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骰 如何,可解氣嗎?(1 / 1)

蓮花鎮隸屬襄州城,故而距離那城區東街也不是特彆遠,兩地南北相交,銀鈴謝不言二人自蓮花鎮北邊而入。

這北麵原是活屍所來之處,此時看來,實乃淒慘戚戚,路上行人廖廖,哭聲綿綿,如泣如訴,有人邊走邊往空中撒著紙錢,接連幾戶人家,門口都張著白紙燈籠。

銀鈴倒是沒什麼感覺,隻謝不言麵露不忍,看見那走不動道的,還上前幫扶一番。

沒多會兒,二人卻聽到了一戶屋子裡傳來吵鬨聲,此情此景下,突兀至極,言辭皆是罵罵咧咧,語調尖利潑辣。

這聲音銀鈴熟悉,隨即跟著謝不言走了過去。

果然是她,王夫人。

此戶人家屋子不大,地上牆上血汙斑斑,雖已儘力複原了,但依稀可見是經曆了一番劫難,正屋設著靈堂,隻是那四個牌位都被砸了,一六旬老婦緊緊抱著一六歲小姑娘披麻戴孝跪地哭著,王夫人帶來的人扯住那小姑娘,似是想帶走她。

門邊三兩看熱鬨的,也不敢挨得太近,熱心地攔住謝不言銀鈴二人,勸他們莫管閒事。

這蓮花鎮雖比不得城裡地廣人多,卻也是東南西北各過各的,北邊這一帶,銀鈴隻記得北山的湖和橋,其他的既不熟悉,也不認得。

“敢問幾位,這是發生何事了?”謝不言開口,有禮地問道。

這三兩看熱鬨的本就瞧著謝不言長得漂亮,他開口問,自是熱心答,七嘴八舌的,切不理會屋裡的動靜,總算是叫銀鈴聽明白了前因後果。

這戶人家因著媳婦懷孕了,媳婦娘家怕自家女兒太辛苦,便將外孫女接去了鄉下,卻不想聽聞蓮花鎮出事,趕回來一看,一家五口人,隻餘她帶走的外孫女,其餘四人全死於那活屍之手,可憐這媳婦還是個大肚子,一屍兩命。

老婦帶著六歲的孫女,強忍著心痛料理了這一家的後事,王家便帶著人來了,說是這戶人家欠了她家五兩銀子,要老婦還錢,還不上就要賣了他家孫女抵債。

這婦人不過鄉野村婦,平日最多見過幾個銅板,哪來五兩銀子?自是還不上的,於是便是眼下這副情形了。

銀鈴本不想惹麻煩,聽到這兒,已經控製不住自己了。

她掃視著屋子裡,想找件趁手的兵器,可這戶人家的確家徒四壁,什麼也沒有,一抬眼,她看見門上懸掛的白布,跳起來順勢一扯,攥在手裡,接著三步並兩步,朝那王夫人走去。

王夫人一向橫行慣了的,背對著門,正盯著她的手下是不是能將那小孫女搶過來,誰料脖子陡然一緊,毫無防備地竟被一條白布勒緊了脖子。

場麵瞬間亂作一團。

那些手下趕忙想救,卻看清了來人,“嶽、嶽銀鈴?”

這嶽銀鈴在火刑場上被仙人所救的事早已傳遍了,流言蜚語本就越傳越離譜,有說銀鈴是仙人轉世的,有說銀鈴有個仙人相好的……總之各類離譜傳聞,當日在火刑場上的人,都知道。

王夫人的手下自是不例外,也都知道,所以並不敢輕舉妄動。

“王夫人,好久不見啊?你三番兩次害我,這賬我還沒找你算呢!”銀鈴下了死手,勒得那王夫人麵紅脖子粗,說不出一句話。

謝不言也不知是故意的還是真被嚇到了,竟此刻才趕忙來攔,攔的也不十分賣力,輕飄飄兩句:“冷靜,冷靜……”

銀鈴甩開他的手,“你彆管,這人今日非死不可!”

