麼毆打一個孩子。”
男子氣急，“我怎麼就不能打他了？有娘生沒娘養的小雜種，成天在城裡偷東西，我現在要是不替他爹教訓教訓他，以後肯定長成個禍害！……”
男人越罵越難聽，祝福身後的小孩逆來順受地垂著腦袋，小小的身子止不住地輕顫著。
圍觀的群眾裡頭有人看不下去。
“李麻子，你說兩句就夠了，就這麼一點小事，你還要罵到什麼時候。”
“就是，該不會是怕這小孩長大以後跟自己一樣成了慣偷，搶生意吧哈哈。”
“有道理，還說人孩子偷你錢呢，你那錢也不知道是從哪兒偷來的！”
眾人三言兩語說得李麻子臉色漲紅，盯著祝福身後的小孩恨不能活吃了他一樣，大步走過來。
“都是你這個小王八蛋害得，什麼玩意兒，老子今天非弄死你……”
衝著擋在前邊的祝福喊叫，“滾開！”
想祝福身為京城裡有名的一霸，從生下來到現在還沒有人敢在她麵前說個“滾”字，現在這李麻子竟然還好好地站著，祝福深覺江湖是個磨煉人的地方。
“我跟你講過道理了。”
祝福看著李麻子突然說。
李麻子完全不理祝福說什麼，伸手就想去抓躲在祝福身後的小孩，胳膊還沒伸出去，腹部突然傳來一股劇痛，痛的還沒來得及喊上一聲，整個人已經飛了出去。
李麻子：……啊——！
祝福身後的小孩和圍觀的百姓都驚呆了。
眼看著比李麻子還矮半個頭的少年，一腳就把李麻子踹出了五米遠，還差點砸到看熱鬨的王老二，一群人頓時作鳥獸散，跑得乾乾淨淨。
祝福收回腳，撣了撣衣擺轉身若無其事地看著小孩。
“你住哪兒？我送你回去。”
祝福買了包點心，跟在小男孩身後，先是朝東走了兩條街，又朝南路過了三家酒樓，接著拐到西邊走了一刻鐘，最後又沿著朝北的街直行。
後知後覺的祝福：……
祝福停下了腳步，那小孩估摸著這個距離以祝福的腿長應該夠不到，於是站定，轉身一臉無辜地看著對方。
“怎麼了？”
還頓了頓。
“小哥哥。”
祝福一天被兩個小孩叫哥哥，感受卻完全不同，看著麵前的小男孩。
“你要是不想讓我送你就直說。”
我也是很忙的，畢竟要給自己找事做。
小孩知道被發現兜圈子了，砸吧了一下嘴，也不裝了。
“其實也不是。”
小孩看著祝福，和之前躲在身後怯懦又可憐的樣子大相徑庭，清透的眼睛裡閃著無數明快的小星星。
“我隻是在找我今晚應該住哪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