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 章 “謝冉你這個人怎麼這樣啊……(1 / 1)

那個瞬間仿佛有風從他們的頭頂流過,窗外的梧桐葉聲放大無數倍,電影進行到片尾的落幕音樂,一幀一幀的俄文名字從頁麵上滑過。

謝冉微微抬起頭,帶著些初醒的倦意。麵前的女孩一隻手撐著木地板,在陽光裡半跪坐著俯身湊近,另一隻手輕輕點在他的額頭上,指尖帶著一點淡淡的溫暖。

“你好像……”她把掌心貼在他的額頭上,“真的發燒了。”

謝冉輕輕搖頭,閉了下眼睛,想要起身的時候卻被江夏按住。她把一隻手放在謝冉的額頭上,另一隻手摸了摸自己的額頭,微微皺起眉。

“我……”謝冉開口,怔了下。

麵前的女孩突然低下頭,飛快地和他碰了下額頭。她的發絲輕輕掠過他的頰邊,攜帶著一點微風和清新的果香味,她的鼻尖幾乎抵著他的鼻梁。他的眼睫微微顫動,呼吸有一瞬間幾乎中斷。

“好燙。”江夏坐回去,點點頭下了斷言,“你肯定發燒了。你這裡有沒有體溫計?”

謝冉搖了下頭,抓著頭發慢慢站起身,“我沒事。快到傍晚了,我送你去地鐵站。”

“你在發燒誒!”江夏被他無所謂的反應氣到了,伸手扯住他的袖子拽起他往前走,“你去房間裡再睡一會兒。我下樓去買體溫計。”

謝冉還想再說什麼,但是江夏把他推進了房間,語氣不容辯駁:“好好休息。我回來的時候要檢查。”

房間裡很快安靜下來。江夏從托盤上取了門鑰匙塞進背包裡,蹲下去在玄關處換鞋的時候,突然又猶豫了一下,踩著襪子回到客廳。

客廳和臥室之間的門虛掩著,夕陽的光在地板上無聲地拉出斜影。

江夏踮起腳從房門後探了個頭,看見房間裡的男生斜躺在床上,稍稍偏著頭,已經睡著了。白襯衫的扣子解開到鎖骨下麵,胡亂蓋著的被子從微微起伏的胸口滑下來,大半都落在床邊的地板上。

江夏無聲歎了口氣。她悄然推開房門,走到床邊,輕手輕腳地把滑落到地板上的被子拉起來,輕輕蓋在睡熟的謝冉身上。

然後她掩上門,轉身出去了。

傍晚的街區很熱鬨,路上都是出來覓食的高校學生。江夏靠問路找到了附近的小藥店,買了體溫計和降溫貼回來,推門的時候暹羅貓鑽出來蹭了蹭她的裙角。

“小暹羅,你家主人好點了麼?”江夏蹲下來摸了摸貓的圓圓腦袋,找到廚房的燒水壺燒了點熱水,然後拆開體溫計的包裝盒去房間裡找謝冉。

房間裡的男生睡得很安靜,姿勢還和她離開的時候一模一樣。江夏坐在床邊戳了戳他的額頭叫醒他,他微微側過臉,困倦地睜開眼,似乎有些困惑和不解。

“測體溫啦。”床邊的女孩歪著頭笑了下,“謝冉你這副樣子弄得我好像哄小孩。”

謝冉順從地接過體溫計測體溫,江夏又去廚房鼓搗熱水。過了十分鐘,江夏端著裝熱水的馬克杯探頭進了房門,“怎麼樣?”

“還好。”謝冉說,把體溫計往枕頭底下放。

“讓我看看?”江夏把馬克杯放在床頭,伸手把那個體溫計抓過來,對著陽光仔細地讀了讀水銀條,“……什麼還好?謝冉你燒到四十度了!”

