梔子與檀 晚安(1 / 1)

琥珀色黃昏 關樹 3291 字 2024-05-01

落日逐漸融於橘色漸變自紫色的天空,待兩人回到小院,最後一絲光線也被山巒吞沒,月亮開始接管這進入靜穆的世界。

寧居隨以為今晚會很好入睡。

在床上翻了幾個身之後仍舊沒有睡意,索性起了床。

柔和的月光從未拉上的窗簾間透了進來,寧居隨在黑暗中坐了片刻決定上天台看看。

今晚的月亮很圓滿,冷調的光輝都把周圍的星星稱得不那麼亮了。

寧居隨放輕腳步往樓上走。

三樓的格局與二樓不同,走廊圍了防風玻璃,上麵攀附的藤蔓植物生長肆意,正對著樓梯擺著一個塞滿了書的小型書架,兩旁還擺了小茶幾和軟椅。

如果玻璃上的綠植不那麼旺盛的話,這裡是個很好的觀星位。

這個點還沒入睡的人不止寧居隨一個,茶幾旁的一對小情侶正講著小話,見有人上樓,均投來探尋的目光。

寧居隨在兩道目光中繼續往上。

推開一道半人高的木門,梔子花香立馬侵占了嗅覺。這是一間玻璃造就的花房,麵積不大,裡麵隻擺了一張小幾和兩把椅子,如三樓一般,玻璃壁上攀附著生命力旺盛的藤蔓。

穿過玻璃房,風大了起來,站在這片空曠之處,寧居隨看到了對麵遠處在月輝下泛著光的雪山尖。

更遠的地方是隻能看見大致輪廓,如沉睡巨獸般蟄伏著的山。

思緒放空,冷風鑽進衣服裡,明明七月的天冷得卻如同臘月。

返回擋風的玻璃房,寧居隨拉了把椅子坐下,仰靠著從藤蔓的縫隙中望著這沉靜又美妙的夜空。

他很少有這樣放鬆的時候。

大腦在什麼都不想的狀態下,人便極易入睡。

綠植舒展,鮮花幽香,在這靜謐的月夜,玻璃房中的寧居隨就這樣睡著了。

直到感受到另一個人的氣息。

寧居隨睜開的時候,看到了一雙很亮的眼睛。

恍惚中,寧居隨覺得這雙眼睛比今晚的月還要亮。

正彎著腰的楊知歸被突然睜開的眼睛嚇了一跳,拿毯子的手一抖,直接將人兜頭一蓋。

被蒙住頭的寧居隨徹底醒了。

扯下臉上的毯子,楊知歸已經退開了兩步,動作彆扭地摸了摸鼻子。

天邊的星子閃了閃,花房內的兩人一時無言。

寧居隨想明白了是怎麼回事,但他沒有說話,隻是舒服地靠回去看著麵前稍顯局促的楊知歸。

對麵低頭敲敲點點搗鼓好一陣。

終於。

手機震動。

是好心給人蓋毯子但中途被抓包並且自己也不知道在心虛什麼的楊知歸的消息。

Yzg:抱歉,我看你睡著了,本來準備給你蓋個毯子,然後你醒了,我嚇一跳就那樣了。

“哦,你嚇一跳然後就想用毯子謀殺我?”寧居隨語氣調笑。

對麵的楊知歸睜大了眼,月光下的寧居隨看起來有種白天沒有的柔和,不過要看清他的口型,這月光還是不夠亮。

Yzg:天太黑了,我看不清你說什麼。

Yzg:我們發消息吧?

正常社交距離,寧居隨下意識認為楊知歸能聽見。

雖然楊知歸用文字與人交流,但其他方麵與常人無異,如王阿姨所說,楊知歸唇語很厲害,白天講話的時候完全不會注意到他的聽力問題,並且寧居隨潛意識裡並未將他歸為需要特殊對待的群體,以至於有時候與他講話都沒有注意到這方麵的問題。

寧居隨方才忽略了他隻能在一定距離聽到人聲,並且大多數時候他都是靠讀唇語來識彆講話的內容。

輸入文字。

隨居:那你站過來。

楊知歸有點不明所以,但還是挪了過來。

超過社交距離,但在安全距離內。

木木杵著的楊知歸被往下一拉,小腿抵上一處熱源,在他撐住椅子把手時,右耳感受到了熱氣。

這下他聽見了,甚至有點過於清楚。

“我說,記得下次彆再往我臉上蓋。”

“還有,你怎麼在這兒?”

