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後一路平靜無波,很快便臨近定州。
入城前,裴良義提出先到定州府亮出巡查禦史的身份,鎮住那耿堅,然後逐步審理此案。
沈重照卻第一個不同意,“光靠我們手中證據還無法給耿堅定罪,也不可能先將他撤職,直接亮出身份豈不是打草驚蛇?
而且定州府設在永中縣內,狀告人俞廣年卻位於隔壁的灃平縣內,難道我們不該先暗中接觸俞廣年掌握更多信息嗎?”
沈宜辰卻是哼了一聲,“有什麼好調查的!讓本皇子去審一審他,不就什麼都招了!”
沈重照深吸一口氣,“動用私刑屈打成招,你眼裡還有沒有律法?”
“可他真的有罪啊。”
“他有罪自有律法懲戒,動私刑算什麼律法!何況事情還未查清,萬一是誣告,你又該如何?”
裴良義見二人劍拔弩張,連忙出來打圓場,“哈哈二位殿下說的都在理,在理!咱們可以再商量商量。”
沈宜辰卻非要和沈重照作對,“這次出行以本皇子為首,就該都聽本皇子的,先到定州府!”
沈重照哪裡不知他是憋了一路,好不容易到定州府了,自然要擺擺架子在定州享受一番。
說了半天沈宜辰依舊我行我素,最後隻能各退一步,兵分兩路,裴良義陪同沈宜辰前往定州府,但不主動暴露身份,隻說是巡查路過歇腳,暗中試探那耿堅。
沈重照則帶著紀星禾前往灃平縣與俞廣年取得聯係。
裴良義原想將一半侍衛分撥給沈重照,卻被拒絕,還讓蟬衣也和他們一起走。
“無妨,若有什麼緊急情況,有蟬衣在我更好聯係你們。”
蟬衣知道沈重照是為了讓她看好沈宜辰,彆讓他亂來,卻還是有些顧慮。
沈重照偷偷在她手心寫了兩個字,蟬衣立即明白過來,安心跟著沈宜辰走了。
最後沈重照隻要了兩匹馬,和紀星禾扮成男裝先入了城,傷口經過紀星禾的縫合和這段時間照顧,已經好了大半,如今騎馬也是不在話下。
二人進城後直奔灃平縣,尋了間客棧安頓後,沈重照帶著紀星禾坐到了樓下靠窗的位置,叫了壺茶水後,在桌上並列擺出了三枚用紅線捆住的銅錢。
紀星禾不解問道:“這是何意?”
沈重照看向窗外笑而不語,“喝茶。”
不多時,紀星禾晃眼瞧見一個紅衣女子,手上係著黑色的護腕束袖,腰束郭洛帶,上麵還配了一把彎刀,顯得乾練十足,英姿颯爽。
紅衣女子一進門客棧老板便和她打起招呼。
“青石姑娘,今日怎麼有空來。”
“有好友來訪,前來一敘,先來壺酒!”
“好嘞,您拿好。”
紀星禾正和沈重照說著這女子好生瀟灑,她便已經拎著酒壺放到了沈重照麵前,稍稍行了一禮,“小姐,彆來無恙。”
沈重照打趣地看著她,“喊錯了,得叫公子。”她現在可是男裝打扮。
客棧裡吵吵鬨鬨,倒也沒人關注她這聲“小姐”,青石擺了擺手,自來熟地坐下,先給自己倒了一小杯酒,“都一樣都一樣。”然後迫不及待端起酒杯一飲而儘。
沈重照挑著眉看她,“你這酒癮,愈發大了。”
“哪有!這是您來了我高興,慶祝一下,我平常很少喝的。”青石連忙否認,又給沈重照倒了一杯,“來來來,您也試試看。”
又看到紀星禾在一旁有點呆地看著她們,想了想就不給她倒酒了,神情有些倨傲地打量著她,“這小兄弟,誰啊?”
沈重照好笑地拎起酒杯,“蟬衣路上救的小妹妹,能信。”說完淺嘗了一口,頓時被辣得隻想咳嗽,但礙於麵子,又不敢真咳出來。
青石一聽倒是馬上收起表情,“哎呀原來是妹妹啊,來!一起喝一杯,都是姐妹!”
沈重照立即將她攔下,聲調壓得有些低,“你自個喝就行,彆禍害小朋友。”
青石一看,沈重照臉都被憋紅了,忍不住嘿嘿一笑,端起她喝剩的酒杯一飲而儘,“唉,您這也不行啊。”
看著沈重照臉都快黑了,紀星禾忍不住笑出聲了,惹得沈重照也瞪了她一眼,紀星禾連忙乖乖作了個投降的手勢,好奇地問道:“原來你們認識啊。”
青石笑嘻嘻地摟過紀星禾,“認識!可熟了,她可是我老大,你不是也認識蟬衣,我和蟬衣一樣,都歸她管!”
沈重照直起身,食指敲著桌麵擺出公主的架勢,試圖挽回顏麵,“彆耍酒瘋,查得怎麼樣了。”
青石鬆開紀星禾,臉上也多了幾分正經,“查透透的了!可精彩了!”
“行。”沈重照一下搶走她的酒壺,“走,上樓說。”
三人上了樓,青石便開始繪聲繪色地講了起來:“你們猜,那俞廣年為何要越級狀告?”
紀星禾之前也了解了一部分實情,便答道:“他見義勇為,一心為民?”
“嘿,還真不是!我來這不久,就聽到這街上八卦到處在說,這俞廣年的妻室與耿堅的兒子有染啊!”
