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葫蘆七兄弟(1 / 1)

笑忘錄 徐徐徐疾 3186 字 2024-05-01

每天晚自習開始之前,文娛委員白薇會用抓鬮的方式隨機抽幾個同學上去表演節目。那天抓到的是雷箏的學號。

雷箏上台唱了首歌,我竟聽呆了。

不是他唱得有多好,而是那首歌!

那是我媽常哼的一首歌,我從未在其它地方聽其他任何人唱過。

我知道那首歌是一部很老電視劇的主題曲,在我很小的時候播的。那時候,電視是個稀罕物件,隻有很少的人家有那麼一部小小的黑白的,常常都是圍著左鄰右舍一大群人。而那部電視劇也並非像《渴望》之類的那麼萬人空巷地熱播。

我很驚訝雷箏竟然會唱那麼一首歌。那歌是這麼唱的:

有多少故事藏在心裡

從來不願說出去

當年一曲憂傷的歌

我們唱到今天為什麼

也許會有一個雨季

我在寂寞中遇見了你

就把我的一切都告訴了你

有多少真情藏在心裡

從來不願表明我自己

相逢一笑就匆匆離去

總是擔心彆人缺少誠意

也許會有一個雨季

我在寂寞中遇見了你

就把我的一切都告訴了你

沒有幾個人認真在聽,有人小聲交談,有人刻苦做題,有人伏案而睡,白色的日光燈下,所有一切似乎都著上了不真實的光影。

雷箏站在講台上,我坐在教室一角,他沒有看向我,而我卻對他倍感親切。

後來一直,我想問雷箏那首歌的名字,都沒有找到合適的機會。

而此後,孫遠的一封情書打破了我的平靜。

一天課間操後,雷箏神神秘秘地走到我跟江汀的桌前,神色詭譎地從兜裡掏出一個皺皺巴巴的信封,語氣輕佻:“方五,急件。”

我接過信封,從課桌裡拿出準備好的錢給他:“喏,磁帶錢,先給你一半,剩下的下周給。”雷箏什麼話也沒說,接過錢走了。

信雖被雷箏給弄皺了,但從疊得嚴絲合縫的程度,也可見其用心。

我沒想到就見過一麵的孫遠會托雷箏帶情書給我,這算什麼,一見鐘情嗎?也太輕浮了吧。我把信扔進課桌,沒去想它。

第二天,雷箏又來了:“信你看了嗎?”

“看了。”

“沒有話要我轉達嗎?”

“沒有。”雷箏眼神閃耀一秒,隨即繃著臉故作嚴肅地走開。

第三天,孫遠來了。

晚自習的時候停電了,班主任宣布晚自習取消。全班一片沸騰,混亂中孫遠就出現在我麵前。

班主任剛走出教室,孫遠就穿過整間教室,徑直走到了我的桌前。他眼帶笑意,我故作鎮定。

待他發聲之前,我迅速環顧了下教室,還好光線昏暗,沒什麼人注意我們。可又分明感受到來自何處的灼灼目光。

“出去走走嗎?”孫遠問得輕柔,未待我回應,另一個不輕柔的聲音先響了:“好呀。”灼灼的目光近身來,站到江汀桌邊幫她把文具書本往書包裡塞:“快收拾好,一起。難得今天停電,大家一起出去走走嘛。”雷箏一臉的天經地義,絲毫不嫌自己多餘,江汀進退兩難,用眼神詢問著我。

孫遠發話了:“好,一起吧。我們可以去河邊,也可以去打乒乓球,好久沒跟你較量了,雷震子。”說完拍拍雷箏肩膀,雷箏一個閃躲,眼神捉狹:“那就較量較量吧”。

後來韋南、夏西文、丁伶伶都趕來加入了我們的隊伍,浩浩蕩蕩各懷鬼胎的隊伍奔體育館而去。

春日的夜晚,風裡攜著蠢動的氣息,輕輕拂著臉麵,那麼輕巧的美好,那麼柔軟的愉悅,涼絲絲又暖融融地拂上臉麵。

雷箏的乒乓球技術的確是可圈可點的,一招一勢,行雲流水,如同他的字。

孫遠認了輸,過來加入我跟江汀的談話。

我們正在討論馬上要來的月考。臨絕中學的高一8個班,每個班的學號都是按成績排序。月考是從1班到8班按學號分座,也就是每個班的1號依次坐,然後是各班的2號、3號,這樣排序下來,基本看誰坐在哪個考室,就知道他的成績如何了。比如韋南永遠坐在第一間考室,而夏西文則永遠在最後一間。

