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傘劫 當同學問為什麼不加入他們的話……(1 / 1)

短篇集 劍客殘影 7284 字 2024-05-01

當同學問為什麼不加入他們的話題時,我用拙劣的借口搪塞了過去。

我百無聊賴地托著下巴,表麵上生人勿近,實際上腦子高負荷運轉,快要爆炸了:“天!我和這些人類小孩實在是沒有共同話題!小白現在在做什麼呢?想念小白做的飯菜了。自從來到人間,食不下咽寢不安席。再不完成任務,我就要變成一隻死鬼了!”

沒錯,我是一隻壞事做儘的孤魂野鬼,周圍黑氣森森。

隻有小白願意接近我,因為他是負責給我送夥食的人。

忘了說了,本鬼也是要吃飯的,我是餓死鬼。

送飯的次數多了,小白逐漸和我熟絡起來。

一次聊天中,他問我到底犯了什麼滔天大罪,我陷入了沉思。小白以為問到我的痛點了,忙不迭說對不起。

許久,見我還是低著頭,小白難過得眼淚快要掉下來了。

我抬起頭,平靜地說:“瞞著閻王,劃掉生死簿上麵的名字,一言不合消失幾百年算不算?”

小白止住了淚水,像一隻懵圈的羔羊。

唉,這孩子估計正處於頭腦風暴中。

傳說生死簿是閻王近身之物,想要一點兒不被察覺就觸碰到這本簿子難於上青天,更不用說外人劃掉名字還能全身而退。

其實也不算全身而退,我這不是被抓回來了嗎?雖然隔了幾百年。

幾百年前的事情,我早已經記不得了。

這一切都是閻王本人親自告訴我的,我沒有任何法力,隻好乖乖就範。

第二天,小白又來給我送飯了。

今天的小白一句話也沒說,遠遠地站在一旁。

不會是被我昨天陳述的神通廣大嚇到了吧?這孩子怎麼輕易相信了,真實性還有待考據呢!

我嘗了口飯菜,察覺到一絲不對勁,得意地對小白說道:“厲溫,我知道是你。”

“小白”頓時現出原形,果然是厲溫。

厲溫,二殿楚江王,是陰曹地府中的一位重要閻王。主管十八層地獄,負責驅逐惡鬼,也就是我這種。

厲溫冷冷地看著我,語氣中似乎帶有肯定:“不錯,雖然失憶了,但是智商在線。”

“因為你做的菜還是一如既往的鹹啊!”我抗議道。

奇怪,我以前吃過厲溫做的菜?為什麼這句話不由自主就冒出來了?喂喂喂,還沒經過我大腦的同意呢!

厲溫:“……”

厲溫的嘴角抽搐了一下,轉而眼神中又生出希冀的光芒:“你想起來了?”

我如實回答:“沒有。”

厲溫的眼神黯淡下去,好像生氣了。

這家夥不會想著怎麼報複我吧,或者直接給我的牢齡乾到一百年!

我差點被自己的腦補嚇死。

我忍受不住陰冷地牢的百年寂寞,雖然夥食挺好的,住宿條件也不差。厲溫也很奇怪,並沒有對我施以莫大的懲罰。

但是隻有我一個鬼啊!這樣的鬼生還有什麼意思!

於是,我懇求厲溫讓我將功贖罪。

厲溫冷笑一聲,向身後招了招手。

牛頭馬麵二話不說,拎起我雪白的脖頸,將我丟到人間。

失去意識前,隱隱約約聽到厲溫說,去人間找到任務對象,完成任務。

但是我的任務對象是誰啊?任務又是什麼?

一整天過去了,初三7班的教室裡人聲鼎沸,隻有我呆若木雞般坐著。

我依舊沒有找到任務對象,遑論完成任務。

我想念地府的生活了,想念小白做的可口飯菜,想念厲……想弄死厲溫!

晚上,我靈魂出竅,找到厲溫。

對方看上去已經等候多時了。

“任務對象是玲,任務是保護她三個月。”

厲溫用一團黑霧幻化成玲的模樣。

還沒等我開口,他就已經報出了我想要的答案。

“你怎麼知道我想問這個?”我把手搭在厲溫的肩膀上。

我不害怕厲溫。

鬼界相傳閻王凶神惡煞,可我覺得厲溫倒是溫文爾雅得很。

“以我對你的了解……”厲溫黯然神傷:“你什麼時候才能聽我把話說完呢?”

