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 “楊知歸,今晚睡個好覺。”……(1 / 1)

琥珀色黃昏 關樹 2855 字 2024-05-01

終於等到一個工作日且寧居隨想要出去走走的日子。

景點的人是少了些,但畢竟旅遊旺季,人也沒少到哪兒去。

走完了上次剩下的景點,回到小院還沒到晚飯時間。

他準備找點事做打發時間。

想起三樓擺的書架,寧居隨改道上了三樓。

書架大概一人高,架上貼了張提示紙:僅供借閱,可帶回房間,閱畢請歸還到此。

架上的書很雜,各式各樣都涉及,大概都是房客在借閱沒有人整理過,高矮厚薄分類不同的書都塞到一起。

瀏覽過一輪,寧居隨蹲身抽出最底層一本被壓著橫放的書。

純粹是因為它擾亂了豎放的秩序,雖然幾乎沒人發現最底下還這樣藏著一本書。

薄薄的一本,書脊布了層灰,書頁雖然有些泛黃但幾乎沒有翻折的痕跡。

擦乾淨書後,寧居隨在椅子上翻看起來。

擺渡車從主路開過,斜陽順著藤蔓的縫隙爬上書頁。

來電鈴聲響起,擾動了光裡的浮塵。

合上剛看沒幾頁的書,寧居隨看著來電顯示,待響鈴快要掛斷的時候,接起電話。

“爸。”寧居隨望著虛空,淡淡開口。

手機裡響起一道醇厚的中年男人的聲音:“明天下班後來家裡吃飯。”

“有什麼事?”寧居隨側頭看向對麵的山。

“秋秋明天生日,她想你來一起吃頓飯。”正說著電話裡傳來一道女聲——

是居隨嗎?

寧誌安的聲音遠了些,寧居隨聽到他回“是他”。

接著那道女聲變模糊些,應該是寧誌安捂住了收音口,但依稀能聽出。

她說:“等會兒秋秋舞蹈班該下課了,記得去接她,回來路上買點提子,她昨天嚷著想吃。”

“好,知道了。”寧誌安在那頭答應到。

“行了,就這樣吧,”寧誌安的聲音變得清晰,語速也快了些,“下班記得來吃飯。”

收回落在山上的目光,寧居隨忽然笑了下,他敲敲桌上的硬質書殼,發出清脆的聲響。

他說:“明天去不了,我不在奉連。”

寧誌安:“你在出差?”

“沒,”寧居隨翻開書頁,嘩啦嘩啦的聲音傳進手機收音口,他說,“我在山裡旅遊。”

“你休假了?”手機聽筒傳出衣料摩擦和關門聲。

寧誌安應該是要去接他女兒了。

“辭職了。”寧居隨說。

對麵一時沒有說話,隻有寧誌安輕微的呼吸聲,緊接著傳來“嘭”的關門聲。

他應該坐進了車裡。

聽著發動汽車,寧誌安說話了。

“嗯,知道了,就這樣吧,我還有事,掛了。”

一如既往,寧誌安沒有對寧居隨做的任何事情,任何決定做出評價、詢問或是責備,隻會表示“知道了”。

“好。”寧居隨停住了翻書的動作,簡潔結束話題。

他話音剛落,對麵就掛了電話。

果然,沒有什麼比寧誌安的女兒更重要。

寧居隨沒什麼波瀾地將手機放回衣兜,視線落在麵前的紙張上。

紙張被壓得極其平整,不過看起來在夾進書本前被多次揉皺過,已經脆弱不堪。

翻過麵來,上麵寫了字——

旁邊床位的叔叔一直在咳,看樣子應該是咳嗽得挺厲害的,但是我居然一點聲音都聽不見。阿媽總是在門邊偷偷哭,還以為我不知道,她真不會藏。要是阿爸在就好了,阿爸一定不會讓她哭。今天應該是高考的日子吧?可是我頭好痛,痛得想吐。