楊知歸退開的時候,說話的人又靠了回去,帶起一小縷風,清淡的檀木和梔子香味鑽進鼻腔。

不知是不是撐身太猛,楊知歸背心起了一股熱意,那溫度順著脊背流竄到臉頰。

玻璃房屬實還是太悶了。

拉開另一把椅子坐下,楊知歸解釋到:我上來澆花。

“你大半夜澆花?”寧居隨給自己蓋好毯子,側頭隔著一張小桌問:“這個距離遠嗎?”

後半句有些不明所以,但楊知歸明白他的意思,他在問這個距離能不能聽見。

Yzg:白天出了太陽,沒澆水。一米以內都沒問題。

白天跟他去爬山了,回來天都黑了,是沒空。

寧居隨點點頭,又問:“所以,花澆完了嗎?”

得,經他一提醒,楊知歸才想起自己上來的主要目的是什麼,剛才一陣亂都忘了。

楊知歸起身不知在哪兒按了開關,隨著“啪”的一聲,玻璃房四角半人高的立柱亮了燈。

米色燈光照亮了這方花房。

寧居隨坐在中央,看清了這間玻璃房的全貌。

花的種類比他想象中還要多。

各色的山茶,白的茉莉和梔子,紫的木槿,黃的金盞,還有攀了整壁玻璃開得燦爛的薔薇。

除此之外,還有各種小盆裡裝的寧居隨叫不上名字的花花草草。

花花綠綠的色彩看得人心情很好。

沿著房內順時針轉了一圈,澆花工程終於完畢。

一轉身,楊知歸就與寧居隨對上了目光。

長手長腳的男人靠在椅背上,肢體舒展,米色燈光柔和他的臉部線條。

這不經意的對視持續了三秒,楊知歸率先移開目光。

月夜、花房、寧居隨。

三樣在此刻無比匹配的事物。

楊知歸回到房間後,收到了寧居隨發來的一張照片。

是白天在懸崖那兒拍的。

畫麵中的他抿嘴笑著,身後是一望無際的山和彩虹。

隨居:照片剛忘了發,挑了最好看的一張。

點開放大看了看畫麵中開心的自己,楊知歸選中相冊中一張下午自己的偷拍。

也不能叫偷拍,隻是他想拍完整的景的時候將寧居隨的背影一起拍了進去。

寧居隨那時正看向崖邊的一棵鬆樹,線條利落的側臉在背光下與深色的衝鋒衣暗成一片陰影。

調高亮度,放大,模糊成像的寧居隨麵無表情,嘴角平直,眼神也很淡,不確定是否正看著那棵樹。

彩虹下的寧居隨,看起來有點孤獨。

看著照片出神的楊知歸被消息一震。

隨居:睡了?

距上條消息過了十分鐘。

他盯著這張照片居然看了十分鐘!

Yzg:還沒。

隨居:那開一下門。

楊知歸:?

看向緊閉的房門,捧著手機的楊知歸有點懵。

起身開門。

寧居隨站在門前,手裡拿著疊好的毯子。

他來還毯子。

接過毛毯,寧居隨還未離開。

他站在房內逸出的燈光裡,忽然笑了下,舉起右手四指握拳,拇指彎曲兩下。

——謝謝。

楊知歸睜大眼睛,勾起嘴角。

他也舉起右手握拳,拇指彎曲,而後掌心向外擺了擺。

——不用謝。

接著他又抬手四指並攏朝下,與拇指做了個捏的動作,同時下壓至鎖骨的位置,再五指並攏,繼續下壓至前胸的位置。

寧居隨偏了下頭,俯低身子說:“後一個是什麼意思?”

學著他偏了一下頭,楊知歸笑得狡黠,低頭敲字。

Yzg:你猜。

寧居隨離開後,楊知歸在門口站了會兒。

手中的毛毯還帶著溫度。

他又想起了那股檀香。

下意識湊近毯子聞了聞。

並沒有什麼味道。

鬼使神差般,他將臉埋進了疊得齊整的毛毯。

柔軟的觸感蹭著臉部皮膚,淺淡的洗滌劑芳香中倒真讓楊知歸捕捉到了一絲檀木香。

不過那味道很淡,隨著他的一呼一吸就散了。

握著的手機一震,像是做什麼壞事被抓包一般。

他“唰”地抬頭,那股熟悉的熱意再次爬上他的臉頰。

點開消息。

隨居: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