須彌境 熟人相見,分外眼紅(1 / 1)

見到謝不言帶著銀鈴回來了,那葉長老又是一聲冷哼,“怎麼又回來了?不是說不入我浮玉山了嗎?”

謝不言半點不生氣,嬉笑著道:“我方才想起與葉長老你多年共事的情義,實在割舍不下,所以帶著劣徒回來給你賠個不是。”

葉長老衣袖一擺,又是一聲冷哼。

銀鈴可不像謝不言這般好脾氣,她瞪著這葉長老,心裡盤算著何時要給他一個教訓才好。

“葉師兄也莫要氣惱了,謝師兄已經答應讓他這未入門的徒弟去一趟須彌境了。”慕千月站在二人中間,勸和著。

葉長老麵色稍有回轉,看向慕千月,“看在師妹的份上,我也不追究了,那便在此開啟須彌境吧,她要是出不來,自然也不必入我浮玉山了。”

慕千月看向謝不言,見他無有異議,便點了點頭,伸出手,掌心之中雲霧儘顯,雲霧散去後,掌心上懸空浮起一塊墨玉,這墨玉手掌大小,樣式精巧玄妙,似太極八卦,又似眼睛形狀。

隻見她掐訣念咒,這墨玉騰空而起,在眾人眼前放大數倍,其中透出血色光芒,神秘之中,帶著令人膽寒的詭異。

“嶽姑娘,放心去吧,我和師兄在此等你。”慕千月看向銀鈴,語氣輕緩。

“我要進去多久?”銀鈴問道。

葉長老冷著臉,“至少一柱香。”他話音剛落,山門旁的石台上便出現了一方香爐,中間插著一支未燃之香。

銀鈴看向眼前的入口,一點不慌,九幽煉獄而已,能有多麻煩。

她信步向前,沒入這血色光芒之中。

如今她也不是一點準備沒有,懷中藏著謝不言偷來的轉運羅骰,袖中是麵具怪人送的月彌扇,身上還有慕千月給的三成修為,加上謝不言教的攻擊術法,一柱香而已。

銀鈴這樣想著,眼前一暗,四周已然變了模樣。

刺鼻的氣味嗆得她輕咳起來,灼燒的焦味,濕鹹的腥氣,混雜著血腥味,彌漫在整個空間。暗沉沉的天,似岩漿一般,數道赤焰裂痕蔓延,直至遍布嶙峋礁石的無邊業海,這海一望無際,黑沉一片,波濤洶湧,似生出無數雙黑手,數不清的妖邪在其中掙紮,卻如何也掙不脫,那大小不一的礁石上爬滿了形狀可怖的妖邪,他們驚恐地往上爬著,好似腳下海水是毒液烈火,不敢沾染分毫。

隻這片刻的功夫,銀鈴腳下的地,瞬間化作那黑色的海水,將她裹挾進去,她隻覺得渾身灼燒般疼痛,竟絲毫不比當初被陸曳下藥後的疼痛輕。

她奮力掙紮,可雙腿卻被水中數不清的妖邪扯住,她幾乎要被海水淹沒。

嶽銀鈴的記憶襲來,投湖自儘的溺水感仿佛就在眼前,銀鈴揮出手,心中默念謝不言教她的術法心決,水波滾動翻湧,她果然將那些水中之物趕走了。

她摸到近身處的礁石,拖拽著那上麵數不清的妖邪,爬了上去,踩在那些妖邪身上。

“你是什麼東西?從我們身上滾下來!快!我們一起弄死她!”那些看不出來曆的妖邪叫囂著,伸出利爪,想要拉下她。

銀鈴隻覺自己如今速度也變快了,一腳狠狠踩在了那些鬼爪上,將那開口的妖邪踹了下去。

“什麼東西?你也配和本尊說話!找死!”

