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玩具屋出來時,小紅惡狠狠瞪了安黎跟周樂辭兩眼,隨後氣衝衝下了樓。
周樂辭看著對方消失的背影,有些擔憂地望向安黎,畢竟在遊戲裡被npc記恨也是相當危險的一件事。
安黎不為所動,頗為懶散地倚靠門邊,饒有興趣地把玩著手中的十二麵魔方。
魔方是周樂辭翻到的,它是雜物堆裡翻出來的唯一一個玩具,但更讓人在意的是搖晃魔方時,內部能聽見些微的動靜。
因此,周樂辭將它跟線索聯係到了一起。
剛撿回來時,那魔方上沾著些血跡,周樂辭眼見安黎用自己的衣服三兩下揩掉就開始扭,可惜直到耗過去一個小時也沒扭出個名堂來。
這會見人都差不多出來了,她從大衣兜裡掏出折疊好的假期規劃表,和著魔方一起送了出去。
眾人一看就知道這是找的線索,衛先生反應最快,他接過規劃表和魔方,粗略掃過魔方後對著規劃表細細看了起來。
一旁的汗衫大哥老劉見他看規劃表,從他手裡拿過魔方扭了兩下子,又湊過去一起看那張規劃表。
其他人見了,也一起湊了過去。
“這表格看起來是對小紅的假期行動規劃,就是不知道這些約束是否會作用到玩家身上。”安黎掀起眼皮看了眼走廊那邊樓梯的方向,“為了防止萬一,我們一會估計得下去吃午飯。”
趙文靜沒跟著湊熱鬨,橫豎紙張不會跑,她可以等其他人看完再看。這會正捏著老劉遞過來的魔方皺眉,聲音聽起來悶悶的:“這種魔方得有複原公式才好弄啊,碰運氣亂拚根本行不通。”
說罷她抬起頭看向安黎,問道:“你們誰知道複原公式嗎?”
“要是知道這魔方也不會在我倆手裡待那麼久。”
趙文靜看看安黎又看看她指著的周樂辭,終是沒說什麼,轉頭正要再問,魔方卻被一隻瘦得青筋凸起的手奪過,對方長長的指甲刮過她的手指,疼得她輕輕“嘶”了一聲。
她被這手嚇了一跳,抬頭看見是徐州,稍微鬆了口氣,隻是不可避免地因手指的刺痛而不爽皺眉。
“……磨磨唧唧的。”徐州沒管她那麼多,嘴裡罵罵咧咧著將魔方丟在地上,抬腳就要踩。
“唉等等!你要踩好歹……”安黎見他動作正要開口阻攔,話卻慢了一步,“避著點小紅……”
然而安黎話說晚了,徐州沒能踩壞魔方,反而被正巧上樓的小紅看了個正著。
小紅沉默著看了眼地上完好的魔方,又朝著走廊這邊遞了個眼刀。
十分精準地剜向了一眾玩家中的瘦高個徐州。
安黎悠悠接上自己沒說完的話:“雖然這魔方靠物理開鎖行不通就是了。”
徐州聽了安黎的話,看著還在死死瞪自己的小紅,臉上怒色漸顯。
安黎攤手,撇嘴眨眼,就差把“打我啊”寫臉上了。
事實上,安黎甚至想嘲諷他兩句。
彆人或許沒聽見,但她從小五感就靈敏,剛剛徐州嘀咕的臟話她可是一字不落聽在耳中。
不過介於把事挑明了鬨並不利於集體團結性,安黎選擇將嘲諷的話咽回去,轉而行使攻擊性較弱的方式出氣。
眼看著徐州又要炸,衛先生和老劉連忙和稀泥把這事揭過去。
一邊推著徐州下樓一邊說先去餐廳吃飯。
周樂辭從腰包裡翻出來一張創可貼,默默遞給安黎。
安黎疑惑接過,問:“你還帶了這個?怎麼不自己給她?”
周樂辭勉強笑了下:“我好像哪裡惹到她了。”
安黎頭頂問號,沒說什麼,徑自走到趙文靜麵前將創可貼塞進對方手裡,完了還指著周樂辭所在的方向。
“喏,那個,神奇?呦給的。”
趙文靜:“什麼?”