室內燭火幽幽,厲溫一襲玄衣背對著光亮,身影顯得孤單寂寞。

“我……以前真的有那麼十惡不赦嗎?”

“是啊,鬼界之首,成天想著怎麼和我作對,為了抓住你我費勁周折。”

厲溫眯著眼睛突然靠近我,實在是太近了,我聞到他身上有淡淡的鬆木香味。

這對於我來說卻是危險的氣息!

於是我連忙岔開了話題:“玲是女生,我如果貿然說要保護她,會嚇到她的吧。”

“你可以喬裝打扮一下。”厲溫道。

我狐疑地看著他:“意思是……我要女裝?”

厲溫不置可否。

本大爺雖然覺得女孩子的裙子很好看,但是我不想穿啊,太羞恥了!

我最後掙紮道:“現在反悔還來得及嗎?”

“我可以幫你改變聲線,以及……隱藏一些顯著特征。”

看來是來不及了,我隻好硬著頭皮換上厲溫遞過來的超短裙。

話說,他為什麼會有這種東西啊?難道是買給女朋友的?

換好以後,厲溫的眼神一直黏在我的身上。

我緊張得手足無措,羞澀道:“彆……彆看了……”

“還行,中規中矩。”厲溫淡淡道。

厲溫不自在地碰了碰鼻子,言語催促讓我趕快去完成任務。

摸鼻子是心虛的表現,這家夥心虛了!

他肯定要在背後偷偷笑話我,本大爺的一世清明就這樣毀於一旦!

.

玲,X大女大學生。

長相平平,微胖,個子不高。

不過人倒是陽光開朗,上進,健談。

人緣很好,鬼緣,嗯,也很好。

我跟了她三天,並沒有發現任何危險因素存在。甚至連每一個和玲擦肩而過的路人,我都要仔細打量幾番。

隻是每個人看上去都很正常,沒有任何可疑之處。

會不會是厲溫給的情報出錯了?還是單純想整蠱我?

我和玲走在放學的路上,目光被一個女生背的卡通小熊書包所吸引。

書包的拉鏈開口在小熊的肚子上。

玲也注意到了,說:“那個書包好可愛啊。”

我說:“ 是挺可愛的,但我有個問題,是不是每一次放書和取書,小熊都要被‘開膛破肚’ ?”

玲哈哈大笑,說我思路清奇。

“音,明天可能會下雨,記得帶傘哦。”玲微笑著和我告彆。

少女行走在陽光裡,光影透過樹葉的間隙灑落到她的身上。

那些光點,仿佛也在雀躍。

這麼開朗和強大的人,也會需要彆人保護嗎?

第二天果真下雨了,雨勢不小。

玲給我發消息,說用不用來接我,我說不用。

我在玲的眼裡屬於弱柳扶風的嬌花一朵,雖然我比她高,比她力氣大。

現在看來,反而像是玲在保護我。

我遠遠地看見玲撐著一柄紅傘,向她打招呼。

玲提起長裙的裙擺,小心翼翼地向我走來。儘管如此,還是有渾濁的雨水濺到裙子上了。

我心裡忽然產生一種莫名其妙的悲傷,悲不知從何起。總覺得這一幕似曾相識,同樣是少女乾淨的裙子染上汙漬。

玲的聲音將我拉回現實:“音,你哭了。是不是有人欺負你了?”

我這才意識到自己流淚了。

奇怪,我怎麼會突然流淚?

玲指了指她的傘:“這把紅傘是不是太過顯眼了?”

我疑惑不解:“怎麼會,前麵還有一把彩虹傘。要說顯眼的話,非它莫屬。”

玲的臉色逐漸蒼白,聽不進去我說的話,急於解釋:“這把傘的顏色太俗了,我總想著換一把。但是這條長裙也是舊的,家裡拮據……”

這是第一次,我見到玲麵露難色。

我不理解,玲為什麼會對一柄普通的紅傘有這麼多想法。

晚上,我再次靈魂出竅,找到厲溫。

我像一隻可憐兮兮的小狗,無精打采道:“我還是不知道對於玲來說,危險是什麼。”

“不用著急,慢慢來。”厲溫摸了摸我柔軟的頭發。

第二天也是大雨。

玲依舊撐著紅傘,笑容滿麵地和路過的同學打招呼,除了嘴唇毫無血色以外,她看上去健康活潑。

同學說:“你好像每天都很開心呢!”

玲說:“是啊,活在當下嘛!”

