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鈴正骨後,謝不言又給了她一顆先前給過的那藥丸,吃下去之後,她覺得身上好多了,也有了些力氣。
謝不言看著她手裡的那把折扇,笑了笑,將她的腿挪到床上,讓她躺下,口中道:
“你跑到哪裡去了?怎的當時為師一回頭,你就沒影了?”
銀鈴盯著他,“你打算什麼時候教我術法?”
謝不言故作不解道:“我要是沒記錯,你和我約定的兩個條件中,沒有教你術法這一條啊。”
“廢話,這也需要說嗎?我好歹在人前要叫你一聲師父,你什麼都不教,像話嗎?”
謝不言頗以為意地點點頭,“的確不像話,你想學什麼?”
銀鈴看向前方,但眼神卻像是看向了很遠的地方,“誅邪滅鬼,哪種術法厲害,就學哪種。”
“你的怨恨……是鬼?”
銀鈴瞥了他一眼,“與你無關。”
“嗯……那你帶回來的小丫頭,總與我有關吧?等抓到那個妖道劉岩,我們就要回浮玉山了,人是你帶回來的,你打算怎麼辦?”
“不用抓了,劉岩死了。”說著,銀鈴將月彌扇放在枕邊,合上了眼,“小丫頭挺機靈的,留著吧。”
“劉岩死了?”謝不言盯著那扇子,“怎麼死的?你又是如何知曉的?還有這扇子……”
“你哪那麼多問題?”銀鈴有些不耐煩。
謝不言笑了笑,背過身去,“不說便罷了,我原打算將這道術入門心法教與你,心法可是地基,要想造好房子,地基不牢固,無論是房子還是術法都是修不好的。”
銀鈴聞言睜開了眼睛,清了清嗓子,“什麼時候教?”
“你先回答我的問題。”
銀鈴撇撇嘴,“劉岩是被一個戴麵具的男的殺死的,我親眼看見了,這扇子也是那個男的送的。”
“戴麵具的男人……你認識嗎?”
銀鈴搖搖頭。
“嗯,這扇子是個法器,但我觸碰到你之時,見到這扇子上有些不尋常的氣息,你還是暫且先彆用,好好休息吧。”謝不言說著,轉身便準備離開。
銀鈴趕忙叫住他,“哎!說好的心法呢?”
謝不言回過頭來,戲謔一笑,“說好了嗎?我怎麼不記得。”
“你……”銀鈴怒不可遏,順手拿起枕頭朝他砸去。
謝不言連忙跑了出去,合上房門後,他便去客棧樓下要了一壺酒和幾樣小菜,自斟自飲了起來。
那位先前出現在他房間的女子也從樓上走了下來,坐在了他身旁。
“師兄,你真的要帶她回浮玉山?”
謝不言看著手中酒盞,隨口答道:“是啊,明兒睡醒就回去。”
“明天就走?師兄!”女子有些急了,奪過他送到嘴邊的酒盞,“這麼多年了,你在浮玉山成日醉酒,行事荒唐,這次肯聽掌門勸導來此,我還以為你終於放下了,可你這幾日的所作所為,我真的不明白,你到底想乾什麼!”
謝不言不以為意,重新拿了個杯子,倒滿了酒,一飲而儘,咂了咂嘴,“跟你說了多少次了,彆總叫我師兄,我在浮玉山也沒有入誰的師門,你還是和他們一樣,叫我長老的好。”
女子語氣緩了下來,“師兄,你還是有機會的,修仙講究仙緣,你本就有仙緣,隻是被那人……隻要你願意,往後弟子曆練都由你帶領,積攢功德,總有一天,你會像以前一樣——”
謝不言擺擺手,“罷了吧,我連禦劍都不行,拿什麼帶領?”
說罷,他往嘴裡丟了顆花生。
“可你這次來都來了,隻要能捉到那妖道,必是大功一件啊!”
謝不言提著酒壺起身,拍了拍她的肩膀,“這大功就留給你了,好好乾。”
天色漸晚,外出搜尋劉岩下落的仙門弟子都已經折返,眾人在客棧樓下吃著東西,李七斤瞧見了,擔心銀鈴也餓著,遂要了些清淡的粥飯,敲開了銀鈴的房門。
“嶽姐姐,吃點東西吧。”
銀鈴也睡了會兒,此時有些精神,坐了起來,“那小孩呢?”
“睡在我屋裡了。”
銀鈴看了他一眼,“你哪兒來的屋?”
李七斤尬笑兩聲,“今早兩個仙人帶著蓮花鎮的顧昀和王富安回仙山去了,空出兩間房,一間給了我。”
銀鈴點點頭,起了身,坐在了桌邊,用湯匙撥弄著李七斤端過來的粥,“你知道嶽善水在哪嗎?”
李七斤搖搖頭,“師父那日為你招魂,然後突然發了瘋,我追出去他就沒了影,我隻得守著你,但畢竟當時,你的屍、你是我們偷偷從王家抬回來的,我又擔心他們會回來找麻煩……好在現在都沒事了。”
“你跟了嶽善水多久?”
“兩三年了。”
“那你知道嶽善水身上有什麼寶貝嗎?”
李七斤搖搖頭,疑惑道:“嶽姐姐怎麼突然問起師父來了?”
銀鈴把粥碗一推,“拿走吧,我吃不了,沒事彆來煩我。”
李七斤還想再問,卻見銀鈴瞪了他一眼,他立時閉了嘴,端著粥碗出去了。
銀鈴坐在床邊,拿起月彌扇在手中掂著。
這戴麵具的黑衣怪人到底什麼來頭?為什麼好像認識她?還送她這把扇子?嶽善水身上又有什麼東西是他想要的?他和那妖道整出這麼多事來,真的隻是為了嶽善水身上的東西?這扇子……又應該如何使用?
