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杏道兩旁樹的樹乾剛被刷上雪白的石灰,明黃的葉子似乎永遠落不儘,抬頭低首皆是明亮燦爛的景色。滿境皆是褐木、白漆、黃葉,找不出一點冬天的破綻。
“這裡的銀杏好漂亮。”喬敘走入銀杏道。
“嗯,”程期跟在他後麵,“品種不一樣,這的樹一直要比其他地方禿得慢。”
喬敘單手掏出手機,另一隻手舉著洋桔梗與銀杏景合拍。他連著拍了好幾張,都找不到滿意的角度。正當他上下找角度時,手機鏡頭中出現了一隻修長好看的手——是程期的。
“我給你拿著花。”程期淡淡開口。
在程期的配合之下,他終於拍出了兩三張令他滿意的照片。喬敘一個大退進到相冊,把前麵的廢片全部一鍵刪除。
“看,”他炫寶一樣向程期展示,“我發你?”
“行。”
“你彆老裝高冷說單字行嗎,我都不知道怎麼接話。”他沒好氣道。
程期換了一種眼神看他,帶著點腹黑輕蔑的意思:“我微信上不高冷,某人也就回一個字。”
“?”這人吃錯藥了?沒完沒了了!
“嗯……”他磨磨唧唧,“我給忙忘了。”
喬敘聽得見自己心虛慌亂的心跳,他甚至能感受得到手指尖的麻木,那種麻木惡心會一直蔓延到心臟,叫他整個身體乃至靈魂都不自在。
可他們兩人的事情,沒必要用第三人作借口。
……
一陣風刮起地上的落葉。
“算了,”程期不想繼續這個話題,他抬手將喬敘鬆了的帽子扶正,“你照片拍好了?”
他看了眼手機點頭:“好了,我明天回劇組,還能休息半天。”
“那去我家吃飯吧。”
喬敘正想著如何拒絕,程期已經將他手中的花接過。
程期:“放心,我爸媽不在家。”
“哦……”
?我還沒答應吧!
程期家離城心公園還挺遠,兩人驅車半小時左右才到。
“玄關處有新拖鞋,你自己換。”
喬敘上下打量,房子是兩層的空中躍墅大平層,看來程期這家夥家境還不錯。他莫名就放心了些,程期在家扣腳擺爛應該不至於被家人“討伐”。
“站著乾嘛,快進來。”
喬敘回神步入客廳。
二層被房主人做了半挑空,客廳三麵都是碩大的落地窗,光線充足,視野獨特。琉璃蝴蝶吊燈自二樓盤旋而下至一樓中央,墨綠至淺藍再到透明的蝶翼,它們全在光的折射下躍動。
“好漂亮的燈,你生活挺有情|趣嘛。”他盯著吊燈欣賞。
“這吊燈是我媽親自設計的,我爸四處找工廠做了出來。”程期給他倒了杯水,“坐吧。”
喬敘:“?”做、做什麼?
我不會做飯……
“我讓你坐沙發上。”
喬敘鬆了口氣:“我剛想說我不會做飯呢。”
整頓午飯喬敘都吃的很不自在,他一念之間變成了電視劇中的矯情女配,還是巨遭觀眾嫌棄那種。
程期夾素菜給他,他像啃綠色屍塊一樣滿臉怨氣。
“怎麼,菜鹹嗎?”
“沒有……我不吃西藍花。”
程期將他碗裡的西藍花夾走:“那吃玉米粒吧。”
喬敘表情一鬆,將一勺玉米粒塞進嘴裡,塞完又變臉了。
“又怎麼了?”程期自己嘗了一口。
“……有西藍花味。”
程期:“……¬_¬”
喬敘死扣自己的手,或許下一秒程期就會連人帶碗將他趕出去了!他需要想想被摔出去之後應該乾點什麼。
他眼睛上瞟,眼珠子卻在在睫毛間隙中密切窺探程期的下一步行動——
程期歎了口氣起身了!
他咬了咬牙,硬著頭皮接著看——
程期的手摸了碗,並拿起了湯匙。
這下他不敢看了,真的要被丟出去了!
程期氣定神閒舀了碗牛腩湯,瓷器之間偶爾碰撞發出清脆的叮當聲。
喬敘則是聽著聲音,倒數著自己的死亡時間。
程期:“那喝碗牛肉湯吧。”
喬敘:“我走,我走!我馬上滾!”