我注意到玲的笑容有些勉強,不再是純粹的、發自內心的笑容。

同學走了以後,玲收起笑容,一臉疲憊:“音,你也看出來了。我並沒有每天都很開心,那些都是假象。我不敢穿短裙,因為我的腿型不好看。我雖然有那麼多可以交談的朋友,卻難以得遇一位知己。我平庸,泯然於眾還時常自視甚高……”玲整理了下情緒:“對不起,這才是真實的我。”

玲匆匆和我道彆後,就往宿舍走去,大概是不想讓人看見她脆弱的樣子。

在我看來,玲像小太陽一樣。她隻要站在那,就能讓人心情愉悅。通過這段時日的相處,我覺得她是位很好的朋友。

晚上,再再次靈魂出竅後,我一見到厲溫就撲進他的懷裡。

這次,他身上淡淡的鬆木香味讓我心安。

其實幾百年間,我也時常因為隻身一鬼感到寂寥。我一開始以為厲溫是想讓我萬劫不複,後來發現這個人對我很好。

什麼都想不起來,甚至不知道當時是怎麼傷害了他的我,反倒成了惡人。

玲的變化具有不可控性,我好像什麼都抓不住。

這種無力感將我折磨得痛苦萬分,我害怕一放手,眼前的這個人也會是我臆想出來的假象。

我委屈道:“厲溫,我很難過。”

厲溫的身體僵硬住,沒反應過來,過了很久才抱住我,溫柔道:“發生什麼事了?”

“我真的很喜歡玲這個朋友,但是她最近好像變了。她覺得自己平庸且無趣。可是,我覺得她很優秀,身上全部都是閃光點。”

“她沒有變,隻是被心魔困擾著。你可以通過不斷鼓勵她,幫她樹立信心。”

我仰起頭:“真正的危險就是她的內心,對不對?”

厲溫的眼神深邃莫測,我突然意識到自己還抱著他。分開的時候,我能感受到自己的耳朵紅得滴血。

偏偏厲溫還在好整以暇地看著我,可惡!

.

玲生病住院了,我去醫院探望她。

我的視線被桌子上的紅傘吸引,那傘的顏色有些異常。

傘的顏色越來越紅豔的同時,玲的臉色越來越蒼白。就好像,這把紅傘是以吸食玲的血液為生,一個恐怖的念頭在我的腦海裡揮之不去。

玲虛弱道:“音,謝謝你出現在我的生命中。”

我有些暈乎乎的,就好像,曾經有人對我說過一模一樣的話。那些記憶碎片突然不受控製,全部湧進我的腦子裡。我感到頭痛欲裂,失去意識前,我看到玲驚慌失措地喊著護士。

幾百年的事情曆曆在目,是你嗎?玲,或者說,我的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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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百年前,戰火紛飛,民不聊生。

戰場上屍橫遍野,連斜插入土裡的武器也仿佛在相互撕咬著血肉。

我的父親死在了這次戰役中,母親出去尋找父親,生死未卜。

我們這個小國失敗了,即將麵臨的,是滅國。

玲緊緊抱住我,說:“因,謝謝你出現在我的生命中。”