趙文靜默默接下安黎遞來的創可貼,徐州指甲很長,那一下刮到了兩處地方,其中一處隻刮出一條痕跡,現在微微腫起,另一處則已經刮破皮出了血。
創可貼貼上後,藥物刺激得傷口微微發痛,她將手垂在身側,朝著周樂辭道了聲謝,轉頭問起安黎樓梯上的事。
安黎聽完卻是一愣,有些恍然大悟道:“所以你們當時叫我過去是因為這個?”
邵煙看熱鬨一樣抱胸看著趙文靜,後者微不可查點點頭,似是有些臊得慌。
“那會兒偷偷給我遞東西呢,他挺熱心腸的。”安黎隨意道。
趙文靜了然,沒去追問遞了什麼東西。
一分鐘後,一行人坐在餐廳餐桌上。
小紅端起碗,開開心心囑咐了句“不可以浪費食物”後專心吃起了飯。
玩家看著滿桌子的菜肴,儘管菜色豐富聞著也很有食欲,但在這種地方吃東西心理負擔也還是相當重的。
這一點在安黎身上體現得尤其明顯,隻是她並不是因為心理負擔,而是因為這些飯菜實在是難以下咽。
安黎麵無表情夾走一塊“土豆”就著“白米飯”刨了兩口,味同嚼蠟。
雖然極力給自己做著自我催眠,但還是讓她有種吃建模的感覺。
想著長痛不如短痛,安黎幾乎囫圇地扒完了一碗米飯,又按照小紅的要求向她展示了一下自己不剩一粒米的飯碗後逃也似的離開了餐桌。
離開餐廳後,安黎回想起假期規劃表上的安排,開始思索起書房的所在。
一般情況下,書房這種比較有私密性的房間很少設立在一樓,三樓她在小紅領路時注意過,沒見到類似書房的房間。
這麼想著,安黎踏上了二樓走廊,果然沒費多大功夫就找進了書房。
一進門就一眼看見房間另一頭正對著門口擺放的辦公桌,安黎還以為這是小紅媽媽辦公用的位置,仔細一看才發現那桌子上擺放的東西對不上。
沒有辦公用的電腦和文件夾,隻有筆筒書冊和試卷。
這樣的配置讓安黎莫名感到一股濃厚的控製欲,畢竟讓小孩用辦公桌寫作業的家長真不多見,可以說相當有壓力了。
雖然是奔著小紅的作業而來的,但介於這房子裡擺得到處都是的娃娃和它們的真人眼珠,安黎還是仔細檢查了書房各個角落,娃娃沒找到,倒是讓她找到了幾個玻璃罐,裡麵裝著五彩斑斕的假眼珠。
她思索兩秒,從裡麵順了兩顆進自己的口袋裡。
雖然安黎看不出假眼珠的材質,但根據其建模的粗糙程度判斷出這是假的眼睛就夠了。
確定了房間裡沒有娃娃,安黎稍稍放心一些,走到辦公桌旁開始翻看起小紅的作業。
安黎正打算順走夾在習題本裡的小冊子,眼睛餘光瞄到了對麵房門上的東西,正在偷雞摸狗的手微不可查頓了一下,轉而拿起了不知是什麼的半大書冊。
好得很,把監控裝門上,正正好對著辦公桌。
安黎心中默默為小紅媽媽畫了個叉,表達了對她極致監控行為的唾棄。
然而想歸想,安黎還是心虛的,她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翻看著手中的書冊。
看著看著,安黎的神情變得嚴肅起來。
從外表看不出來,這本用來掩飾心虛的書從封麵看更像一本文學書,但實際上是一本日記。
安黎本來隻是隨便翻開的,這會兒卻是將它翻到了第一頁認真看了起來。
紙頁上字跡端正挺拔,筆鋒有力,整體相當舒適,日記內容卻沒有字看著舒服。
[8月22日,晴,今天上廁所的時間太長,被媽媽罵了。]
[8月23日,晴,今天是媽媽的生日,天氣也暖洋洋的,我攢錢買了一條手鏈送給媽媽。]
[8月24日,陰,今天媽媽在班級外麵看著我,老師和同學都很不自在,我也不自在。]
[8月25日,小雨,媽媽又哭了。]
[爸爸是懦弱的,他拋下我獨自遠離了媽媽,我討厭他。]
安黎翻看著手中的日記,她擰著眉一目十行略過長篇大論的負麵記錄,終於找到了一篇不一樣的日記。
[10月5日,多雲,媽媽終於同意讓我出來玩了!雖然阿巧她們之前出去過一次了,但這次她們還願意陪著我一起再次出去一趟!今天會很開心的!]