“我感覺還好。”床上的男生倔強地轉過頭。

“喂?”江夏直接撥打電話,“老年你聊完開題報告了麼?謝冉他發高燒了。”

謝冉閉上眼歎了口氣。

“老年說他等會過來,我們陪你去醫院。”江夏瞪了他一眼,坐在床邊把馬克杯拿起來,“你喝點熱水。”

謝冉從床上坐起來,靠在牆邊低著頭喝水。江夏拆開手邊的包裝袋,取出一個白色的降溫貼,正要往他的額頭上貼,忽然愣了一下。

床上的男生微微垂著頭,又一次睡著了,手裡的馬克杯斜斜地歪倒著。夕陽的光從窗外安靜地灑進來,沿著他的側臉勾出流暢好看的金色輪廓。

“謝冉?”江夏低聲喊了句。

謝冉沒回答。江夏輕輕歎了口氣,伸手摸了摸他滾燙的臉頰,撕開白色的降溫貼,小心地貼在他的額頭上。

這時候門外響起響亮的敲門聲。

“大角?夏天?”年祈在門外喊,“你們在嗎?”

“來啦來啦!”江夏轉身往門那邊跑,開門以後指了指房間,“謝冉睡著了。”

“他燒得厲害嗎?”年祈憂心忡忡,“我借了輛三輪車過來,等會兒送他去附近醫院。”

他又看了眼牆上的鐘,“這麼晚了,你們吃了飯沒?”

“沒。”江夏撓撓頭,“要不我下樓去打包點吃的?”

“那我們小區門口見。”年祈點點頭,“小區裡不許進三輪車,車停在南大門口。”

江夏在街邊的小飯店裡打包了一份白粥,到小區南門口的時候已經是暮色四合。年祈在三輪車邊來回踱步,偶爾低頭看一眼手機屏幕上的數字時間。

“我來啦!”江夏跳上三輪車,轉頭看了一眼身邊睡著的謝冉,抬頭對年祈說,“我們出發!”

到醫院的時候是晚上七點,門診已經停了。江夏陪著謝冉坐在急診的長椅上,年祈拿著謝冉的身份證和醫保卡去掛號。兩個人帶著謝冉做了血常規又陪他看了醫生,最後醫生讓謝冉去輸液區裡掛水。

在等叫號的過程中謝冉醒了,江夏坐在他身邊,盯著他把白粥喝了。大概是燒得有些迷糊,江夏說什麼謝冉就做什麼,溫順又聽話得過分。

“B3125到3號台。”輸液區的廣播在喊。

年祈捏著黃色紙的注射證招招手,江夏拉著謝冉的衣角領著他往前走。

紮針的時候,江夏看著針頭覺得有點可怕,忽然被一隻手輕輕遮住眼睛,謝冉在她耳邊輕聲說了句“彆看”。

“被紮針的人反而去捂彆人眼睛。”紮針的護士調侃地笑了下。

輸液要輸葡萄糖、氯化鈉、注射用頭孢等等好幾種,林林總總許多個瓶子掛在頭頂架著的鉤子上,其中在輸液的那個插著很長的透明管子,彎彎繞繞地垂下來,連著下方長椅上男生的左手背上的針口。

年祈拿著繳費單去旁邊的窗口排隊領藥,江夏坐在謝冉身邊,仰頭望著輸液管裡的藥水滴滴答答。

“江夏。”身邊的男生歪頭看了她一會兒,“你是不是還沒吃晚飯?”

