蟬衣還沒回話,李掌櫃便從前門走進來,揪著小二耳朵大罵,“王六!讓你拿個臘肉拿這麼久!在這偷懶呢!”
王六連忙告饒,從一旁晾曬的臘肉堆裡拿了一塊,迅速跑進了後廚。
見他走了,李掌櫃又變了臉色,繼續笑眯眯地看著蟬衣,“不好意思啊姑娘,這小子打擾你了。”
蟬衣點點頭沒回話,李掌櫃見她冷淡也沒說多搭話,徑直也回了後廚。
進了後廚,裡邊除了王六,還有幾個大漢靠在一旁,剛剛蟬衣見到的掃地那個大漢也在。
李掌櫃一進門便氣勢洶洶,指著王六一個勁地罵:“讓你去試探試探,你就是這樣試探的?就差把自己老底子都給說出去了!”
王六點頭哈腰,“是是是,還是比不得花姐。”
“可不是!要不是老娘察覺情況不對,你就讓人給懷疑了!”
其中一個大漢開了口,“行了,吵什麼吵!那丫頭不好試探,那就換一個,俺看鼻子朝天那個少爺就挺蠢的。而且一個侍女都能在永平買香膏,他們手裡的貨物肯定值不少錢,說不定還是大戶人家出來的。”
王六倒是有些遲疑,“虎爺,那萬一是什麼官宦人家…”
李掌櫃翻了個白眼,“哪個官家小姐跟著出來拋頭露麵的?最多也是像去年那個一樣,家裡落魄了,到鄉下投奔親戚去的。反正都不足為慮。”
有個大漢撓了撓腦袋,“花姐,啥意思?”
“什麼啥意思?”
“不足啥啥…”
李掌櫃氣得翻了個白眼不開口了。
虎爺咳了兩聲,重新拉回話題,“花姐找機會去問問那少爺底細,這麼久沒開張了,送上門來的不能放走,今晚就準備動手。”
又向著旁邊人說到:“壯子去通知老大,子時派人來幫忙。”
壯子點頭應下,李掌櫃也端著茶水出了後廚,打算去敲沈宜辰的門。
後廚裡,幾個大漢也開始忙活著做飯,王六好奇地問虎爺:“虎爺,剛剛花姐說的到底啥意思。”
聽到這話幾個人都豎起了耳朵。
虎爺剁著肉,過了許久才粗聲粗氣地回答:“俺也不知道。”
眾人:“……”
壯子出門拿了一柄斧頭,假裝要上山砍柴,途徑後院卻沒見到剛剛那姑娘身影,隻當是回去了,沒多細想便上了山。
而蟬衣借著馬車掩護,隱在暗處觀察著他,見他神情警惕,便悄悄跟在後頭。
而這邊李掌櫃揚著笑臉甫一上樓,就瞧見威武鬼鬼祟祟地拿著掃帚。李掌櫃臉色一變,連忙扯住他往角落裡拽,壓低著聲音問道:“你到這乾嘛!去廚房幫忙去!”
威武抓著掃帚一臉茫然,“…他們嫌我不利索,讓俺出來偷聽。”
“小聲點!”李掌櫃猛地打了他一下,又嫌棄地看他一眼,“沒一個長腦子的,你去樓下掃吧,不用……”
“李掌櫃。”
這一聲直把李掌櫃嚇得夠嗆,連忙穩住手裡的托盤,有些僵硬地轉身一看,“哦…裴大哥啊。”
威武低著頭默不作聲躲到李掌櫃後麵,李掌櫃悄悄拿著手肘懟他,他都毫不反應。李掌櫃心下暗罵沒用,隻得撐起一個勉強的笑容問道:“有何事啊?”腦中匆匆忙忙略過幾個借口打算解釋。
裴良義一臉凝重地從房間門裡出來,指著屋內說道:“這間客房桌椅都壞了,剛剛差點給我兄弟摔了,你看能否換個房間?”