這些麵目不清的東西顯然受什麼力量所限,根本扒不住這礁石,一直再往下滑,更彆說如銀鈴一般穩穩站立其上了。

這許就是慕千月給她的“照顧”。

剩下那些妖邪愣了一下,漆黑的身形微微顫抖,“你、你是鬼主銀鈴?”

銀鈴輕笑一聲,“如何?你又是什麼東西?”

“她是鬼主銀鈴!她是鬼主銀鈴……”

腳下這群黑不溜秋的妖邪接連叫嚷起來,看起來並不像恭迎她,倒像是……在引什麼東西出來。

銀鈴手握月彌扇,冷眼看著鬼叫聲的儘頭。

那方海水驟然如沸,劇烈地翻滾著,有什麼東西從其中緩緩浮出,漆黑一片,直至完全浮出海麵,海水漸漸褪去,那人形才顯露出來。

銀鈴挑了挑眉。

果真是老熟人。

那人遠遠看著銀鈴,笑了起來,聲音低啞,卻傳的很遠,“……真的是你?”

“沒想到,你還活著,孟真。”

孟真緩緩朝銀鈴這處走了過來,於這噬人的海麵上,卻如履平地,“沒想到,鬼主尊上竟還記得我。”

銀鈴輕蔑地笑道:“自然記得,不男不女的鬼靈,幽墟並不常見。”

孟真身子一頓,卻又笑了起來,接著朝銀鈴逼近,“既然鬼主尊上駕臨這須彌境,想來也是要來久住的,孟真不才,在此處覓得修煉之法,不知能否請鬼主尊上賜教?”

“本尊怎會在這種地方久住?不過是進來看個新鮮罷了,你既是本尊的手下敗將,何必再自取其辱?”

銀鈴打開了月彌扇。

無論謝不言怎麼說,眼前這個大鬼顯然是來找事的,她也隻有這一件能做武器用的東西,不管有多少用,有總比沒有好。

孟真一個飛身,行至銀鈴所在的礁石前,這才看清了銀鈴的臉,“尊上怎的這副尊容?方才隻見到您的鬼氣,我還道您怎會如此虛弱,如今您這套的是個什麼人皮?”

“關你屁事!”

銀鈴心想著也不知一柱香還剩多久,要是此時將她拉回去才好。

“尊上還是這般脾氣,可如今孟真不再是當初那個被你隨手撕碎的孟真了。”

“本尊能撕你一次,就能撕你兩次三次!”

銀鈴伸出月彌扇,扇麵朝上直指孟真。

孟真笑了起來,“哦?是嗎?那便試試……”

說著,他抬手間,海麵驟然飛出數道水刃,齊齊對準了銀鈴。

“當年我鬼身被您撕碎之時,我就在想,若我一息尚存,能有來日,該如何去找您討這筆債,後來被收進須彌境,我隻當再不能見到您了,沒想到……”他低低笑著,笑聲尖細,笑彎了腰,“這點見麵禮,還請您,笑納——”

話音剛落,那數道水刃齊刷刷朝銀鈴飛去。

銀鈴壓根來不及閃躲,隻下意識用手中打開的月彌折扇護住頭,水刃接連沒入她的身體,劇烈的疼痛叫她單膝跪倒,耳邊孟真娘了吧唧的笑聲逐漸變得模糊,月彌扇完好無損,被她壓在手下。

這海水到底是什麼玩意?怎麼在她身體裡……燒呢?

她咳出一口血來。

嘀嗒——

血滴落在月彌扇上。

銀鈴擦了擦嘴邊的血,勾起嘴角,“孟真,當初沒能徹底滅了你,是本尊大意了,今日,你明知本尊鬼力受困,卻妄稱與本尊較量,果是你這閹鬼能做出來的事。”

她勉強直起身子,“本尊隻告訴你,你今日殺不了本尊,來日,本尊定叫你比灰飛煙滅,更加慘烈百倍!”