[媽媽一直偷偷跟著我們,阿巧她們很拘束,我也好難過啊。]
[櫥窗裡的娃娃好漂亮!可是我的錢不夠,我不能擁有她。]
[真好!阿巧她們借我錢還替我打掩護!我買到娃娃啦!我擁有她啦!]
[今天很開心!晚上回到家偷偷用藏起來的顏料給娃娃畫了一副小小的畫!]
安黎細細看著,心情說不上多沉重,也說不上多開心,一方麵,小紅有可愛的朋友願意特地陪伴她出行,她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娃娃,另一方麵,這樣的喜悅是從媽媽極端的控製欲中偷來的。
她又輕輕翻過一頁。
[10月6日,晴,畫被撕了。娃娃壞了,眼珠丟了。媽媽早就看見阿巧她們幫我買娃娃了,但她還是允許我快樂了一個晚上。]
[12月8日,晴,媽媽讓我當爸爸死了,我想跟著爸爸一起去死。]
安黎看到這裡,翻頁的手指不由頓住,從10月6日到12月8日兩篇日記間的日期沒有任何記錄,生生跳躍至此,紙頁也沒有被撕過的痕跡。
這期間,她並沒有寫日記記錄。
望著12月8日短短的兩行字,她居然覺得這方方正正的,鋒銳的字跡透出了一個孩子小小的決心。
她知道後續的內容不會是她想看見的,但她還是翻了過去。
[3月15日,陰,屋子裡應該放滿娃娃才好看,牆壁上應該掛上漂亮的畫,所有房間裡該有一間是畫室]
[奇怪,屋子裡怎麼本來就有畫室?]
[3月20日,陣雨,為什麼沒有眼睛……全都沒有眼睛!我的娃娃都沒有眼睛!我也沒有眼睛……]
[娃娃們需要眼睛……她們會活過來,會和我說話,會陪我玩耍……她們都是我的家人。]
[3月21日,大雨,為什麼不行?明明裝上眼睛她們就該會動才對……]
[我知道了!眼睛是假的,她們無法真正看見,所以她們不動……我需要真正的眼睛。]
[3月29日,陰,今天房子裡來了好多哥哥姐姐,他們的眼睛是真的。太好了。]
[不好看,黑漆漆的,全都不好看。]
[4月4日,陰,這次過來的哥哥姐姐中有個姐姐的眼睛很漂亮!綠瑩瑩的,像發光的寶石!]
[……]
[4月7日,小雨,真是討厭,隻挖到了一顆眼珠!姐姐好小氣!一顆眼珠根本用不了!連頭發也不願意給我!]
[4月8日,小雨,為什麼!為什麼!明明是我的同類!為什麼要幫著外人對付我!]
[我討厭她!我討厭她!]
大片的討厭鑽進安黎的眼中,端正的字跡似要扭曲著爬出紙頁,她冷靜將日記合上。
後半截日記的內容太過割裂,連帶著字跡都稍顯生澀,剛開始時像初次提筆的孩童牙牙學語般模仿著前半截日記的筆跡,後麵越發熟練,卻仍透著模仿的拙劣。
原來變成鬼魂還會影響書寫嗎?
不過變鬼失憶這種設定都有了,那麼變鬼之後忘記怎麼寫字……嗯,似乎有點怪。
雖說後半截小紅變成鬼之後的內容字跡變得難看,但其中給出的信息量還是相當可觀的。
不僅可觀,還解答了安黎的部分疑惑,比如那個除她以外“眼睛漂亮”的人。
小紅隻拿到了她的一隻眼珠,而且說她是同類,但同時又因為她阻攔自己而討厭她……
安黎:……
好像疑惑的東西又增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