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卑鄙小人
新學期開學之後的一連幾天,江汀一臉愁容,教室裡很難再聽到她嗲聲嗲起的嬌嗔,取而代之的是頻頻的唉聲歎氣。
忍了幾天後,我終於還是不耐煩了,忍不住給了她一個詢問的眼神,江汀張嘴了。
原來那家夥初中時暗戀她們班班長,戀得肝腸寸斷此恨綿綿。多少少女衷腸無人可訴,唯有講與閨蜜。高中也時常寫信給班長和閨蜜,一邊是愛情,一邊是友情,倒也自得其樂。狗血的是假期才從彆人那裡知道原來閨蜜與班長早已暗度陳倉,郎情妾意。
周末閨蜜生日,班長要給她過一個舉世無雙的壽誕,邀了初中一眾好友去圍觀。
“我去乾嘛呀,丟人現眼呀。這也太屈辱了,偏偏我還是這狗血劇情裡被唾棄的女二號。我不去。。。我不去。。。可我憑什麼不去呀,那不是更丟臉嗎?人分明是跟我表明主權來的,輸人又輸陣說得不就是我這種情況嗎?啊。。。怎麼辦啊,舒語。”
我眼看江汀已經快瘋了,決定拯救其於水火。
“這有什麼可煩,我給你辦。”撂下這句話後,我雷厲風行,火速召了韋南、雷箏、夏西文過來選美。
待三人在課桌前一字坐下後,我開始細細審視,看得三人毛骨悚然直叫冷。
我想給江汀物色個伴一同出場,夏西文不錯,長相醒目,可細一想,皮囊是不錯,但吊兒郎當不靠譜,容易壞事。
雷箏呢,有那麼點不動聲色的帥,不過要出場這種波濤暗湧比拚內力的場合就有點露怯了,殺傷力不足,稍顯暖男,鎮不住場。
最後決定讓韋南上,以霸道總裁的形象出場,配以他那中考全市第一的成績,夠炫夠狠。
我們製定了詳細的作戰計劃,精細到什麼情景下說什麼,如何於春風化雨處給對手以有力一擊。
江汀在旁聽得興趣盎然,好像事不關己,不時還拍手叫好。
萬事俱備,隻欠東風。
然而,總是有然而,計劃不如變化快。
到了周末,眼看快到晚飯時間,韋南還沒趕來會合。
在餐廳樓下等了半天的我們當機立斷,決定先讓江汀上去宴會廳,等韋南趕到了再讓他出場也行。
看著江汀有點虛弱的不堪一擊的笑,我抱了抱她小聲地說:“加油。”
江汀走樓梯上去,望著她刻意裝扮的背影,一瞬間居然有點鼻酸,我知道這是她跟自己人生中第一場戀愛的告彆,雖然無非也就是小孩子心氣的吵吵鬨鬨,但我還是想幫她彆地漂亮一些。
我跟雷箏夏西文就在隔壁的一個小砂鍋店點了幾份砂鍋等著韋南。
雷箏嘴欠,戲謔地看著我:“方小五,你剛才乾嘛咧,像送江汀上戰場似的,有點依依惜彆的意思啊。”
我懶得理他,但某人沒準備打住:“欸,是不是你也暗戀過什麼人,所以才這麼感同身受呀。”
雷箏熱忱八卦地看著我,指望著我的回答,我莞爾一笑,他懵一下,隨即回我一笑,沒反應過來時隻覺得嘴裡被塞進了什麼東西,同時發瘋樣地跳了起來:“好燙好燙,哇,謀殺啊,哇,這砂鍋還煮著咧。。。”沒人理他,我細細地品嘗著一塊豆腐,夏西文在一旁毫不掩飾地笑。
沒等到韋南來,江汀卻已經下來了,身後還跟著個女生,兩人站在街邊說著什麼。我感覺不對,觀察著江汀的表情,隻見兩人越來越激動,手比劃個不停,最後那女生扔了什麼東西在江汀身上,轉身跑了。
江汀慢慢蹲到地上,撿起那東西,然後把頭放到膝蓋上,“哇”地聲哭了。
我同兩個男生麵麵相覷,不知道什麼情況。
然後我走出去,抱住江汀,將她攬了起來,看清楚她手上拿的是一封信。“江雪說我背著她給班長寫信。。嗚。。。我不知道呀。。。我之前又不知道他們在一起了。。。嗚。。。”江汀越哭越傷心,我一時不知如何是好。就在這時,看到了遠遠跑來的韋南。
韋南跑近見此狀況,道歉連連:“對不起,對不起,我來晚了。我錯了,你彆哭呀,你是因為我遲到了哭的嗎?”
我好氣又好笑,將江汀扔給韋南,轉身跑上了樓。
樓上氣氛正酣,賓客俱歡觥籌交錯。
我找到江雪,說我是江汀的朋友,請她跟我下來一下,她居然爽快地跟來了。
下樓看到三個男人正圍著江汀手舞足蹈獻媚不已,我拉過韋南:“看到了嗎?這位是江汀現在的男朋友,剛才陪她來的,隻是沒上來而已。就你的男朋友主動給他的女朋友寫信一事,這位先生表示很介意,麻煩你以後叫他收斂點。另外,知道我是誰嗎?我是江汀的朋友,準確說叫閨蜜,你懂不懂這個詞兒?”