兩道聲音同時響起,兩人都是一副靈魂被抽的錯愕與驚詫。喬敘的一係列死動靜太大,倒像是他一個人在發瘋。
他站起身,死死瞪著那碗牛肉湯,然後對上程期那雙意味不明的眼睛。
喬敘沉默:“……”
然後爆發:“姓程的,你他媽耍我!”
“我耍你什麼了?”
“裝,你就接著裝吧!”喬敘吃癟,重新拉開椅子然後一屁股坐下,緊接著灌了一口鮮美的牛腩湯吊命。
鮮湯入口,經過味蕾的探測。在接下來的0.01秒鐘內,喬敘又為自己想好了一千種優雅赴死的完美表情及姿勢!
“說。”程期看人憋著不動,就知道又生幺蛾子了。
喬敘將湯匙一丟,破罐子破摔:“湯裡有香菜。”
說完為了顯示自己的威風,他還故意翹起前端椅子腳晃來晃去的。
“……”程期開口,“以前怎麼不知道你那麼挑?”
“劇組的飯都是我助理按我口味買的,你怎麼可能會發現。”他突然就興致闌珊了,程期這家夥估計覺得自己成天一副少爺架勢,擺大明星款兒。
這種猜測一旦在腦海中產生,就很難不去胡思亂想。他瞞頭扒拉白米飯,一口一口,沒滋沒味。
他胡思亂想間,程期已經耐心地將香菜從碗裡挑出,繼而又推到他麵前。
“給你挑乾淨了,實在喝不了給我喝,”程期又補充道:“彆浪費。”
他輕“哦”一聲,接過湯碗喝了起來。
雖然裡麵還殘留有香菜味,但也能夠接受,拋去這個外部因素,程期的廚藝竟然意外不錯。
“好喝。”他放下碗,開始吃裡麵的牛肉。
四四方方的牛腩被燉的軟爛,根本不用咀嚼,稍微一抿便可。
程期撐著下巴看他,心裡波瀾不止。
“看我乾嘛?”喬敘抬頭,四目相對。
“看你還需要買票嗎?”
喬敘他認真想了想,一本正經道:“原則上來講是要的,而且還不便宜呢。”
不解風情的家夥!
程期不理他,收拾好碗筷就往廚房走。
吃完一頓飯的喬敘心情大好,堅持不懈地追著人問,要不要幫忙洗碗。
“不用。”
見程期拒絕,他依舊不死心:“真的不用嗎?我洗碗技術還算不錯。”
說到“洗碗技術”的時候,他甚至有些洋洋自得。
“喬敘,”程期轉身看他,“我家有洗碗機。”
“……”
好不容易抓住機會想展示技術的喬敘拍了拍他腦袋:“好吧,下次展示。”
他懶散地靠在櫥窗邊凝視著程期的每一個動作,看得認真仔細,高中數學課都沒那麼認真過。
“你怎麼老喜歡盯著我。”程期餘光瞥見。
“你不也喜歡看我。”
說者無意,聽者有心。
程期心一咯噔,隨便糊弄了一句:“那扯平,我不買票了。”
喬敘在光下燦然一笑,轉身往客廳走去。沒有什麼所謂的情緒,就是突然很平靜,覺得彆人家裡照進來的陽光都不太一樣,令他渾身舒坦。如果他是一隻流浪貓,估計已經在落地窗邊曬太陽,翻肚皮了。
程期走出廚房,看了眼客廳的鐘:“你該回酒店了,我開車送你。”
“你?你考駕照了?”喬敘不信。
”高三畢業就考了。”
“真好,”他感慨,“我高三畢業的暑假一直在拍戲,拖到現在還沒考完呢。”
“知道你忙,大明星。”
“你知道我不是那個意思的。”他反駁。
程期邊找出車鑰匙,邊往外麵走:“嗯。”
全世界都在變化長大,喬敘靠著車窗冥想。
這幾年他多接了幾部戲,演技好了些,然後呢?也沒多漲什麼粉絲,他小時候就挺火……八歲至今,他就是個庸碌的俗人既想著抓這邊,又想顧著那邊。搞到最後出圈的戲也就那麼一兩部,就連什麼中學的青蔥回憶他都沒經曆過。
他轉頭看了眼正在開車的程期,為什麼麵對程期自己總是……不自信呢。
“在想什麼?”程期沉默了一路,終於開口。
“我在……思考一個問題。”
“嗯。”程期調轉車頭。
“怎麼不問我是什麼問題。”其實他還挺想跟程期探討一下的。
“那你說。”
喬敘在副駕駛位側了下身子,準備開口時卻不知道從何說起了。
“我不知道從哪裡說起。小時候就跟著我爸參加各種表演比賽,自打我有記憶起,麵前就總有攝像機。我小時候特彆活潑外向,雖然現在也挺外向的,但是不好表現出來你懂嗎?老有些人說我變了,你覺得我變了嗎?”他把話抖乾淨才發現有些偏題了。
程期似乎思考了一下:“我不知道你小時候什麼樣,對比不出來。”
“也是。”他抬頭看了眼外麵的路,“你能不能開慢點。”
“不能。”程期嘴上那麼說,但還是降低了車速。
“不想回酒店,更不想明天回劇組,甚至不想拍戲。我是不是要廢了?”
