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東尼·塞繆爾從小就生活在黑暗與絕望之中。因此,當他在孤兒院的畫冊上窺見那顆名為“光之山”的璀璨鑽石時,他以為自己看到了光明,便想要緊緊抓住這道好不容易照進他生命中的光,為此他決定獨自去往另一個遙遠的國度,去竊取那顆能夠照亮他晦暗內心的鑽石。
曆經千辛萬苦,他終於來到了放置鑽石的那座高塔下:“光之山,請你照亮我的人生吧……”
然而嚴密的安保和防盜措施還是把安東尼擋在了光明之外,他被警衛人員狠狠揍了一頓之後拋棄在車水馬龍的大街上。
“到此為止了嗎?明明都已經走到這一步了啊!”安東尼不甘心地用力捶擊地麵。
“來做個交易吧……”一個低沉的聲音在安東尼耳邊響起。
“誰?!”少年安東尼環視四周,街道上人來人往,卻都對他避之唯恐不及。到底是誰在和自己說話呢?
“我給你成為王的力量,你付出三分之一的壽命……怎麼樣?很合算吧?”
“力量?”
“是啊……你不是想要成為‘王’嗎?沒有力量,怎麼能做‘王’呢?難道你還想像現在這樣,被人踐踏在腳下嗎?”
“你怎麼知道我在想什麼?!”
“因為我是能夠讀懂人心的神啊…來吧,和我交易吧,安東尼……”
“為什麼選中我?”
“因為我從你的心裡讀出了‘願望’……”
“願望?”
“隻有強烈的願望,才能催生出強大的力量。也隻有擁有強烈願望的人,才配得上強大的力量……而你,安東尼,正是擁有這種願望的人……”
“你是什麼樣的神明?為什麼我看不到你?”
“你可以稱呼我為‘鬆子大人’,此時此刻我就在你心裡,可以說,現在我就是你,你就是我……”
少年撫摸著自己的心臟,在我的心裡嗎?“你是什麼時候到那裡去的?”
“因為怨恨……在你我的心中都有著強烈的怨恨,這種恨將我們聯係到一起,將來自不同次元的我們吸引到一起……”
“可是代價呢?”
“一開始就告訴你了啊,隻要三分之一的壽命就可以了。因為需要以壽命為媒介,將我的力量固定在你身上……這難道不是很合算嗎?”
“三分之一的壽命嗎?”
“是啊……你害怕了嗎?”
“不,彆說三分之一,你想要三分之二,五分之四,十分之九……我也都給你!鬆子大人,請幫助我獲得王的光榮吧!我願意做您最忠實的奴仆!”
“我隻要三分之一……那麼,契約成立……”
15歲的安東尼,失去了30年壽命,變成了45歲的樣子。自己很快就會老死嗎?但是,和成為“王”比起來,這又算什麼呢?隻要能夠抓住那黑暗人生中的一絲光明,就算讓他立刻死去,也是值得的。
他用意念殺死了毆打他的警衛,關閉了塔中所有的安保設備。“光之山”輕鬆到手。這一刻他是多麼幸福啊,他要回到故鄉,將這枚耀眼的寶石送給他的王後,他要創建自己的國家,要成為生活在光明之下的男人!
當然他也並沒有很快老死,反而是一直保持著四十多歲的容貌,在這個世界上長久地活了下來。
那位大人給了安東尼在不同子世界裡自由穿梭的能力,給予了他褫奪他人生命的王者威嚴。擁有著少年心智的中年男人,安東尼·塞繆爾嘗試著從不同的世界裡攫取寶藏來豐盈自己的王國“阿姆內森斯”,他組建起國家、軍隊和政府,他實現了自己不再被欺侮而反過來欺侮他人的願望,他就是至高無上的權力本身,就是所有凡人憎恨卻又渴望成為的世界的主人。
每當他這樣以為的時候,那位大人總會適時地出來提醒,要牢記這一切都是來自於誰的饋贈。
他不得不為自己所享有的一切而向那位大人獻出忠誠。
而這是他第一次忤逆那位大人的意誌,擅自放走了那位渴望自由的飛鳥公主。
"鬆子大人,我向您表示最誠摯的歉意,我沒能帶那位公主來見你。"安東尼在那位大人的祭壇前屈膝領罪。他感到自己被一股強烈的冷氣攫住了,這是那位大人的憤怒。他看不見那位大人,卻能感受到他就在自己身邊。
“你竟敢背叛我?你忘記是誰在你窮困潦倒的時候,給了你現在這所有的一切嗎?”那位大人莊嚴的斥責餘音震耳。
安東尼當然沒有忘記,是這個大人給了自己全知全能的身份,讓自己成為神在人間的代理,是那位大人給了自己阿姆內森斯這片無邊的沃土,讓他成為這個世界的王者。他永遠也不會忘記,曾經弱小的自己在寒風呼嘯的街頭淪落到任人欺侮的境地時,是那位大人拯救了自己,給了自己力量和生存下去的勇氣。
是的,從那位大人那裡得到了一切,即便是貴為王者的安東尼,也不能不在他麵前卑躬屈膝。安東尼頭上冒出了陣陣冷汗,他確實害怕著這位無所不能的神,這位給了他一切尊榮並要求他俯首效忠的大人。可是同時,這位大人是否又真的是無所不能的呢?安東尼一直這樣懷疑。
不如說,安東尼一直在試探著這位大人。
鬆子大人是給了安東尼所有的一切,同樣地,也從安東尼這裡掠奪走了太多原本屬於他的東西。時過境遷,此時此刻,安東尼已經不知道是該感激他,還是憎恨他了。
既然他是無所不能的神,那又為何要讓安東尼代勞這件事情呢?這其中大約隱藏著那位大人的軟肋。而膽敢試探主人軟肋的奴仆會有什麼下場?那位大人會殺了安東尼嗎?