李掌櫃心下一鬆,笑容都真誠了不少,“啊呀沒關係沒關係,樓上還有幾間,左右都沒人,裴大哥帶著弟兄們挑挑去。”
裴良義點頭謝過,李掌櫃又變了臉色,一腳踹向身後的威武,“愣著乾嘛!給客人搬東西去!少說話,多做事,知道不!”
威武一個高壯大漢就這麼被踹得一顫,急忙丟下掃帚跑進去搬行李。
裴良義倒也有些被這做派嚇到,這婦人有膽量在這山野管著一家客棧,也該是有點手段。剛剛就見她在這教訓下人,想來平時也多有苛責,不過這世道女人不狠點心還真活不下去。裴良義皺著眉沒說什麼,徑直上樓挑房間去了。
見裴良義離開,李掌櫃這才放下心,發覺後背已經出了一片冷汗,深呼吸幾下,揚起笑臉敲響了最中間的房門,“公子,妾身來給您送些茶水潤潤喉。”
……
等到天色完全暗了下來,蟬衣才回到了客棧,前頭坐著的一群護衛一個個跟她打著招呼,“蟬衣姑娘這是去哪了啊?”
蟬衣逐一點頭回禮,在外她代表的是公主的臉麵,禮節上的事還是該多注意些,“小姐掉了個耳墜子,出去找了找。”
“那找到了嗎?要不要兄弟們幫著找找。”倒是熱情得很。
“不必了,已經找到了,多謝各位好意。”
蟬衣又應付了幾句,才去到後廚。與人打交道這些事她屬實不喜歡,還得是簪星,跟誰都能聊得來。
蟬衣跟著後廚說了一聲準備兩份端上樓吃,便一直站在門口等著。
一時間後廚眾人都不自在起來,虎爺朝著王六使了個眼色,王六隻得硬著頭皮走到蟬衣旁邊,“姑娘,等做好了我們給您端上去,您不用一直在這等著…”
蟬衣我行我素地靠在一旁,“無妨,小姐在休息我也不好上去打擾,就在這等著吧。”
王六有些為難,“這……”
虎爺一刀砍在案板上,這一下大動靜震住了所有人,“姑娘,俺們這廚房,外人不能亂進,免得客人吃出了什麼問題,怪到俺們頭上來。”
蟬衣頂著虎爺狠厲的眼神,“我這不是沒進去嗎?你們這麼多人可都看著,我一步都沒動過。”
“…你妨礙俺們做事了。”
“我一步都沒進去,哪裡妨礙了?”
虎爺眼光更加犀利起來,周圍人連忙攔著,“算了算了,虎爺。”
虎爺瞪了一眼蟬衣,將陷在案板的菜刀拔起來,重新狠狠地剁著肉。
蟬衣倒是幽幽地開了口,“我怎麼看大哥不像個夥夫。”
重新乾著活的後廚又突然安靜下來,王六都連忙朝著蟬衣擺手,示意她彆說話了。
虎爺卻是冷哼一聲,繼續砍著肉骨頭,“姑娘好眼力,俺之前殺豬的,手上沾了不少血。”
是什麼血就不得而知了。蟬衣沒再開口,眾人也隻當她是被嚇到了。
等飯菜做好,蟬衣又磨蹭了一下,等外麵的護衛也開始大快朵頤,才端著回了房間。
沈重照依舊靠在窗台看著外麵,見蟬衣回來,這才走到桌前坐下。
蟬衣一邊收拾一邊說著:“公主,耳墜子找到了。”
沈重照端著飯碗的手一頓,將其又放回桌上,“貓膩倒真不少。”
蟬衣將飯碗重新推回沈重照前麵,“奴婢在後廚盯著他們做的,下麵的,也沒問題。”
沈重照笑了笑,“那怕就是迷煙了,今晚果然還是睡不好。”
“公主睡吧,奴婢看著就行。”
沈重照看了看桌上搖曳的燭火,有些意味深長地說道:“…要不?”
蟬衣會意,“奴婢去安排。”
等到臨近子時,壯子帶著一夥人下了山,臨近客棧時卻見到一道紅光衝天而起。
“這…這怎麼回事?”