程期會心一笑:“我也不想,所以我不會把自己的檔期排滿,一年進組兩次,足夠生活就行。”車輛駛入停車場,“到了,下車。”
“我不是叫你開慢點嗎?怎麼已經到了!”喬敘軟在座椅上耍賴。
程期下車給他開了車門:“彆掙紮了,快下車。”
“不下,我不想回去。”他繼續著無用的賴皮計劃。
“你這部戲拍了三個多月了,還沒殺青嗎?”程期伸手去捉他,試圖將賴皮鬼從車裡拉出來。
“沒有,還得拍大半個月呢。”
兩個人在地下停車場一拉一扯的,折騰了十幾分鐘。最後還是喬敘接受了現實,他病怏怏道:“收收行李,飛機上睡一覺,睜眼就又回到劇組了!”他崩潰,“No——”
“好了彆墨跡了,我有空去劇組看你。”
“那你記得給我帶幾包薯片,”提到薯片,他愣神一秒轉頭又拒絕了程期,“算了,你彆來了,不方便。”
程期倒也沒有追問,單單垂眸“嗯”了一聲。
“那——”喬敘噎了一下,“那我回去收拾行李了。”
“好,有空再聚。”
喬敘躲在暗處悄悄看著程期的車駛離,地下停車場經年潮濕,翹皮鬆散的牆灰蹭了他一身。他姿勢彆扭地去拍灰塵,餘光敏銳捕捉到了身後汽車後視鏡中的相機,依據他的直覺來判斷,相機的主人應該在他斜前方的車子裡躲著。
算了,狗仔而已。
他無可奈何搖搖頭,離開了地下停車場。
某角落黑車內——
“包姐,拍到了嗎?給我看看!”後車座的女孩很激動,一把搶走駕駛位女人手中地相機。
前座的女子披頭散發,麵露凶狠猙獰的眼神,威懾後座的人將相機還給她。
“小佩,還我。”
後座的女孩剛想翻看照片,卻被嚇了一大跳,險些將東西砸下去。
“啊——!姐,你彆嚇我。”她看著前麵的人有些發怵,聽話的將相機還了回去。
包姐拿回相機就轉頭不再理她。
負層光線很差,她們的車子還停在了角落裡,小佩心裡止不住發毛。
“包、包姐,你朋友呢?她怎麼廁所去那麼久啊。”
女人不理她,依舊神經兮兮地盯著相機裡的照片看。
小佩:“那個……她去哪了?”
“要不你發個消息催催她。”
……
“你——”
“你他媽的煩不煩!”女人突然轉頭對著後座的小佩怒吼了一聲。
“!”她被嚇得不敢呼吸。
女人的頭發應該有大半個月沒洗了,黃色的垢塊浮在上麵,掉皮的紅色指甲緊緊扒在相機鏡頭上。車內僅有的光線打在女人臉上,像恐怖片裡的突臉女鬼!尤其是女人時不時發出的陰森笑聲,怎麼……桀桀桀的?
小佩試著扣了下車門,沒想到被鎖了。
“我們敘敘回酒店了,你記得藏好點……”聲音得意恐怖。
小佩聽到這話,腦子裡突然就聯想到了什麼!她手心的冷汗直冒,但她管不了那麼多了,強行扣鎖下車。
在她強行下車的瞬間,車內響起了警報聲。
女人憤怒急切的嘶吼也隨之而來:“操!你他媽的信不信我殺了你滅口,你敢跑?!”
不跑等著你下車把我掐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