泠頤摸著那隻刻上了字的蠟燭,不動聲色的轉向另外驚恐萬分的兩人。
“另外兩人中的一人中,肯定有一個人進了東而的幻時陣,現在這個字,應該是給你看的,孟可陽。”
她的語氣十分平靜,但同時也讓另外兩人更害怕了。
“你怎麼這麼平靜啊……給點正常反應不行嗎泠頤?”
“嗯?還好吧,布陣比較簡單,很容易能揭穿,他們兩個中的任何一個人會進這個法陣,也隻能說明他們太愚鈍了。”
“……”
“有什麼不對的嗎?”
“哪裡都是啊!比如說……他那個字是怎麼刻上去的?”
“有一種武功,叫風入鬆。用它最厲害的人,叫……”她皺了皺眉,“柳書卿,實際上就是她自己創作的。不過……”
“不過什麼?”
“我不記得她什麼時候有傳功法的消息,而且隻有她的那把廣寒劍才能完成這個功夫。”
“那他是怎麼知道的?”
她沉默良久後,喃喃自語道:
“有內鬼。”
“你說什麼?”
“沒什麼事,還是想想孟可陽的事情吧,這事現在說,不重要。”
孟可陽看著泠頤,眼中的愁略越來越濃。爾後,她道:“你一定很厲害,你一定要幫我,好嗎?我並不是說幫我褪去過往的事,我以前對他做的事現在也隻能算我自己活該。但請你幫我在他報複過後,不要再殺彆的人了!不管他的愁怨有多大,那隻都是我們幾個人的事。幫我好嗎!”
她有些歇斯底裡了,懇求著她。泠頤卻沒有做出任何回答,幾乎沒有動,她怕自己擔不起這個責任,以前她說要幫她最好的也是唯一的朋友阿磐,但沒有成功。
孟可陽眼中的光暗了,從椅子上跪坐下到冰涼的地板上,慢慢移向泠頤,再次看向她,十分堅定的說道:“如果不行,也請你準確的拒絕我。”
泠頤惜歎了一口氣:“對不起,我可能幫不了你。我無法讓他不恨這個世界與他的命運。雖說是非由己,但現在還有人會看清內心嗎……人心難測,他也不是以前你認識的那個他了。”
後麵留下的,就隻有孟可陽的淚和阿桃的慰藉了。
泠頤轉過頭去,靜靜的坐著。
她覺得腰部一陣溫濕,手一摸,如她所想,是剛剛劃傷的地方流出的血。其實根本沒有她的醫術突飛猛進的說法,她隻不過是用了屬於往日的靈魂,她救不了自己。
她沉思著,門口卻傳來了一陣陣喧雜聲,從半掩著的房門間傳來。有人們的驚叫聲和響亮的鑼鼓聲。阿桃從椅子上一躍而起,拉著孟可陽奔出了酒館,泠頤來不及阻攔,她們已經見不得影了。她連忙起身,腰側的傷卻疼得厲害,她彎過腰,喘著虛氣,緊攥著的手上冒著冷汗,看起來是中毒了。
“那刀上有隱毒,真是輕視了,難怪他會想先解決阿桃……”
她想不下去了,分明的感覺到她嘴裡有一口熱血。她手一緊,硬深深的咽了下去,毫不疑遲的在自己身上微微點了幾下,又從掛著的錦囊裡摸出幾粒藥丸吞了下去,隨機動用靈力,暫且逼住了毒力。
她理了理衣服,憑著感覺遮住了血跡。
“應該還能再撐個半日。”
她走出酒館去找阿桃和孟可陽。
但這並不容易。
這裡人多,她又看不見,隻能一遍遍的魂喚著二人。那二人也確乎應了,但找不到方位,就相約去山頂的光明觀找孟可陽的哥哥——那個被喚作孟全英的人。
泠頤坐上了招來的木轎子,路上有些顛簸,她的思路也很亂。
“為什麼阿桃要拉著孟可陽出去,如果是為了湊熱鬨,那她也是大可不必。外麵的鑼鼓喧囂聲又是什麼?剛剛出去時,聽聲音也隻是普通的趕集人啊……”她忽然醒悟道,“阿桃被附身了。”
“但是什麼時候……”
她豁然反應過來,自己中了東而的圈套。
這人可真是“聰明絕頂”,先是在刀刃上塗了隱毒,又使了障眼法讓她沒有發覺,不知不覺中就讓她中了毒。還早在吹開窗戶時,趁著阿桃去撿蠟燭就附身了她,現在甚至是趁著人多眼雜逃了出去,利用孟可陽愧疚的心性威脅她照常回答泠頤,看來,東而是想借著去觀裡彙合的名義,趁機去殺了孟全英。
而孟全英後麵,可就是輪到孟可陽了。
至於那具偽屍,可能就隻是迷惑人和警告他的了。
她探出頭向著那個拉車的漢子喊了一句:
“勞駕快一點吧,趕時間。”
漢子見她清秀什麼怨言也沒有,憋著張紅臉就往山頂上衝,但到半山腰,轎身一抖,卻忽然停下了。
“怎麼了?”