“沒事呀我不餓。”江夏搖搖頭,“你睡一會兒吧,我看著你。”

“你快去吃飯。”謝冉輕輕歎口氣,“我又不是小孩。”

江夏確實有點餓了。她揉了揉頭發站起來,“那好吧。我去吃飯。”

她在醫院外麵找了家拉麵店,吃完飯回來的時候差不多是八點鐘。她穿過往來的人流走到輸液區的時候,發覺長椅上的男生又低垂著頭睡著了。

頭頂白熾燈的光投在他的身上,照得他睡熟的側顏有些蒼白。他微微歪著頭,睡得很安靜,左手搭在椅子扶手上,抽血的針口還貼著白色膠布。

輸液的玻璃瓶已經滴空了,輸液管從上方垂落下來,連著他手背上的針頭,血正在從末尾泛上去。

江夏嚇了一跳,連忙去喊護士。

“把他手抬一下。”護士捏著輸液管說,“看著點。滴空回血了。”

江夏碰了下謝冉的指尖,然後握著他的手腕讓他抬起手。護士把輸液管卷了幾圈,讓新的藥水把回血衝洗回血管內,輸液管裡的血色漸漸就淡去了。

滴滴答答的藥水又開始流。江夏轉頭看著身邊沉睡的男生,伸手撥開他額前的碎發,低聲抱怨:“謝冉你這個人怎麼這樣啊。”

睡夢裡的人忽然很輕地顫了一下,身體一寸寸歪倒過來,輕輕地靠在了她的身上。

他的呼吸些許淩亂,攜著幾分高燒的熱意,垂落的碎發蹭到她的耳垂,帶著淡淡的乾淨的薄荷氣味。她眨了下眼睛,下意識地接住他,微微地偏過頭去看他的臉龐,他的側顏在燈光裡挺拔而好看。

心裡很輕地一跳,她又回過頭,默不作聲地讓他靠在自己身上靜靜地睡著。

牆上的時鐘一圈一圈地轉,很快到了深夜時分,輸液室裡的人漸漸寥落。一束白熾燈的光寂靜地打下來,白襯衫的男生靠在女孩的肩頭無聲地沉睡,他們的影子在地板上拉得很長很長。

深夜十二點半,最後一瓶輸液也打完了。護士走過來拆了針,讓江夏按住謝冉手上貼著膠布的傷口。

江夏一邊讓謝冉靠著她睡覺一邊握著他的手,梗著脖子仰頭盯著對麵的白牆神情如老僧入定,心跳已經亂糟糟地跳成了一群小青蛙。

這時候年祈終於來了。

“我來了我來了我來了!”年祈抱著一個滿當當的塑料袋趕來,人還未到嗓門已先至,“我怕你們半夜餓著又去買了點吃的,結果大晚上的沒幾家超市開門,一路上找死我了......誒你們兩個?”

江夏啪一下把謝冉推開了。

大概是動作幅度太大,謝冉迷迷糊糊地醒了。

“我睡著了麼?”他困倦地問。

“你沒有。”江夏咬牙切齒說反話。

“哎都十二點了。”年祈一邊走過來一邊從塑料袋裡掏東西,“夏天妹妹你要吃點什麼不?好晚了地鐵都停了,我送你回去吧?”

“不用不用我搭公交就可以了。”江夏站起來擺手,“我看過了醫院附近就有直達的公交車。”

“那我走啦!”她拎起單肩包就往外走,連看都不看謝冉一眼。

年祈看著她的背影撓撓鼻子,低頭問還在迷糊中的好友:“大角你對她做什麼了嗎?她剛才好像突然間不搭理你了。”

謝冉沒說話。他垂著頭又睡著了。

年祈茫然地發了會呆,把好友拖起來拉著他往外走。

兩個人搭著三輪車回到小區,年祈架著高燒的謝冉上了六樓,撈出鑰匙開了門。暹羅貓聽見聲響鑽出來,一遍遍地蹭著主人的褲腳。

謝冉躺倒在床上又開始昏昏欲睡,貓趴在他的胸口打呼嚕。年祈從塑料袋裡拿出醫生開的退燒藥和消炎藥,摸摸索索找到一個裝藥的抽屜,打算把新開的藥都放進去。

他突然愣了一下,盯著那個裝藥的抽屜。

“謝冉。”

年祈低聲問。

“......你房間裡為什麼有這麼多止痛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