謝不言如何能想到他這徒兒如此瘋癲,哭笑不得之餘,卻也不能真的讓她殺了人,隻得湊近她耳邊,“死了,可不一定是受罪,你想教訓她,為師有更好的辦法。”

銀鈴手中一頓。

有道理,死了就變成鬼,做鬼,豈不是太便宜了這王夫人?

謝不言見她有所鬆懈,伸手扯開了白布,總算救下了王夫人。

趁著王夫人乾咳不已講不出話,謝不言拉著銀鈴便離開了。

走在路上,謝不言鬆開了手,笑道:“沒想到,你這小姑娘還挺俠義,路見不平你是真相助。”

銀鈴喘著氣放慢了步子,白了他一眼,“什麼路見不平?是那人早先多次害我,那個妖道劉岩,就是她找來的。”

“原來如此。”

“現在要去哪?你最好真的有更好的教訓她的辦法。”

謝不言停下了腳步,笑得有些狡猾,“去這位夫人的家裡。”

“去她家?”銀鈴心想:難不成和她當初從墳裡出來一樣,抱著放火燒了她家的心思?

“我方才聽說,這位夫人姓王?且是蓮花鎮數一數二的富戶?”

銀鈴點點頭,“是啊,怎麼了?”

“昨兒我們在客棧,不是收了兩個預備弟子嗎?其中一個童真童趣的王公子,就是她家兒子吧?”

童真童趣……

“然後呢?”

“那就沒錯了,走吧,為師不會騙你的。”

經過今早出門時的走反了方向,謝不言不太相信銀鈴認路,好在天已大亮,路上人也逐漸多了,故而,一路走走問問,總算到了王宅。

高大氣派的門庭,望不到邊的圍牆,裡麵隱約可見亭台樓閣,這王家的富裕,可見一斑。

謝不言帶著銀鈴圍著王宅繞了半圈,來到了後門,他找了根彎曲的枯枝,從門下伸了進去,沒費什麼功夫,便打開了門。

“看來,你就是他們說的那個禦劍都不會的長老。”

銀鈴見他如此行事,不由有些後悔拜師之舉,也不知這樣的廢物,能教她什麼。

謝不言卻回過頭來朝她笑笑,示意她跟上來。

銀鈴撇了撇嘴,跟著他走到了院中一處角落,隻見他踩踩踏踏,似是在找什麼,接著蹲下來,徒手在地上刨了起來,說來也怪,此處泥土鬆軟,他借著小木枝、石塊,很快就刨出一個深坑來。

“找到了。”他似乎並不意外,隻是丟了手中木枝石塊,拍了拍手上泥土,伸手進去,取出一個錦盒來。

“這是什麼?”銀鈴湊上去問道。

“出去再說。”

二人正要離開,隻聽一聲喝問:“你們是什麼人?”

這二人私闖民宅,謝不言還算知道貓著些身子,銀鈴是旁若無人,大搖大擺,不被人發現才是奇怪。

“你又是什麼人?”銀鈴沒好氣的回了一句。

正打算跑路的謝不言聞聽此言,一個頭兩個大,隻得騰出一隻手拽著她就跑。

“來人啊!快追!”

二人七拐八繞離開了王宅,身後王宅雜役緊追不舍。

於謝不言而言,是後有追兵,前有猛鬼,這蓮花鎮剛遭遇一場劫難,的鬼實在太多,他倒不是怕,隻是覺得礙眼,於是鬆開了銀鈴,卻又擔心她這性子,不知道跑,於是將懷中錦盒遞給了她。

“這東西,送你了!能提升氣運!”

銀鈴接過錦盒,想問些什麼,緊跟著他,“這是什麼東西?”

“這東西叫羅骰,昨日那王富安來拜師之時,帶來一顆,作為拜師的見麵禮,我便知道他家中還有兩顆,這羅骰是南境……”

羅骰?