安東尼早已不在意死亡了,他在這個世界上活了一千多年,對生命已經沒有什麼執念了,如今他最想要確認的,就是這位給了他一切的大人、這位被他當作神明祭祀和崇拜的長者,能力到底有沒有邊界。
這自然是一種試探,可又毋寧說是一種徹徹底底的背叛。凡人怎能試探神明?奴仆怎能試探主人?若不是懷著一種“彼可取而代之”的心情,下位者如何敢揣度和試探高位者的力量。如果那位大人的力量有那麼一丁點的缺陷,安東尼便隨時準備好要背叛他、顛覆他、殺死他。儘管他們之間的力量如此懸殊,螳臂當車,必死無疑。可安東尼就是懷著一種必死的決心,做出了這個決定。
那位大人是安東尼的主人並沒有錯,可這是世間怎會有人一輩子甘心做他人的奴仆?安東尼不光想奪回自己的自由,還想要從神的手中奪回真理,奪回對這個世界的解釋權。
也可以這樣說,安東尼想要殺死舊的神明,自己取代他成為這個世界裡新的神,哪怕隻有一分一秒,他也要這樣去做。
他原本決心將手中的少女獻給那位大人,來換取更多的信賴和資源。
他的國家正處在危機之中,而那位大人是唯一的指望。他想要好好休養生息,等到羽翼豐滿的時刻,必然要掀起反叛的旗幟。
可是喜鵲公主的到來毀滅了他反叛的夢想,讓他認識到自己與那位大人之間不光有著力量的懸殊,還有著次元的隔閡。自己生活在那位大人所創造的世界裡,神讓他以為自己知曉了世間的一切,卻沒有告訴他關於這個世界的全部真相,他一直活在那位大人為他造出的泡泡裡,以為自己擁有了整個世界。
過去他所相信的一切,都是基於那位大人的意誌。而實際上,那位大人也從未真正信任過自己。他從來沒有聽過有關“喜鵲”的一切,自然也從來沒有聽過關於“鬆子大人”的一切。
安東尼確信,這樣的自己是無法與那位大人抗衡的。
他知道維度差異的存在,生活在平麵之內的二維小人要如何窺見三維立體空間中人類的生活呢?他不知道自己身處幾維當中,也不知道那位大人比自己高出多少個維度,這樣的差距之下,他連那位大人真正的位置都無法找到,又何談弑神呢?
與此同時,飛鳥公主也帶來了新的希望。這位天外來客所在的世界與那位大人有著某種聯係,象征著泡泡之外的可能性。安東尼他放走她,讓她在這個世界裡遊蕩,去破壞和對抗來自那位大人布下的縱橫交錯的力量。他想贏,而這是唯一的可能性。
而至於自己的生命,國家的興衰存亡,比起自己真正的夢想,這些又都算得了什麼呢?沒有什麼是不能犧牲的。
他倒吸了一口冷氣,等待那位大人降下天罰。
“你背叛了我,必然要承受相應的代價,而這代價比死更可怕。”那位大人的聲音反而變得平靜了,似乎接受了這位仆人的背叛與挑戰。
可越是平靜的海麵卻越危險,因為那平靜中孕育著難以想象的驚濤駭浪。
“我以神的名義詛咒你,安東尼·塞繆爾,你將遭受同等程度的背叛,這是你應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