“咱們還去嗎?”
領頭人望著前方,下定決心,“去!不能放走。”
等趕到時,火已經滅掉了,虎爺一夥被製伏在地。
裴良義見又有一夥人氣勢洶洶地趕來,這才精神了些——真撞上黑店了。方才睡到一半外麵突然有人喊走水了,好不容易帶著人把火滅了,那蟬衣姑娘又突然說店家一夥都是土匪。
他還沒發話,蟬衣姑娘就帶著人將其全部拿下,他手底下的兵居然也聽她指揮。
現在這局麵,裴良義終於反應過來,連忙拔劍,對方顧及著自己人,一時不敢輕舉妄動,兩幫人就這麼僵持在原地。
沈重照站在二樓,俯瞰著二樓局勢,卻驚覺沈宜辰不在。
立即快步走到他房門口,推門一入,裡麵僅有幾個侍從躲在一旁,見沈重照前來,急忙撲倒在她麵前,連聲高呼“公主救命”。
沈重照被喊得心煩,厲聲問道:“沈宜辰哪去了?”
侍從連連搖頭,隻有一個抖著手指著外麵說道:“聽到走水便跑上樓了…說是怕燒到自己。”
沈重照狠狠皺了皺眉,走水了還跑上高樓,生怕死不夠快嗎?
“都待在房間裡,安靜些便性命無虞。”沈重照丟下話,便朝樓梯方向跑去。
卻不想,還未上樓梯,李掌櫃便挾持著顫顫巍巍的沈宜辰,從樓梯慢慢走了下來。
沈宜辰外袍都沒穿好,衣袖還被劃爛了,發冠也沒戴好,狼狽得很,倒真是睡一半就逃命去了。
沈宜辰見到她,眼睛瞪得極大,“救我!救我!”
李掌櫃橫在他脖子上的匕首貼近了幾分,怒斥道:“安分些!不要命了嗎?!”
沈重照微微偏頭看著樓下,有些擔心他們這邊的動靜引來樓下注意力。
本來局勢大好,沈重照這邊手握人質,此時裴良義也已經在和對麵交涉,最多損點錢財,她們就能脫身。
可偏偏沈宜辰這個惹禍精…若是讓李掌櫃挾持著沈宜辰下樓,這局麵可就徹底翻轉。
沈重照隻得努力穩住李掌櫃,“有話好好說,彆傷人。”
沈宜辰不敢開口,努力朝著沈重照擠眉弄眼,沈重照看不下去,隻得安撫著他,“哥你彆急,一定會救你的。”
“你有什麼要求,都可以提。”
李掌櫃勾唇一笑,不是她以往的笑,而是帶著嘲諷、野心和恨意,連帶著那雙細長眼眸都深邃了不少。
她的半張臉隱在樓梯的黑暗裡,有些癲狂問道:“真的什麼都可以嗎?尊貴的…華容公主。”
沈重照有些震驚地看向沈宜辰,他卻心虛地避開了眼神。
李掌櫃抬了抬下巴示意樓下,“公主很是聰慧,能破了今晚的局,所以也不希望,我挾著三皇子下樓吧。”
沈重照鎮定下來,皇室的身份暴露有好有壞,就得看怎麼利用,“既然知道本宮和三皇子的身份,那就該知道,現在立刻跪下求饒,才有生路可言。”
李掌櫃卻是滿不在乎,“公主,山高皇帝遠呐,況且…要是我們反咬一口,是你雇傭我們殺了三皇子,那你也彆想好過!”
李掌櫃眼神凶狠,手下匕首也用了些力,擺明著威脅沈重照。
沈宜辰急得不行,沈重照卻是稍稍放下心來,這土匪沒有貿然挾著沈宜辰下樓,那就是有所求,既然有所求,那就能談。
沈重照端起公主架子,“你要什麼?若是想保你們這一窩山匪的性命……”
“不!”李掌櫃抬高聲音打斷,眼底的冰冷絲絲浮現,“我要公主答應我,一月之內,將這山上的山匪儘數鏟除!除了婦孺老幼,不留…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