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4 章 年紀(1 / 1)

書架上的卷宗丟失了約有二十餘卷,昨夜蘇言來不及看這麼多的內容,她也不知成文山究竟記錄了什麼。

從她取走的卷宗來推算,或許是和其他人的喜好有關,至於這些人究竟是何身份,所有人心中都有猜測,但都未明說。

卷宗大約是雲舟與雲行帶走的,那二人隻帶走了卷宗,鐵鏈、麻繩、皮鞭都還在。

趙捕頭將所有工具整理出來,都是些折磨人的,細細數來,竟有十餘件,幾乎每一個工具上都帶著血跡。

蘇言不知這些工具是用在誰身上的,不論是誰,想必都是一段黑暗的過去。

趙捕頭看到這些,總是想到家裡的孩子。

他們雖然是窮苦人家,但也是把孩子捧在手心裡養大的,想到自己的孩子,再看看這些東西,趙捕頭實在不敢聯想。

“這些東西都得拿回去存著,這事得先讓縣令知道,具體怎麼做,還得看他,我沒法做主。”趙捕頭揮揮手,示意捕快將東西丟回箱子裡,自己則帶著蘇言往外走,“池塘下的骸骨如何?”

“目前來看共有四人,從骨骼長度推算,都是孩童,三女一男。”

趙捕頭問:“男女也瞧得出來?”

“男女老少骨骼皆有不同,譬如男子骨質較重,女子較輕,最明顯的是恥骨弓的角度,女子的角度更大一些。從顱骨骨縫愈合情況、下頜骨形狀、恥骨聯合形狀等特征來看,年齡都在十歲左右。”

趙捕頭年輕時便最煩讀書,他娘原先還盼著他能中個狀元回家,可惜他隻是看字都頭痛。蘇言說的這些,他是一竅不通,以前都沒聽老仵作講過。

恥骨聯合?是什麼東西?

蘇言見狀,便更耐心地解釋道:“譬如,6至17歲的孩童,他們的恥骨麵側視為圓弧形,年齡越大越平坦,還有隆基……”

“罷了罷了,你直接填好驗屍單給我就是了,”趙捕頭聽得頭痛,趕忙製止蘇言。他看向從池塘底收集上來的白骨,想查些什麼,但又不忍細看,於是問道,“我看骨頭上麵有很多裂縫,是死去多年的緣故吧?”

蘇言明白,趙捕頭是擔心他們生前受了欺負,她也不願發生這樣的事,可卻隻能苦笑道:“雖然不太明顯,但骨骼損傷處有再生表現,恐怕都是生前傷,他們死前曾遭受過虐待,死亡後被拋入池塘。”

趙捕頭心中像堵了一塊巨石,好像那孩子不是被丟進池塘,而是扔進了他心裡。

“必須查清楚,”趙捕頭的手下意識移到腰間的佩刀上,仿若隻有如此才能叫他安心,“就算秦縣令不許,也要查!”

白骨還未完全撈出,且目前能驗的手段有限,蘇言不急著驗屍,她更想隨趙捕頭去慈幼莊。

所謂慈幼莊,其實是成文山在城門外圈了一個大院子,每月供給固定的糧食,孩子們可入書院讀書,普通老百姓若有意向也可領養,若是領養孩子,每月還能分到幾鬥米。

可惜如今世道不好,老百姓連自己都難以養活,更彆說再多養一個孩子,慈幼莊的孩子很少有被領養的。

慈幼莊的事都是尹元在打理,尹元不在,便交給留宿在慈幼莊照顧孩子的兩名女子,主要負責人是蓮香。

趙捕頭帶人趕到時,蓮香正帶著幾個孩子在院子裡玩蹴鞠。

慈幼莊的房間建得不算華麗,但也結結實實能夠遮風擋雨,孩子們穿著簡單,卻也都是體麵的,衣服上甚至連補丁都沒有。

許多老百姓的衣服都是一個接一個的打補丁。

安樂鎮的百姓為何對成文山如此敬重,從這些細節也能看出一二。

趙捕頭特意收了刀,蓮香也識趣的把孩子們趕去了廂房,才出來見趙捕頭,“趙哥,是不是又出什麼事了?殺害成堂主的凶手抓到了嗎?孩子們吵著要見成堂主,我都不知道該怎麼和他們解釋。”

“這……等會兒再說,”趙捕頭看向蘇言,“你有沒有什麼要問的?”

蓮香困惑地打量起蘇言來。

在她眼中,趙捕頭已經是高身份的人,所有捕快都該聽他差遣,他怎的還詢問上其他人的意見了?而且還是個女子。

“這位是?”

“我是仵作,叫蘇言,您叫我小蘇就好,”蘇言客氣道,“方才看院子裡的孩子年紀都不大?”

