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重照將幾頁信紙翻了翻,解釋道:“從抓捕的罪犯中挑選人選,以其把柄相要挾,控製其替自己乾些不可見人,殺人越貨的勾當,代價便是免了他們的牢獄之災。”
青石點點頭,“正是!最開頭那個莊海,可以說是最先為虎作倀的罪犯之一,替耿堅乾了不少惡事。之前有位郡守曾上報耿堅收納私稅,折子卻半路被人截獲,莊海帶人殺了郡守一家,也成了耿堅殺雞儆猴,敲打定州各郡縣的最好典型。”
紀星禾大吃一驚:“竟如此囂張。”
沈重照翻到莊海的資料細細查看一番,問道:“這人的口供拿到了嗎?”
青石乾笑兩聲,“那啥,還在查人在哪…”
“……那耿堅的靠山查到了嗎?”
“啊?先前傳的消息不是並無勢力,也沒有與其他世家勾結嗎?據目前掌握的來看,也確實沒有靠山的痕跡…”
沈重照沉思片刻,放下信紙,“我總覺得沒這麼簡單。”
青石繼續說道:“您到那耿府裡就知道了,宅子裡金碧輝煌,占了大半條街呢,這老頭祖上富裕得很,官位這個我們實打實查過了,真就是買的,他現在自己也乾著賣官鬻爵的勾當呢。”
紀星禾“哇”了一聲,“堪比皇宮嗎?”
青石凝眉想了想,說道:“我也不知道,沒見過皇宮,但那宅子建的是真漂亮!一看就有錢那種!”
“行了,接下來重點查莊海,看看還有沒有家人住在定州。他肯定知道不少內情,若是有點腦子說不定還留了東西,拿到他的口供要查其他就方便多了。”
“是。”青石又接著說道:“在下建議您去見見俞縣令,說不定能拿到其他好東西。”
沈重照將酒壺還給青石,“見是要見的,隻不過,我對那位鄭蘊更感興趣。”
紀星禾也附和道:“我也是!感覺是值得結交的人。”
沈重照輕笑一聲,“那明日便去見見吧。”
紀星禾點點頭,而一旁的青石拿到酒壺,已經一杯接著一杯喝了起來。
等到她喝完,紀星禾才明白沈重照剛剛說“上樓再講”的另一層含義,是她們兩個人搬不動喝得死醉的青石啊!看起來很能喝怎麼二兩酒就能醉死的!
沈重照卻是很淡定地扶了一把差點栽倒的青石,“你照顧她吧,和你睡一屋,我去隔壁。”
接著幫紀星禾將青石搬到一旁的床上,紀星禾累得氣喘籲籲,沈重照拍了拍她以示安慰,“慶幸一點,她不耍酒瘋。”
沈重照一直覺得喝醉了能倒頭就睡也是一種難能可貴的酒品。
而等到半夜時分,紀星禾仍然瞪著大眼躺在床上,隻覺得自己對青石初見的美好印象蕩然無存,因為她打呼嚕啊!!
她現在才明白沈重照臨走時看她的惋惜眼神是什麼意思,還囑咐她“早睡早起”,根本睡不了一點點!也是個黑心肝的啊啊啊!全都是知心知麵不知心!
紀星禾聽著耳邊的呼嚕聲,在心裡瘋狂咆哮,拽著被子縮到床邊,能睡一個時辰也是好的!
等到一大早,紀星禾晃然覺得剛閉上眼就被青石給拽醒了,“該起來了,怎麼還睡懶覺。”
紀星禾聽到這話像腦門被打了一棍,頂著兩個大黑眼圈就這麼瞪著青石。
青石卻沒注意她,徑直去了外頭洗漱。
沈重照則搖著折扇一副翩翩貴公子的模樣站在一旁,笑笑說道:“給你買了想吃的豆漿和菜包子,洗漱完吃點。”
搞得紀星禾有火發不出,最後坐在桌子上惡狠狠地啃著包子。
吃完早飯後,三人便到了俞家門口,青石上前敲了敲門,很快便有一個管家模樣的中年男子探了個頭出來,“誰啊?”
青石拱手說道:“勞煩通報一聲,我們公子姓王,是永平人士,受俞縣令之友所托,順路來送些物件。”
說完還向後示意了一下紀星禾,男裝打扮的紀星禾也煞有介事地點了點頭。
沈重照則垂著頭,手捧禮盒在後麵站著。
管家打量了一下幾人,雖有些狐疑,卻還是說一聲:“且先等著吧。”
過了不久,那管家又滿麵笑容地迎了出來,“王公子快裡邊請,剛剛不識貴客,有失遠迎,有失遠迎!”
這前後態度差距,應是主人家有所囑咐。紀星禾也便隨著管家入了門,三人到了正堂就坐,便有奴仆上前奉茶。
不多時,便見一位雙十出頭的婦人匆匆趕過,徐徐行了一禮,“妾身鄭氏,見過王公子。”
紀星禾還沒反應過來,被沈重照一提醒,這才連忙起身回禮,“啊…鄭夫人不必多禮。”
鄭蘊招呼她落座後卻沒坐上主位,而是坐到了她的對麵,“王公子請見諒,我家老爺有事在處理,不能及時趕來待客,妾身先替他來陪王公子說幾句話。”
說著一聲招呼,便有侍女端著糕點水果上來。
接著又問道:“王公子難得來一趟,今日午飯便讓我們做一次東,永平那邊山多,山珍吃得多了,今日便嘗嘗我們定州的海味,都是新鮮剛捕上來的!”
