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魚上岸之後 匹夫無罪,懷璧其罪。(1 / 1)

“人魚的眼淚……”伯德以前隻是知道有這樣的傳說,現在卻是第一次親眼見到。

“是呀,人魚流下的淚水會變成珍珠,是一種非常寶貴的資源呢。”阿玉看著手腕上的珍珠入了神。

“我聽阿九他們說人魚是很凶猛的生物,會蠱惑人心,還會吃人,拿到他們的眼淚一定是一件危險的事情吧……”

“畢竟我們一直在和人魚們戰鬥著啊,有一些戰利品也是正常的呢。”阿玉皺起眉,臉色有點古怪,她反過來警醒眼前的異鄉人,“你今天也是不小心,要是被人魚抓到,可是會被吃得渣也不剩哦。”

“我知道了,以後會注意的。”

“我叫阿玉,你呢?”

“我叫伯德……”

“好了,伯德姑娘,快把濕衣服換下來吧。”說著,阿玉從箱子裡翻出兩件舊衣服,看起來和她自己身上穿著的差不多,“先穿我的衣服吧。”阿玉走出房間,掩上門,留伯德自己在房裡換衣服。

房間裡布置很古樸,陳設看起來都比較陳舊了,但整體上卻乾淨整潔,能夠看出來房子的主人是個熱愛生活的人。

牆上有一麵斑駁的鏡子,伯德在鏡前脫下濕透的衣服,她羞澀地觀察著鏡中作為人類的自己。曾經她是一隻美麗的鳥兒,渾身長滿秀麗豐滿的羽毛,而此時自己卻成為了一個徹徹底底的人類少女。

她對人類的身體感到好奇,她的羽毛被潔白無暇的皮膚所取代,她失去了翅膀,卻得到一雙真實而靈巧的人類之手。雖然這具□□看起來纖弱,但卻有著曼妙的曲線,她的胸部微微隆起,腰若楊柳,臀部渾圓,大腿結實有力。這樣一個十五六歲少女的身體,是健康、美麗而又充滿生命力的。她突然覺得成為人類好像也並不是那麼糟糕的一件事情了。

她換上阿玉的衣服,在鏡子前反反複複地看了好幾遍。雖然衣服有些舊了,但穿在少女的身上依然是好看的。

這時,阿玉敲門:“換好了嗎?”

"換好啦,阿玉姐姐。"

“那我進來了,”阿玉端著一個燒得正旺的火盆走進來,“你先在屋裡烤烤火,暖暖身子,我去幫你把衣服洗了……”

“謝謝……”伯德有些不好意思,但還是害羞地接受了來自阿玉的善意。

她蜷縮在椅子上烤火,火盆裡火舌在乾柴上跳躍著,發出劈裡啪啦的聲響,溫暖和有節奏的細碎聲音讓她產生了困意。她望著燒得火紅的木柴,想到從群山女神的世界裡逃離的那一天,那個世界也還是在這樣轟轟烈烈地燃燒著嗎?那位女神是否還在痛苦掙紮著呢?她的心裡有一點點悲傷,自己得到了暫時的安全,而那位她將其視為“母親”的群山女神依然困於地獄業火之中。她在熾熱的火焰前,回想著這段時間裡一件又一件向她襲來的奇遇,陷入了沉沉的夢鄉。

當她醒來時,發現火盆中的火已經熄了,剩下些帶著火星的灰燼,而自己身上蓋著一塊薄薄的毯子。

“你醒了呀,我看你太累了,就沒叫醒你……給你留了食物,快來吃點東西吧……”阿玉笑著遞來一個盛著魚的盤子。

她不太擅長吃魚,盤子裡的應該是阿九他們船隊出海捕獲的海魚。伯德有些吃不慣,可是饑餓還是驅使著她狼吞虎咽起來。

吃完東西,阿玉帶她去村子裡逛逛,向村民們介紹這位外地來的客人。伯德感到阿玉在村子裡也是一位說話有分量的人,村民們都對她很客氣,相應地也對伯德很熱情。她們路過了村子後麵一個小小的遊泳池,伯德有些驚訝:

“你們也會在村子裡學遊泳嗎?我一直以為住在海邊是會直接在海裡遊呢?”

“嗯,會給小孩子學遊泳用呢……”阿玉沒有解釋太多,而是簡單敷衍過去了。

“也對,畢竟海裡有鮫人啊……”

晚上,伯德躺在窄小的床上。阿玉專門給她鋪了一床薄薄的褥子,但床板還是太硬,硌得伯德難以入睡。她有些懷念自己家鄉那個溫暖舒適的大巢穴,甚至於懷念起盧娜柔軟寬闊的背脊,懷念起曾在它的背上夢到故鄉的那一覺。

多麼可笑,那個時候安東尼還在她身邊,他誘拐了她,將她帶到這個陌生而又充滿著危險的世界上,而她此刻卻又思念起他來。又或者是,她思念著那種無論發生什麼都有一個人可以依靠的感受,那種在危難中可以被他人安排好一切的無以替代的安全感。儘管那種安全的代價是極為沉重的,她還是癡迷著那種感受。

而現在,她隻能在這個匱乏的環境裡生活,也僅僅隻是生存而已。她對自己不能夠隨遇而安感到有些羞愧,自己作為外地來客已經受到了很多額外的照顧,為什麼自己還是不能夠滿足呢?

