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章 悲愴的一夜(上)(1 / 1)

覃睿懷抱著外套,迷迷瞪瞪坐在月亮牌小汽車裡揉眼睛。驟然感受溫暖環境,人就會不由自主地顫栗。

好在秦夏麵色還算和悅,隻是提醒她手套箱裡有濕巾,可以自取。

“嗯?”

覃睿先是一愣,繼而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

——左手的泥啊,右手的泥啊,自己的花衣裳。

“對不起,對不起。”

覃睿窘迫地不斷道歉,翻箱倒櫃抽出濕巾進行自我清潔,並細心地擦了車門把手,最後正襟危坐。嗬,生怕自己掉渣。

秦夏瞥了一眼她緊緊抱住的衣服,一麵吩咐司機倒車,一麵波瀾不驚地問:“撿的什麼?”

“一條幼小的生命。”覃睿硬著頭皮回答。

“……”

前排的司機一腳刹車。

秦夏:“覃睿!”

“啊?”

覃睿頭腦了一秒鐘風暴,立刻瘋狂擺手大聲說秦總您想到哪兒去了,我撿了個花,是花哎,植物。

秦夏忍不住伸手去推她的頭:“不要這麼大聲,我聽得到。”

覃睿被推得轉向窗外,左右臉頰溫差四十度,兩邊都是暖色係,一紅一紫,耳朵尤其色號不明。

她想通過深呼吸給自己降溫,順便平複情緒,但她起伏的肩膀讓秦夏又產生了新的誤會。

後者麵色不善地追究前情:“剛才為什麼不等我,一個人衝出去。”

“嗯?”覃睿不可思議地回過頭:“是你說的,讓我走啊。”

秦夏平靜地往身後的座椅裡輕鬆一靠,不說話。

覃睿張口結舌地望著她,不論從顏色還是從體態來說都很像一個消防栓。

這什麼先天自虐聖體,合著剛剛白凍了二十分鐘,都是她自找的。

算了也不是白白,這不還落一湓花花嘛。

正在她打算學著秦夏,閉目一下養神的時候,對方忽然好奇地吩咐道:“打開看看。”

“什麼。”

覃睿重新坐直,她覺得自己的腦子今天離家出走了,而且大有一去不歸的架勢。

“你撿的花啊,看看是什麼樣的。”秦夏期待地問:“很漂亮嗎?”

“哦哦。”

覃睿像舊社會出門買菜的老人家從手帕裡取錢一樣,小心翼翼展開自己的衣服,露出那孱弱的,凍芽爛根的一小坨枯枝。

“這,是什麼?”

“繡球啊。”覃睿說著,敏銳捕捉到了秦夏臉上失望的情緒,立刻補充道:“現在狀況的確不容樂觀,等我回去給它做個小手術,換上羊糞,澆點生根水。”

“嗯,能活?”

“彆著急呀,這就是時間的魔法。”覃睿做了一個揮動魔杖的大型考試專用塗卡鉛筆型號的動作,“我有信心,肯定能活。”

“嗯,”秦夏若有所思,“那肯定要花費不少心血和時間。”

“靜待花開的過程,是最棒的。”覃睿躊躇滿誌:“我之前幫我爸救活了兩株發財樹,比這棵的情況慘烈得多,那真是史詩級的妙手回春,多年以後我墓碑上都得有個二維碼,掃出來後人就能看見完整的事件經過。”

“想得,很長遠。”秦夏艱難給出評價。

如果可以的話,覃睿想給自己的思維裝一個開關,再配一把九斤大銅鎖,然後專門坐飛機去杭州,劃船到西湖中央,把鑰匙扔裡頭。

車行路過研究院家屬樓舊址,覃睿堅稱自己到家了,不斷要求下車。

“是這裡嗎?”秦夏望著車窗外,疑惑地讓覃睿再次確認。

“啊,我家當然不住這裡,這是我姥姥家,沒錯就是前麵這個院子。”

覃睿堅持讓司機靠路邊停車。

司機從後視鏡看看他,那表情就跟看見大熊貓越獄成功了正滿大街溜達一樣。

覃睿直覺不妙,問他怎麼了,又猜測著說不要緊張,這麼晚了沒交警,停幾秒鐘沒事兒。

秦夏示意司機照做,對於覃睿的告彆隻是淡淡回應,視線始終沒有再轉過來。

覃睿說完再見,被秦夏的冷淡回應弄得有點受傷,跳下車大步流星就朝院門走去,頭也不回,顯出一副特彆著急奔向姥姥懷抱的樣子。

“嘿,乾嘛的。”

身著保安服的健壯大爺手持電筒從天而降。

覃睿一個哆嗦僵在原地。

“問你呢,乾嘛的?”大爺把紅袖箍擼起來,讓有字兒的一麵朝著覃睿:“大冬天衣服也不好好穿,亂跑什麼。”

“我,我回家啊。”覃睿委屈地說:“怎麼就亂跑了。”

“回家,你是誰家的,父母叫什麼?”

覃睿被迫自報家門,老頭兒一瞬間轉為和顏悅色,說陳教授早把父母送到三亞享福了,你這外孫女怎麼竟不知道。

“這個老舊家屬院,目前已經整體搬遷完成了,拆除工程開工在即。裡麵算上我,還有三戶,庫房和圖書館各留了一個,你除了我們仨,再找不著彆人兒。”

“……”

覃睿抱著腦袋蹲了下來。

“怎麼著,”大爺反倒義憤填膺起來:“他們不要你啦?”

“差不多吧。”覃睿淒涼地癱坐在地。

她最近一直想去海南玩,現在親媽背著她做出這種事,柿子能忍胡桃不能忍。

“怎麼個意思,太不負責任了,這麼大點兒乖孩子愣往大街上扔。”大爺急出了京腔,說不行可以報警,可以聯係救助站,他明天肯定得給院領導反映。

“太不像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