江汀最怕考英語,我最討厭化學,孫遠說他最煩背古文,說他們班語文考試填詩詞,“天生我才必有用”的下句,有人填得是:老鼠兒子會打洞。我跟江汀前仰後合。江汀拍拍手笑道:“那個人就是你吧”,孫遠很正經地回應,一臉真誠:“不是我,不是我,我寫得是:關鍵時刻顯神通”。我跟江汀更加毫無形象的狂笑。

另一邊,雷箏跟丁伶伶的戰爭如火如荼。

兩人都是左撇子,除了寫字之外的其它一切事情都習慣左手。偏偏兩個左撇子打起乒乓來還特彆厲害,如果說雷箏是穩準的話,那麼丁伶伶隻需要一個字,就是狠。往往是發個球過去,就被她直接扣殺掉。一來二去,球都被她打壞了兩個。力度之大,角度之準,雖然隻有這一招殺手鐧,也足夠她笑傲江湖了。

最後所有人都偃旗息鼓了,就隻剩丁伶伶跟雷箏在那邊一決雌雄。

今晚的雷箏有點沉默,悶悶打球的樣子看起來居然有幾分帥氣。

我們正在那裡因為孫遠的段子狂笑不已的時候,夏西文神秘兮兮地坐到我身旁,隨後又東張西望看似不經意地冒出一句:“孫遠還可以哇?”我盯著他,用眼神發問:“什麼意思?!”,夏西文又開始嬉皮笑臉:“隨便問問嘛,幫人......幫人問的。”

那晚之後,我們七個人便有事沒事混在一起。

臨絕三麵環水,臨絕中學在城西一角,學校不遠便是西門河,西門河壩成了我們的聚會窩點。

河壩裡成片成片的蘆葦高過人,一到傍晚在似血的夕陽裡微微搖晃,白色的輕絮被風帶走,像是唱著一首關於緬懷的歌。

而那時的我們,又豈能體會時過境遷的傷感。

通常是夏西文跟孫遠拿個破吉他在一邊瞎鼓搗,你兩下我兩下,就是彈不成一首完整的曲子;丁伶伶跟雷箏鬥嘴不斷,韋南在一旁偶爾插嘴,必是一針見血字字珠璣;江汀跟我要麼躺在蘆葦叢裡看瓊瑤席絹金庸,要麼一人一個耳塞聽著張信哲任賢齊張學友。

到了快要月考的時候,我們也會一人捧一本曆史或者政治,坐在一起抱抱佛腳,雖然效果不佳,但也算一種儀式。

除了韋南之外,他好像永遠都不必為考試發愁,任何時候都遊刃有餘。

月考我沒考好,雖說高中之後我也有點習慣了自己從優等生跌落下來的失落,但那天食堂晚飯的時候還是鬱鬱寡歡。

不知從哪天開始,每天的晚餐都是七個人一起,晚餐時間本該是一天最放鬆最嗨的時候。那天鄰座有人竊竊私語指指點點,隱約有“韋南”、“才子”之類的關鍵詞鑽進我們耳朵,眾人掩麵偷笑。韋南表示不滿:“很好笑嗎?愚民們有所不知,鄙人家住覽江以南,人送外號‘江南第一才子’也。”

我們三位女生還在震驚於他的臉皮,另外三個男生轉起了念頭,不甘落後難得默契地把頭都伸近了去,諂媚地笑:“四大,江南四大才子”。

我跟江汀啞然失笑,丁伶伶拍案而起:“你們四大才子,我們還東方三俠咧,切”。

眾人哄堂大笑,拍手成交。

我的壞情緒莫名其妙地灰飛煙滅。

有時候我會想,我們就像葫蘆娃裡的七兄弟,特征各異但又連在一起,雷箏的陽光溫和,夏西文的吊兒郎當,韋南的幽默沉穩,孫遠的單純熱情,江汀的小女人氣息,丁伶伶的陽剛十足,還有我的敏感多愁。每個獨特的自己綻放不一樣的色彩,再把它彙織一起,組成我們各自私有卻又共同記憶的青春,如彩虹絢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