“小姐,轎子的挑梁斷了,轎子抬不了了。”
泠頤立刻下了轎子,給了那漢子幾枚銅錢罷,就自己繼續朝著山上趕去。
“哎姑娘,錢給多了……”
聲音很快就被甩在後麵了。“完了,可能敢不上了。”
……
“你們怎麼來觀裡了?”
關知許和已經乾了的無羈真巧遇見了桃孟兩人。
無羈問道:“泠頤呢?”
“我們和她走散了,說好就在這上麵見著的,她很快就到了吧。”東而借著阿桃回答道。
關知許並沒有發現異常:“你們先去觀裡等著好了。”
很好,很完美的做出了最錯誤的決定。
門關上後傳來一聲貼著門的輕響,關知許沒聽見,無羈也不知道在想什麼,沒動靜,但顯然是聽見了。
直到泠頤的魂喚聲在二人耳邊響起:
“你們看見孟可陽了嗎?”
“看見了,剛剛和阿桃一起進觀了。”
“完了,那不是阿桃,她被東而附身了,現在慘了。他一定鎖門了,把門砸開,快進去。”
……
泠頤終於到山頂了,她還來不及喘氣,直接來到無羈和關知許身旁。
“修羅的咒互相解不了,關知許也開不動。”
“開不了嗎,他因該動咒了,快點,讓開。”
她推開兩個人,手擺起了毀封陣,頓時門邊的兩株巨藤拔地而起,一股強大的力推拾這法陣。她的靈紋閃著一道強光,在好長一段時間後,法陣吸收了太多的靈力,門直接就炸開了。她這才停下,滿頭都留著虛汗。
但還是晚了一步。
門打開時,要是她看得見,就會發現這駭人的一幕。
那位老住持被挖去了眼睛,用繩子吊著掛在房梁上,身上血淋淋的被捅穿了好幾個洞。屍體的嘴還被牢牢堵著了。無羈握住泠頤的手,領著她往前走著。
他仔細看看這張蒼老的臉,眉目間和孟可陽還真有些相似,再把他臉上的灰塵擦掉,才發現這人其實也沒有多年老,頂多是個三十歲的中年男子。
但泠頤此時卻不在乎死去的人,保住活著的人要緊。
“孟可陽呢?阿桃呢?”
無羈對她一貫柔和的聲音清晰的從她耳畔響起,這回不是魂喚。
“放心,她們都沒事,阿桃的原身隻是被點了暈穴,孟可陽被綁在柱子上了,已經脫身了。你就安心吧……”
她甩開無羈握著她的那隻手,喘著氣。“那就好,那就好……”
很突然的,大概是為了破陣消損了太多的靈力,傷口開始向外溢血了。猩紅的血液頓時染紅了她的衣衫。她眼前發黑,向後倒去,然後剩下的,她就沒知覺了。
在模糊中,她好像聽見有人在喚著她,聲音很近,但也很模糊。她隻能模糊的感覺自己什麼力量都沒有,在外人看來定是像死了一樣,軟而僵硬。
……
話說回來,剛剛這裡定是有一場血戰。屍體離阿桃被點了穴的地方很遠,明顯東而是用真身殺的孟全英。似乎是還狠狠的羞辱了他一番。從勒痕看來,孟全英大概是受不了他的羞辱自己吊上房梁想自儘的。東而怎麼會讓他失去複仇機會?於是,他還沒把自己先吊絲,就先被東而的大刀捅了十幾刀,慘的是,刀刀避開了致命點,愣是讓他血儘而亡。
至於如何羞辱他,對他孟全英來說,當然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最難忍,於是就這樣,東而挖了他的眼睛,用同樣的方式,逼走了他。
同時東而也在這裡留下了第九個時辰。
不過在這裡的道教弟子和一部分的佛教信徒可就慘嘍:一麵要忍受血光和殺生兩大禁忌,一麵還要防止有些剛入門的小弟子害怕,更是還要維持好多人的暫時居住地。
這些可憐的僧侶最後隻能齊刷刷的擠在了柴房裡。
無羈不願久留,見現在暫且平靜了,便趁著這段好不容易出現的“和平”期,去安頓泠頤了。留下來的關知許直接被那些膽小的小弟子們認成了“救世星”轉世,纏著他不放,生怕一個不小心,自己也會像那位前任主持一樣死去。這倒也哭笑不得。
阿桃被結了穴以後很快就醒了過來,看著還沒出事的孟可陽哭了好一陣,當然,害怕的成分居多。
現在隻有泠頤還因為靈力大缺,昏睡不止,無羈把她先帶回了安顏家府安頓著,讓悅顏照看著,自己又回到了原點,繼續看查這跨越了三四個春秋的恩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