銀鈴怎麼會忘,她是不死的,即便化身枯骨她也是不死的,即便被撕碎,她仍是不死的,而外麵的謝不言,則會將她一片一片拚湊起來。

為什麼這麼相信謝不言?不知道,直覺吧……

她悄悄試了試自己的修為,她想,若是修為與鬼力一般,那自當是可以隨意調動的,可惜,沒有用。

許是這修為並不屬於她,故而隻聽心決的,不聽她的。

孟真此時已惱羞成怒,一把掐住了她的脖子,“死到臨頭,你還這般裝模作樣?”

銀鈴手中緊緊握著月彌扇柄,瞪著他,從被他掐住的喉嚨裡擠出幾個字來:“本尊、從不……裝模、作樣……”

“很好,那我今日就撕了你——”

孟真說著,一手掐著銀鈴,一手扯住銀鈴的左臂。

一股大力襲來,銀鈴好像聽到骨肉斷裂的聲音,她的左臂飛了出去,她反應過來,便是徹骨的劇痛,整個身體疼得發抖,意識模糊,近乎昏厥間,右手下意識揮出月彌扇,接著,脖子上的力度鬆了,她向後仰去,失去知覺。

月彌扇在她揮出的瞬間,發出了一道玄光,將孟真扇飛了出去,在暈倒的銀鈴手中劇烈顫抖著,並沒有讓她倒下去。

孟真想不到眼前這完全被廢了的鬼主銀鈴,竟還有這般本事,還沒來得及看清楚,周身空間忽然晃動起來,孟真察覺不對,立刻飛身,死死抓住了銀鈴的衣角。

下一瞬,腳下茫茫黑海不見蹤影,天光大亮,晴空如洗,腳下是小草青青,清新香氣彌漫在空氣裡。孟真驚愕地發現自己竟被失去知覺的銀鈴拉到了另一個空間。

三千世界,百億須彌。

須彌境中三千世界,無邊業海隻是其一,月彌扇打開結界,將二人引向下一世界。

孟真似乎意識到了什麼,他打量著銀鈴,卻見她衣領口似乎有什麼東西在閃著光,強烈的感應叫他沉下心來。

她懷裡的東西能承載他的鬼身。

他決定按耐下來,三兩下攀上一旁的大樹枝椏間。

這裡是何處還屬未知,鬼主銀鈴為何會披著人皮來到此處也是未知,許有什麼變故,且看看再說。

然此風景迤邐之地,卻絕非表象所現般美好。

銀鈴斷了一臂,躺在香軟的草地上,斷臂處的血染紅了一片綠草,月彌扇則仿佛什麼也沒做過,安靜躺在她手邊。

銀鈴醒了,是被疼醒的,或者說被舔醒的。

眼前是一身長三尺的白虎妖獸,這身量顯然還是個孩子,舌頭上的倒刺雖不及成年虎妖鋒利,卻也刮得銀鈴生疼。

“滾開。”

她這聲怒吼倒是沒什麼份量,虛弱無力。

小白虎抬起毛茸茸的腦袋,盯著她看了看,滿眼好奇。

她強撐起半身,捂住傷處,一眼便瞧見害她斷臂的罪魁禍首,正躲在棵樹上看著她。

真是虎落平陽被犬欺啊,可她又不是虎!

銀鈴默念心決,運起修為,全力一掌朝孟真所在之處擊去,力道使得太大,她又倒了下去。

孟真被打下樹來,顯然是沒有反應過來。

那小白虎被嚇了一跳,退後幾步,叫了兩聲,沒多會兒四麵八方竟出現了各種妖獸,往銀鈴所在逼近。

銀鈴手下摸到月彌扇,握在了手中,心想:這一柱香的時間未免也太長了。

正這樣想著,她身後虛空驀地被撕開一道口子,一隻手伸了進來,將她拽了出去。

與此同時,孟真幾乎瞬間反應,化作一道黑影,沒入了銀鈴的領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