“閨蜜”兩個字我說得咬牙切齒,隨即一把扯過江汀手上的信,同樣的姿勢給江雪扔了回去,微笑著補充一句:“看好你的男朋友哦”,然後招呼大家進砂鍋店去繼續未完成的吃業。
我們點了幾瓶啤酒,給江汀澆澆愁。
雷箏端著酒杯敬我:“女英雄,請受小生一拜。”我拿起酒杯一飲而儘,雷箏麻利續杯,不忘拍馬:“豪氣!”
我們都忘了問韋南為什麼關鍵時刻掉鏈子,隻見他一杯兩杯三杯地喝著酒,仿佛該澆愁的不是江汀而是他。
江汀不知幾時從她的悲憤中醒了過來,一把奪過韋南的杯子:“你乾嘛。失戀又失臉的是我,又不是你。你就算來遲了,也不用這麼痛心疾首吧。”
韋南貌似有點喝高了,抬起臉怔怔地望著江汀,半天才說:“失戀算個P啊。你們那個狗屁班長有我帥嗎,有我牛嗎?我們不要他了啊,你要找不到暗戀對象要不我給你暗戀?”
江汀居然沒翻她的招牌白眼,放下手中酒杯換了杯茶放到韋南麵前,輕聲說:“彆喝了,喝高了。”
那之後,江汀像沒事人似的,該吃吃,該笑笑,似已在腦子裡把那位班長大人掩土埋了。倒是韋南,鬱鬱寡歡,也不來蹭磁帶跟我們亂貧了。
隨後一件事,讓我跟雷箏的關係有了一點微妙的變化。
國慶補課那天,下午放半天假。晚上有自習,我到學校早了些,教室裡還沒人。
打開課桌,我被嚇了一跳,懷疑自己走錯了座位,可裡麵那幾盤化作灰也認識的磁帶又分明是在下本人的。
課桌裡麵不知被誰收拾得整整齊齊,課本、練習冊,分門彆類、井然有序,更可怕的是幾本小說居然還被貼心地包上了書皮,我瞬間覺得毛骨悚然,以為自己被田螺姑娘盯上了。
然後我在日記本下翻出了張字條,熟悉的字跡。雷箏沒啥特長,就一筆字寫得行雲流水金鉤銀畫:不知道我的坦白從寬能不能饒我一死,但我的蓬勃的良心還是不允許我瞞你。下午他們打鬨把你的課桌撞倒了,你又沒鎖,東西全掉出來了。我幫你撿好收拾了一下,順便。。。就看到了你的日記。我真不是故意的,就想看看你有沒有暗戀過什麼人,哈哈。好吧好吧,我錯了,任打任罵,但憑發落。Ps:我還幫你的小說整了整容哦,這樣你上課讀起來就更得心應手了。嘿,不用謝我。小生雷震子,跪拜。
我的第一反應是找到雷箏痛罵這個卑鄙小人一頓,但等雷箏真得步履維艱地走進教室時,我卻假裝不看他一眼。我猜他可能是怕我直接拍案而起,所以腳步那麼遲疑,想到這又覺得好笑。
那天晚自習,雷箏不時地往這邊看來,想看我發飆沒有。我故作不見,心裡思慮他到底看到了我多少秘密。
晚自習結束時,罪人再次來伏案自首,請求寬大。我還沒言語,就被迎麵的糖衣炮彈打個正著。
雷箏手裡拿著的正是我日思夜想的張信哲正版專輯。
90年代的小城市,我們買到自己心儀專輯的渠道是非常有限的,除了新華書店就是學校門口的音像店。那家小破音像店,大部分還都是盜版。在這麼艱苦的環境下,我愣是湊齊了張信哲的幾乎所有專輯,除了《擁有》和《摯愛》。
而我心心念念日日念叨的這兩張,此刻正穩穩地在待在雷箏手裡,在那灼灼生輝的手裡我甚至還看到了一張今年的新專輯《選哲》。
我幾乎快熱淚盈眶了,日記什麼的早就被拋到腦後了。
“借我聽一下,雷震子。”我發現自己的語氣難得的柔和,雷箏顯然也察覺了,因為他用更柔和的語氣對我說:“送你的。”我愣住了,不知作何反應。
雷箏立馬故作輕鬆:“不要受寵若驚啊。剛好宿舍董東沒錢吃飯,甩賣收藏,我就順手買了。算我贖罪。要沒這東西我是沒有勇氣走進教室的。”
我一把搶過:“知道就好。先給我聽,錢我慢慢給你,分期啊。”
“好好好,隨你大爺高興。不過,我倆的恩怨可就一筆勾銷了啊。”
“暫且擱置,我保留隨時追訴的權利。”我推開雷箏,揚長而去,心裡卻有一絲莫可名狀的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