謝不言後麵的話,銀鈴沒聽進去。

她知道羅骰是什麼。

幽墟古籍中有記載,羅骰是南境羨羅族妖道所煉法器,配合嬰孩鬼靈一起,行偷運勢之劣舉。

三個骰子,一個鬼靈持有,一個偷運者持有,還有一個,與被偷運者生辰八字一齊埋於其家中西北角。即便不按此法使用,放於家中或隨身攜帶,亦可不同程度提升其主運勢。

這樣的東西埋在家宅之中,難怪王家如此行事,還能家宅昌盛,可此類妖術用久了,必遭反噬,想來,王富安之所以是個傻子,便是因此了。

也好,自她成了嶽銀鈴,就沒遇見過什麼好事,她反正也不是人,帶在身上也不會借旁人運氣,不怕反噬。

隻是……謝不言呢?

回過神來,銀鈴已經跑進了一片林子裡,身後無人,身前也無人。

一時找不見便也罷了,先看看這羅骰真麵目吧!

她環顧四周,確定無人,便打開了錦盒,取出裡麵的兩顆羅骰,將錦盒隨意丟了。

銀鈴攤開手掌,端詳著手心的這兩顆羅骰。

這小玩意形貌透明澄澈,玲瓏剔透,六麵均等平滑,每麵以朱砂刻印了一至六的點數,看起來果真精巧玄妙。

“嶽姑娘,好久不見了。”

什麼人?

銀鈴聞聲,立時反手握拳,將羅骰收了起來,轉身一看。

眼前之人身形矮小,微胖長須,可不正是那日火刑場上遁逃的妖道劉岩嗎?隻是他身旁站著的男子是……

媽的,說好的走運呢?合著這羅骰屁用沒有!

“劉岩?你又想乾什麼?”銀鈴往後退了兩步,目光卻落在了他身旁的男子身上。

男子很高,劉岩在他身旁就像個小孩,他一身黑衣,手持一把玉柄折扇,綢緞似的長發披散著,幾乎與他身上的衣服融為一體,臉上戴著半截麵具,擋住了眉眼,下頜棱角分明,薄唇窄臉,整個人冷颼颼的,看去年紀應是不大。

劉岩正想開口,卻被那男子一個眼神止住了,這麵具男子緩緩朝銀鈴走近,每一步都走得很慢,不知意欲何為。

“你又是什麼人?”銀鈴隻得再往後退,卻撞在了一棵樹上。

“大膽!竟敢對我主上無禮——”劉岩大聲嗬斥,卻被這麵具男一抬手,隔空打飛了出去,撞到樹上掉了下來,話音戛然而止。

麵具男子一個閃身到銀鈴跟前,與她貼得極儘,“終於,等到你了。”他的聲音很輕,似呢喃,似夢囈。

他看著她的眼睛,語調聽起來竟有些溫柔道:“我和你一樣,都不是人,而且我知道,你‘表裡不一’。”

表裡不一……這話聽在銀鈴耳中,有些不安,難道,他看出來了?

銀鈴盯著他麵具下的一雙瞳孔,黑沉沉的,讓人不太舒服,她皺起眉頭,側身往一邊閃去。

“我管你是不是人!你們想乾什麼?又要殺我嗎?還是想將我懸掛於何處,引出嶽善水?”

“又要?殺你?”麵具男子不解道。

銀鈴冷笑一聲,轉身要走,卻見那劉岩被這麵具男子吸了過來,扼住了喉頭。

“是他要殺你嗎?”

她一臉莫名側過臉看向麵具男子,“他不是你的手下嗎?他要殺我你會不知——”

妖道劉岩連求饒都沒能說的出口,就被這麵具男子擰斷了脖子,屍身瞬間燃起異樣的藍色火苗,頃刻間,劉岩便化成了灰。

銀鈴眨眨眼,一時沒反應過來。

“如何?解氣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