她感到作為一個人類生存,真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情。想要舒適地生活下去,比一隻喜鵲需要更多更多的資源。

她並不具備作為人類創造出更加舒適生活環境的能力,她隻能接受目前所有的一切。也許等她再經曆一些事情,再變得聰明一些,她就更能像個成熟的人類那樣照顧好自己的生活了。

說起來有些奇怪,這個村子太貧瘠了,但他們竟然在與人魚世代戰鬥著。既然人魚的眼淚可以變成珍珠,那這個以人魚為敵的村子,應當早已富裕起來了。可是伯德在這個村子裡,見過最貴重的東西應該就是阿玉手上的那串珍珠。

夜很深了,伯德還是沒有睡著。白天差一點被淹沒在海水裡,這件事情讓她依然心有餘悸。不知是不是因為內心遺留的恐懼,她又一次聽到了悠悠的人魚歌聲,那種歌聲和她白天聽到的完全不一樣。如果說白天聽到的歌聲是在陽光燦爛的海上掀起巨浪的宏偉進行曲,那麼此時的歌聲就是被困禁於牢籠之中的哀婉悲歌。

那種強烈的悲傷和絕望牽引著伯德的心弦,讓她無法忽視歌聲中這種無助與彷徨的情緒。不知道為什麼,她覺得那歌聲來自一個悲傷的年輕女孩。這時阿玉還在床上睡著,似乎沒有聽到這微弱的歌聲,又或者是他們在海邊已經聽慣了這種聲音,所以見怪不怪了吧。伯德掀開被子,悄悄地走出門。

那歌聲似乎是從村子後麵的遊泳池傳來的。伯德趁著月光,走向那邊。當遊泳池從破敗的房屋後出現時,伯德被眼前的景象震驚了:

一位妙齡女子坐在月光下的泳池裡唱歌,水藻一樣茂盛的長發遮住她的上半身,一條金色的魚尾輕輕拍擊著水麵,掀起一朵朵小小的浪花。她尾巴上金色的魚鱗映照著月光,反射出星星點點的光芒,將這個小小的水池變成了一片夢幻的星空。

“人魚!”伯德驚呼。

“我的名字,叫做玉珠……”聽到身後傳來少女的聲音,那位歌唱著的女子回過頭來,輕聲說道。

伯德借著月光看清了女子美麗的臉,但那臉上卻有著一雙與她的美貌不相稱的灰暗眼睛:“你的眼睛……”

“你也想要我的眼淚嗎?”女子的神情黯淡下來了,聲音也變得低落。她循著伯德聲音的方向遊來,將臉貼在少女眼前,“看,我已經哭不出來了……”

伯德伸手捧住女子絕美的臉,似乎忘記了人魚這種生物的危險。她輕輕撫摸女子灰白的眼睛,忍不住流下了淚水。

眼前這位人魚女孩早已哭瞎了雙眼,再也沒有淚水可以流了。

“你被困在這裡多久了?”

“很多年了吧,我不記得了……”

伯德無法想象在這位人魚女孩的身上發生了什麼的悲劇,她不敢去想那些善待自己的村民,還有阿玉、阿九他們對這個女孩做了多麼過分的事情。匹夫無罪,懷璧其罪。生活在大海中的人魚公主來帶陸地上,帶著可以變成珍珠的淚水來到這個貧瘠的村落,她的命運可想而知。

伯德的淚水滴落在人魚臉上,那種溫熱的觸感是這位生活在冰冷水池裡的女子很久沒有感受過的。人魚從水中浮起來,輕輕抱住伯德,親吻她流淚的眼睛:“謝謝你,過去都是我在為彆人流淚,你是第一個為我哭泣的人。你叫什麼?”

看到她臉上露出悲戚的微笑,伯德的淚水更加洶湧:“伯德,伯德·塞繆爾……”

她柔軟細膩的臉貼著伯德的臉:“不要為我悲傷,伯德小姐……你來自塞繆爾家族啊,我曾經有一位朋友有著和你一樣的姓氏,她也是和你一樣善良的人呢……”

“我要讓他們放你走……”伯德攥緊了拳頭。

“不要相信她的話!”一隻纖細的手將伯德從人魚懷裡強行拽了出來,那手上有著一串閃著彩色光澤的珍珠手串。

“阿玉姐姐……”伯德有些驚訝,阿玉竟然沒有睡著,而是跟著自己過來了。

“不是和你說過,人魚會吃人嗎?他們的話沒有一句可信的!”阿玉一邊訓斥伯德,一邊重重地人魚臉上扇了一巴掌,“賤人!離我們的客人遠一點!”那串珍珠手串隨著她的動作劇烈晃動著,在月光下煥發出迷人的光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