不等紀星禾反應便已經向著下人吩咐過去,還抽空問了下紀星禾,“王公子應該沒什麼忌口的吧?”
紀星禾偷偷向著沈重照求助,對方卻沒啥反應,隻得尷尬地笑了一下,用著男聲說道:“應該…沒有吧。”
這鄭夫人太熱情了,像是知道了她們的身份一般。
鄭蘊掃了一眼站著的沈重照,笑嗬嗬地說道:“有也沒關係,那就先這樣吧,有要求王公子隨時再提。”
這時來了一個侍女跟著鄭蘊耳語了兩句,鄭蘊點點頭,起身說道:“王公子且先坐著,我家老爺來了,妾身去迎一迎他。”
可等了許久,二人還未來,倒是後邊不知哪個房間發出了一些砸碎東西的聲音。
三人交換了眼神,沈重照借口如廁,偷偷溜到發出異響的房間,沒成想俞縣令與鄭夫人竟是在爭吵。
沈重照躲在窗台旁偷聽了一會,算是明白了事情起末,便又回到了正堂,朝著紀星禾小聲說了一句:“一切照舊。”
紀星禾點點頭,繼續裝模作樣地喝著茶,等到紀星禾喝得也差點想上廁所時,鄭夫人和俞縣令終於來了,紀星禾不由得精神一振。
隻不過這二人都紅著眼,鄭蘊像是哭過,而俞廣年渾身酒氣,倒像是宿醉醒來,而且看著比鄭蘊蒼老了許多。
紀星禾一看他的臉色,便知他多日飲酒宿醉,飲食不律。
俞廣年賠著笑臉,姿態放得極低,“下官,啊…見過王公子。”
紀星禾也起身說笑道:“俞兄怕是還沒醒酒啊,在下一介白身,怎能向我行禮。”
俞廣年的腰彎得更低了,“不敢不敢,一時,一時貪杯而已。”
這是根本沒在聽紀星禾說的什麼啊,鄭蘊氣極,在旁提著他的胳膊起身,又擠出笑容說道:“我們坐著說,好友敘舊,不必拘束。”
俞廣年這才反應過來,抹了一把虛汗,也沒坐在主位,跟著坐在下首。
三人胡亂攀談起來,聊了半天也沒聊到重點,紀星禾有意引導,俞廣年卻總是突然岔開話題,搞得紀星禾弄不清他想乾嘛,她也不想浪費時間了,便接過沈重照手中禮盒說道:
“此物是在下千裡迢迢帶來,極為名貴,雖是俞兄好友所贈,但在下也想開開眼,能否尋一個無人打擾之地,我們好好賞鑒一番?”
俞廣年卻顯得極其為難,“這…”
紀星禾不解問道:“有何難處麼?”
就算是被耿堅提前知曉隔牆有耳什麼的也得給點暗示吧,咱們避開耳目再談,這番吞吞吐吐又不說是幾個意思?紀星禾臉色也有些難看起來。
鄭蘊連忙出來打圓場,“那便去老爺的書房吧,那邊清靜。”
紀星禾聞言立即起身,“聽鄭夫人的。”
俞廣年無奈隻得跟著一起,沈重照在後頭卻看到他瞪了幾眼鄭蘊,不禁冷笑。
到了書房,俞廣年一副破罐破摔的樣子打開禮盒,看到裡麵的物什時,卻是立刻跪倒在地,聲音帶著些顫抖,“…見過禦史大人!”
鄭蘊也跟著跪在地上,頭雖低著,那脊骨卻是直的,不似俞廣年,整個人毫無體態趴在地上。
盒裡的東西,是沈重照從沈宜辰身上偷的巡查禦史官印。沈宜辰發現此物丟了,多少有點顧及,不至於行事無所忌憚,官印都沒了,他總不能直接將耿堅收入監牢。
而沈重照也不想直接表露公主身份,就正好拿來狐假虎威一下。
紀星禾學著沈重照教她的樣子,麵無表情地拂了下手,“都起來吧,俞縣令,你的折子聖上已然查看過,特派人來調查一二。”
俞廣年卻是戰戰兢兢地起身,猶豫不定地問道:“…敢問大人,是何折子?”
紀星禾不由皺起眉,“你狀告耿堅那份。”
俞廣年一聽嚇得又跪倒在地,“啟稟大人,是不是弄錯了,下官從未寫過這種折子啊!我隻是一個小小縣令,怎敢狀告知州大人啊…”說著還偷瞄著紀星禾的臉色。
紀星禾聽著這話一下不知如何反應,與沈重照對視了一眼。
鄭蘊卻是一直跪在地上未曾起身,此時卻是抬起頭說道:“禦史大人,那份折子是民婦偷了官印自己寫的,與俞廣年無關。”
俞廣年心急如焚,拉著鄭蘊說道:“禦史大人,她一個女人家什麼都不懂亂說的!什麼折子我們根本不知道!”
鄭蘊卻是冷冷甩開他的手,“我鄭蘊一人做事一人擔,私盜官印是我的錯,但那折子上句句真實,並且我也確有耿堅的罪證!”
此話一出,在場之人俱是一驚。
沈重照這才發現,鄭蘊剛剛一直看著的人,是她,她的每一句都是說給她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