做人可真累啊!
她在幽墟時,便不會有這麼多疑問,想知道即刻便能知道,更何況,她幾乎沒什麼想知道的。
翌日清晨,天剛破曉。
謝不言帶著先前將她帶來這裡的兩個仙門弟子,敲開了她的房門,告訴她準備回山了。
這二人是謝不言座下仙使,謝不言不會禦劍,她一個凡人之軀自然也不會飛,可浮玉山遙遠,便由這兩個仙使禦劍,帶他二人去浮玉山,而李七斤和那個小丫頭,則要等這兩個仙使送完謝不言和銀鈴,再回來接。
四人禦劍而起,乘風而去。
銀鈴站在仙使身後,看著腳下山川湖海,記起自己七月半那日,倉皇來到人間,看見蓮花鎮的煞氣,什麼也顧不得便飛了過去,這一晃,人間都過去好些日子了,算起來,幽墟竟過去好些年了,也不知道陸曳有沒有好好聽她的話,寢食難安,終日惶惶。
謝不言看著毫不慌亂的銀鈴,心中倒有些驚訝,畢竟是個凡人,頭回在天上飛,竟沒有一絲害怕或新奇之感,的確稀奇。
不出半刻,四人便抵達了浮玉山山門,隻是這山門處,卻是意想不到的熱鬨。
浮玉山早已收到了謝不言回來的消息,皆等候於此,為的不是迎接謝不言,為的是謝不言新收的這個弟子。
“不言。”為首之人一身白衣,年約四旬,上前一步。
“謝長老!”身後弟子們齊刷刷,抱劍朝著謝不言行了一禮
謝不言也不理會他們,轉身朝自己兩個仙使道:“你們回去接另兩人吧。”
“還有兩人?”那為首的白衣男子不解地問道。
謝不言看向他,“葉長老見笑了,是我這劣徒的……兩個手下。”
銀鈴心道:又是個長老,看上去也不老,這仙門倒是挺喜歡讓人當長老的,等等!誰是劣徒?我怎麼就劣了?
“手下?”這葉長老聞言大怒,“簡直荒唐!你帶回這不人不鬼的徒弟,門中本就議論紛紛,你當浮玉山是什麼地方?竟然什麼阿貓阿狗都往這帶!”
阿貓阿狗?
銀鈴有些忍不住了。
謝不言走到銀鈴身旁,拍了拍她的後背,以示安撫,“就是不人不鬼才要及時將她引向正道,我看她天賦異稟,是個修道的好苗子。”
“天賦異稟?”葉長老上下打量著銀鈴,“分明是再平庸不過的資質!”
“你說誰平庸呢你!”銀鈴大怒,身旁謝不言身子一側,擋住了她的視線。
“確實平凡了一些,在人堆裡不好找,昨兒還弄丟了一次。”
他不緊不慢地說著,從懷裡取出一個物件,細看來,是紅繩串著的兩個圓滾滾的銀鈴,鈴下墜著紅色的流蘇,隻是這鈴沒有聲響。
沒等銀鈴反應,謝不言便將這“銀鈴”飾物係在了她的發髻上。
“這樣,往後便顯眼些了,剛好襯你的名字,很是合適。”
葉長老愣住了,“這是……”
身後弟子低聲議論起來。
“葉長老怎麼那麼驚訝?不就是個鈴鐺飾物嗎?”
“你入門晚,你不知道,這東西是師鈴蘿的。”
“師鈴蘿是誰?”
“噓!你們不要命了!提這個名字。”
“我看這姑娘也沒什麼特彆的,謝長老怎麼舍得把這個給她?”
“沒什麼特彆?我看簡直就是醜陋不堪。”
……
趁著銀鈴還沒暴怒,謝不言捂住了她的耳朵。
“沒什麼事,我就帶我徒兒回去了,她剛來,我還準備帶她在山裡四處逛逛。”
說著,謝不言拉住銀鈴便打算離開。
銀鈴這一個動作,帶著發髻上的“銀鈴”響動起來。
謝不言怔住了。
所有人都怔住了。
銀鈴推了謝不言一下,“怎麼了?”
謝不言回過神來,“沒什麼,這鈴鐺,啞了很多年了。”他閉了閉眼,“走吧。”他拉著她正要走。
“慢著。”葉長老叫住了他,“昨日送來那兩個孩子,一個未通過測驗,已經送回去了,還有一個也是通過層層考驗,才得以入浮玉山的,為顯公允,你帶來這姑娘,若想入我浮玉山,必得接受考驗。”
謝不言頭也沒回,擺了擺手,“不勞葉長老費心了,她是我徒弟,不是浮玉山的徒弟。”
“謝不言!我已經做出了最大讓步!你彆太過分!她若連考驗都不敢接,與廢物何異?怎配待在我浮玉山?”
銀鈴已然忍無可忍,轉身怒道:“你敢說我是廢物?誰稀罕你這什麼浮玉山!一群假仙,你們才不人不鬼!還妄稱什麼仙門!等我——”
等我恢複鬼力,就滅了你這什麼浮玉山!
謝不言捂著銀鈴的嘴,扯了她便要走,“童言無忌、童言無忌哈!”
葉長老冷哼一聲,手中變出一根法杖來,攔在二人身前,“這女子如此無禮,我身為浮玉山司律長老,今兒就把話放在這兒,她若不通過考驗,絕不得入我浮玉山的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