蓮香雖然震驚蘇言是個仵作,但在趙捕頭麵前也不好表現得太明顯,便先回答起來,“最大的有七歲了,最小的才三歲,還有幾個剛出生沒幾個月的,沒法和大家一起玩兒,都在房間裡。”

趙捕頭問:“年齡有何不妥?”

蘇言說:“似乎沒有年紀更大一些的孩子了。”

“以前是有的,”蓮香解釋道,“去年還有個十歲的孩子,不過被領養走了,年紀更大的都能成親了,自然不會留在這裡。”

趙捕頭一聽這年紀,心便狠狠墜了一下,“十歲的孩子,被領養了?這樣的孩子有多少?”

蓮香回憶片刻,說:“我來這裡有四年了,應該有三四個,具體的我記不清了,尹先生都有記錄下來才對。趙哥,有什麼問題嗎?”

普通百姓即便是要領養孩子,也是年紀越小越好,年紀大了總會覺得不親的。

又或者是想領回去做農活?可現在絕大多數百姓手裡的地,都被地主、官員搜刮走了,他們做個佃戶都難,還有心思領養孩子?

蘇言道:“尹先生的記錄在哪裡,您知道嗎?”

“都在庫房,我去取來。”

慈幼莊裡藏著的秘密太多,趙捕頭命幾名捕快四下去尋證據,自己則帶著蘇言和蓮香一起去庫房。

庫房被分割成了兩部分,一部分堆放糧食,另一部分則有書案和架子,是尹元平日辦公之地。

大約是要做些樣子給外人看,蓮香所說的記錄並不難尋。

上麵清楚地記載了所有孩子的情況,包括被領養出去的幾人。

年紀都在十歲左右,還記錄了領養人的信息。

趙捕頭一時有些疑惑。

還是蘇言提醒道:“趙大哥,這些領養人的信息也要核實。”

趙捕頭茅塞頓開。

經核實,尹元有記載的被領養出去的孩子共有十九人,每一次都極為隱蔽,外人幾乎不知道慈幼莊內還會有孩子被領養。

趙捕頭嘗試著去聯係這些領養孩子的人,無一例外,都已經找不到了。

甚至在縣衙都找不到有關他們的任何記載。

孩子們的去向恐怕隻有一個。

蘇言看著這些記錄,心緒難以平靜。

蓮香仍不知發生何事,隻當他們已經有了更好的歸宿,還在感歎,“從時間來算,他們應該也都娶妻嫁人了,說不定現在都有孩子了,能平平安安長大是他們的福氣,也是成堂主積德,這樣好的人,怎麼會被人殺了呢?”

蘇言不知如何回答,她想起寺廟大火,便問道:“你可隻當年在寺廟中死去的孩子,都是誰?多大年紀了?”

“我不太清楚,那會兒我也還小,”蓮香說,“你們得找當年在慈幼莊的人去問問。”

蘇言詢問道:“如何才能找到他們?”

蓮香指著另一本卷宗說道:“應該都有記錄。”

在慈幼莊幫工,給的糧食、銀子還算豐厚,能進來幫工對絕大多數百姓來說都是好事。

蘇言仔細查看了這些年的名單,慈幼莊年頭久,孩子多的時候需要的人也多,總人數還真不少。

尤其是寺廟走水那一年,大約是要追究責任,來來回回進出了不少人。

趙捕頭瞧見這名單便頭痛,“這麼多人,有的都不一定還在人世,難不成要一一去找?”

“也不一定,”蘇言指著其中二人的名字說道,“這個春姐,早些年被家裡賣到商賈府中做丫鬟,遇到的小姐心善,給了她自由身,而且還許了人家。”

“這又如何?”

蘇言解釋道:“你看,這裡有提一句,春姐是因為家境貧寒才被成堂主收留到慈幼莊。”

趙捕頭苦笑道:“成文山為了給自己博好名聲,留在慈幼莊的人大多貧困。”

“可春姐和其他人不同,她是主動離開的,慈幼莊按月發放糧食,或許衙門都沒有慈幼莊準時,她離開時的年紀已經不小了,無病無災,為何突然離開?”

趙捕頭被蘇言說得猶豫了,“或許隻是沒有詳細記載?”

蘇言提議道:“總歸我是閒著的,不如我去跑一趟,趙大哥你該查什麼繼續查就是了。”

趙捕頭憨憨地撓了下頭,“總是讓你幫忙,你嫂子知道又該訓我了。”

蘇言裝得很正經,“趙大哥,你彆這樣說,我雖然隻是仵作,但也想為衙門出一份力,不能對不起慘死的人。”

趙捕頭心中動容。

瞧瞧人家,小小年紀就有如此覺悟,同蘇言相比,他可實在是個小人!

趙捕頭正要誇讚蘇言一番,就聽到她美滋滋的心聲,“耶,又有借口去吃炸醬麵啦。”

趙捕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