紀星禾相當配合地震驚起來:“啊?”
青石一拍大腿,“是吧!這誰不覺得稀奇,我立馬就往下查了查,這一查啊,可不得了!”
紀星禾眨巴著大眼睛期待著她繼續講。
沈重照卻把桌子一拍,“再賣關子我就把你酒倒了,這麼會講古我明天給你支個小攤你自個下去講。”
青石訕訕地笑了笑,連連擺手,“彆彆彆,我接下來就是重點了!”
耿堅其子耿繼宗,由於是家中獨子,被耿堅寵成了個無法無天的性子,平日裡占著身份沒少乾缺德事。還是個好色的性子,去年路過灃平縣正好看上了俞廣年之妻、鄭家小姐鄭蘊。
二人有奸情的傳聞是因著鄭蘊入了耿府後不久,卻衣衫淩亂地跑了出來,匆匆回了府,第二日兩縣的街坊四鄰便傳出了通奸傳言。
而等青石調查一番,才知事實真相並非如此,那耿繼宗見色起意,當街調戲起美人來,沒想到鄭家小姐是個潑辣性子,連俞知縣都製得服服帖帖,唯命是從,哪裡能容這浪蕩子言語不敬?當街嗬斥起耿繼宗來,還拿了一旁菜販子的扁擔將其趕跑。
耿繼宗回去後越想越氣,卻還是心癢難耐,得知鄭蘊是知縣之妻後竟然還動了歪心思,借著他娘知州夫人的名號,以宴會為名請了鄭蘊來耿府作客。
鄭蘊不知有炸,便欣然赴宴,誰知一進中門的小閣,便被耿繼宗撲了個滿懷。耿繼宗本想著女子顧及名聲,定然不會鬨出大動靜,借著身份一壓,不就乖乖從了?
鄭蘊卻不管不顧拚命掙紮,大聲喊著“非禮”,更是與之廝打起來,嚇得外頭把風的家仆連忙進來拉架,口中叫著:“這是知州公子!莫打了莫打了!”
鄭蘊直接抄起椅凳將耿繼宗打了一頓,“耿公子知書達理,豈會做出如此流氓行徑,不過是個膽大包天的奴才罷了!”
直到知州夫人聞聲而來,這才停手,而耿繼堅早被揍得爬不起來。被鄭蘊這麼一鬨,丟的是耿家的臉,知州夫人心中不快,卻還得陪著笑臉將鄭蘊送出門。
至於什麼衣衫淩亂,隻不過是鄭蘊在廝打時將衣服外衫扯破了一個小口而已。
而不想,第二日竟被傳出,縣令夫人與耿家公子通奸,被知州夫人抓到後掃地出門。一時淪為笑談。
沈重照若有所思道:“所以,這便是此次狀告的由頭。”
“是嘞,現在街頭巷尾都在傳,俞縣令拉不下臉,將事務都交給了主簿,自己已經很長時間閉門不出了。”
紀星禾倒是一臉憤憤不平,“這耿家真不是人!怎可如此用如此惡毒的手段,鄭夫人肯定心裡難受死了。”
青石也是同感,“可不是嘛!一窩子蛇蠍!”
沈重照倒是有些疑慮,不禁皺起眉問道:“你是說俞縣令閉門不出?那鄭夫人呢?”
青石樂了一下,“對!閉門不出呢,但鄭夫人可是個妙人啊,還是跟往常一樣,該買菜買菜,該逛胭脂鋪就逛。
說來也奇,這灃平縣內對鄭夫人都頗為愛戴,比俞縣令還更甚,這事一出不少人還幫鄭夫人辯解,不過彆的地方沒人聽罷了。
這鄭夫人本家是這定州有些名氣的商賈,鄭老爺生前也樂善好義,許是因為這,才恩及了鄭夫人吧。”
沈重照露出一抹淺笑,“有意思。”
紀星禾倒是極為欣賞這位鄭夫人,“當真是心性極佳,姐姐,你可一定要幫她。”
“這是自然。”
青石一臉玩味,“哎喲怎麼還能叫姐姐的。”說著還偷摸伸手去拿酒壺。
沈重照將酒壺拿遠,“繼續,講完再喝,我要耿堅的罪證。”
青石無奈何地收回手,“罪證多的是,這耿堅可是個膽子大,去年新修的水利是戶部撥的款,他直接私吞了四分之一。
我去查看過一番,他還算聰明,知道材料方麵不能用次等的,不然用個幾年就泡沒了,朝廷會起疑心,所以他克扣的那部分,都在征用民工的費用以及他們的夥食上。工期拖得長,還死了不少人。
甚至自他就任以來,膽敢巧立名目,私收田稅。這一點,公主用各縣縣誌所載的數目相加起來,與定州每年交往朝廷的稅收做對比,便可一目了然。”
沈重照忍不住握緊拳頭,冷笑一聲,“如此囂張,這麼多年卻僅有一個俞廣年敢指出?”
“倒也不是,這耿家祖輩都是行商,錢財攢下不少,這官職也是買,既然不缺錢,那能用錢解決的事,那就都不是事。”
青石又掏出一封信遞給沈重照,“還有一個有意思的,公主可曾聽過,‘任人唯罪’?”
沈重照拿出信紙一看,幾張紙上密密麻麻寫滿了一些罪犯的基礎信息和所犯之罪,唯一的共同點,皆是定州人士。
紀星禾問道:“任人唯親和任人唯賢我都聽過?任人唯罪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