那日,日月無光。

一柄紅色的傘被折斷傘骨,安安靜靜地沉睡在土地上。

下雨了,姐姐倒在血泊中。

雨水混合著泥土,弄臟了她的裙子。她的身上有大大小小二十幾處傷口,血流不止。

我顫抖地跑向她,試圖用手覆蓋在傷口上。

但不過是白費力氣。

姐姐為我拖延時間,我逃出來了,她沒有。

十年後,我成為一名驍勇善戰的將領,身先士卒。

手刃仇敵以後,在無儘的寂寞與空虛中病死。

來到冥界,我假意喝下孟婆湯,實則偷偷吐了出來。

我根本不想投胎。

姐姐已經投胎轉世,但是每一世,她都逃不過被紅傘詛咒的命運。車禍、謀殺、瘟疫……姐姐的每一世都異常痛苦。

我作為一隻遊魂,憑借自己的一丁點兒小法術,幫助姐姐逃過生死劫。

飄蕩了幾十年後,終於引起冥界的關注。

我的行為嚴重乾擾了冥界的正常秩序,所謂蝴蝶效應。

那是我第一次見到厲溫,他像冰冷的鎖鏈般,寒氣森森。

多日的相處後,他知道我並沒有太大的惡意,而我喜歡上了厲溫。

厲溫這麼冷漠的人,在床上也有溫柔的一麵。

把厲溫灌醉以後,我輕而易舉拿到了生死簿。

這個人對我沒有絲毫防備。

但如果我當時回頭看一眼,就會知道,厲溫清醒著。

他看著我離去的背影,眼中的光亮逐漸虛弱。

室內所有的蠟燭都被熄滅了,他又恢複成往日冷漠的模樣。

“你到底是喜歡我還是喜歡這本簿子?”厲溫拿著真正的生死簿步步緊逼道。

我的身後,是一條湍急的大河。

河中蟲蛇滿布,腥風撲麵,河水呈血黃色。

“我拿到的這本是假的!”我猛然望向他,眼睛裡全是驚慌。

“不然呢?我和你說過,我的酒量很差。但是你並沒有聽我把話說完,酒量很差,那是以前。”

“因,我知道你的姐姐受辱而死,冤魂遲遲不能消散。於是附身到紅傘上,意料之外,紅傘傘魂走火入魔,最後襲擊主人。所以,玲每一世的命中必有紅傘劫。”厲溫緩緩道。

我知道,厲溫所說的一切我都知道。為什麼姐姐死於非命,投胎轉世卻不能安安穩穩度過一世?

我什麼都保護不了,我想逃避。

我可以在戰場上帶頭衝鋒,絕不退縮一步。但在這件事上,我無法直麵悲慘的結局。

我縱身跳入這條大河當中,厲溫焦急地喊著我的名字。

我以為我的結局是會被河中的孤魂野鬼撕成碎片,但是這條河名為忘川河。遭受非人的洗禮和折磨以後,我失去了記憶。

我整日無所事事地遊蕩著,鬼怪中稱老大。睡覺有鬼遞枕頭,餓了有鬼獻佳肴。

厲溫那麼強大的人,也以為我死了,花了幾百年時間才找到我。

再次見到厲溫的時候,他一臉黑線。

這臉色,比我小弟燒糊的鍋底還黑。

我笑出了聲。

小弟跪在在背後扯我衣服,渾身快要都成篩子了:“老大,笑不得,這位是二殿閻王啊。”

我對這位閻王說:“你長得像我的一位故人。”

身後一眾小弟噤若寒蟬,心想自家老大吃了熊心豹子膽,連閻王的關係都敢蹭。

曾經有一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綠茶鬼也這樣說過,它可是被碾成灰燼了啊!

厲溫皮笑肉不笑:“是嗎?既然是故人,那我們可要好好敘敘舊。”

於是,我就被厲溫打入陰暗潮濕的地牢。

不是,誰家敘舊隔著地牢的鐵欄杆啊,而且我還在地牢裡!

.

醒來的時候,我發現自己躺在厲溫的床上。

厲溫照顧了我很久,趴在我旁邊睡著了。

我愧疚地撫摸著厲溫的臉,以前的自己太過任性,辜負了一份熱烈的愛意。

我的手被反握住,厲溫醒了。

我對厲溫說:“我全都想起來了。”

“厲溫,我愛你。”

我給出了幾百年前的答案。

我再也忍不住了,眼淚像斷線的珠子。

我抱著厲溫哭了好久,心臟痛得難以呼吸。

我幾乎不敢想象,漫長的幾百年,厲溫是怎麼度過的。愛人冷漠拋下他,甚至沒有留下問題的答案,萬念俱灰地認為我死了。直到某一天,一個沒心沒肺的人對他說,你長得像我的一位故人。

厲溫深吻了我,力度越來越大,直到我快喘不上氣了才放開。

末了,還在我耳邊說臉紅的樣子很可愛。

犯規了啊!

我佯裝憤怒地錘了他一下。

“玲已經痊愈出院了,並且關於你的記憶我也消除了。”厲溫道。

“說到底,玲被詛咒是因為心結。她似乎冥冥之中感受到了你的存在,你安然無恙。如今心結解開了,詛咒自然消失。”

“雖然玲逃過被紅傘詛咒的命運,但難免要經曆生老病死。”

“足夠了,厲溫。”

“你想通了?”

“我早就該放下了,對不起。”

厲溫欺身壓上來:“對不起?那你要準備怎麼道歉呢?”

我意識到事情不妙:“這個……我……還沒想好。”

“我想看你穿女仆裝。”

厲溫學壞了啊!

“這也太羞恥了吧。”

“我聽說人類的性情喜歡折中,不如我們先做些更羞恥的事情吧?這樣也許你就不覺得羞恥了。”

唉?等等,蠟燭怎麼全被熄滅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