這段話前後並沒有邏輯,更像是想到什麼寫什麼。

但奇異的,寧居隨腦海裡自動浮現出一個人——

楊知歸。

“聽不見”、“阿媽”。

指向性很明顯。

寧居隨靠上椅背,將紙張原封不動地夾了回去。

他想起那天帶他爬上懸崖,彩虹下笑得燦爛的楊知歸。

太陽沉於山間,橘色的光線亮得如同那雙琥珀色的眼眸。

阻隔了陽光的玻璃讓人悶得慌。

廚房已經開飯了,餐廳裡坐了些人。

三春嬸見寧居隨來了,招呼他吃飯:“小隨啊,快來,菜剛出鍋,趁熱吃。”

在這兒待了快一個星期,小院的嬸子阿姨都認得他了,也不知誰起的頭,都親切地叫他小隨。

寧居隨笑著點點頭,熟練地取了餐盤。

還是坐了那個窗邊的位置,寧居隨習慣性的看向草坡,這個點草坡已經沒有遊客了,隻剩牛羊在遊蕩。

往上看,這個視角能看見那天楊知歸坐的位置。

不過現在那裡沒有人影。

等到吃完飯,太陽完全隱匿至地平線下,天空變成暗紫與深藍交融的顏色,這是白晝與黑夜交界的時刻。

寧居隨喜歡這樣的時刻,看著天幕漸黑有種踏實的感覺。

轉過一個彎,寧居隨遇到了回來的母子倆。

“小隨,散步呐?”王汝叫住寧居隨。

她提著一個竹籃,裡麵裝了瓶酒,旁邊的楊知歸拿了把鋤頭,朝他揮了揮手。

“嗯,”寧居隨點頭,“你們還沒吃飯吧?”

見寧居隨看著她手中的竹籃,她說:“給小狗兒阿爸上完墳才回來,沒吃呢。”

聞言,寧居隨看向一旁的小狗兒。

楊知歸的眼皮垂著,當然也沒聽見王汝喊他的小名。

原本亮亮的眼睛黯了下來,像是沒發現寧居隨的視線,盯著前麵的眼睛沒有聚焦。

一時無言,寧居隨準備彆過他們繼續走他的路。

微抬的臉上忽然感受到一點水意。

“下雨了?”王汝抬起手感受了下。

寧居隨點開手機看天氣,預報顯示夜裡溫度8℃——11℃,無雨。

不過——

水滴在他收起手機時瞬間密了起來。

下雨了。

王汝突然一拍大腿,“嗨呀,被單還曬著呢!”

於是剛走了大概一公裡的寧居隨,拿著鋤頭的楊知歸,拎著竹籃的王汝,三人一起快速往小院趕。

好在雨沒有變大,隻是密了,三人很快收了天台晾著的床單被罩。

“真是麻煩你了小隨,”王汝疊著被單,“你怎麼還幫著我們收東西。”

“沒事,我閒著也是閒著。”寧居隨想要幫忙疊,正抓了一角就被王汝阻止了。

她說:“我跟冬桂疊就行了,你快去衝個熱水澡,山裡溫度低淋了生雨容易感冒的。”

冬桂嬸也催著寧居隨走:“不用幫忙,你快去忙你的事吧。”

旁邊的楊知歸也拉拉他的袖子,舉起右手,拇指彎了兩下。

他的衣服被雨滴洇出密密的深色,發尾也有些潮。

不笑的楊知歸,整個人都耷拉著,果真像一隻小狗。

一隻淋濕的小狗。

楊知歸眼前的光一暗,寧居隨抬手撥了撥他的額發。

額頭一涼,瘦長的手指在眼前一晃。

寧居隨摸了摸他的頭發,隻是一下,楊知歸還沒感受到手的動作,他就撤開了。

他好像隻是撫去了發尖的雨水。

“頭發都濕了,去洗個澡吧。”寧居隨彎了腰,聲音很輕。

楊知歸聽不見,但看見他說——

“楊知歸,今晚睡個好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