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溫餘離開後,司忱沒有再投過死囚到宿火山內活祭。也許是被上次司忱做飯的場麵嚇到了,也許是認識到他的廚藝……,好吧壓根沒有這種東西,反正最後農舍前乾脆“自己”長了一棵果樹,司忱餓了就會摘上幾顆。
司忱大部分時間都待在屋內修煉。
“咚咚咚。”房門有節奏的被不輕不重的敲響。
修煉中的司忱猛的睜開雙眸,眼底寒光四射。“誰?!”他厲聲喝問道。
門外豪無響應。
司忱起身拿起藏在枕下的菜刀悄無聲息的倚在門板上。
過了半晌,司忱突然猛的推開了門,手中菜刀朝前劈下,帶起淩厲的風聲,卻沒有擊中任何東西。
門外空無一人。
司忱眯了眯眼,警惕的掃視四周,他提著菜刀走了幾步,卻好像踩到了什麼東西。他低頭一看,便見地上有一把靈劍。
他撿起那把劍,入手溫涼。隻見那劍劍身修長流暢,渾身被墨玉般的材質包裹,其中央有一條銀白色的細線貫穿,似是劃破黑暗的黎明曙光,有著無儘的希望。
司忱拔出劍,隨手挽了個劍花,劍身在空中翻飛,竟然意外的順手。
司忱收起劍,抬眸輕輕道了聲“多謝。”聲音輕飄飄逸散在風中。
低頭看著手中的劍,他卻想到漫天黑雲,他建起的通天橋屹立在天地之間,而那時他們所有人都沒料到通天橋通向的並不是天京,而是煉獄。
“你就叫誅心吧。”他自言自語道。
宿火沒了活人活祭,日子久了自然又開始躁動,隻是這些似乎都與司忱無關了,他不斷的修煉,無聊時和三個人麵聊聊天,隻要不談及烏庸和以往的破事,他們似乎還是以前一樣的摯友。
這日,黑雲覆蓋了天空,樹木在風中不安的搖動,農舍的門被暴力的破開,伴隨著雜亂的腳步聲和嘈雜的人聲和火光,大批士兵湧入這小小的農舍,還有的將農舍團團包圍。
院內的事吧手執兵器盾牌,虎視眈眈的盯著院內唯一的房屋。
“吱吖。”門扉被推開,一個身著白色粗布道袍的人從中走出,一張慘白的麵具在昏暗的光線下更顯的陰森恐怖。
司忱看著擠滿小院的士兵,他們突然從中分開,一個他有些眼熟的人從士兵中走出。
他仔細想了想,卻還是沒想起來。
“殿下,這是華惠王。”段聽在他腦中道。
哦,想起來了好像是他那個八竿子打不著的皇叔。
“這死肥豬來乾什麼?”燕懷離也在司忱腦中道。
“娘的,這貨來還搞這麼大陣仗準沒好事。”衛褚也暗罵。
“真是晦氣!”
聽到燕懷離罵華惠王“死肥豬”司忱莫名感到好笑,他事實也低低的悶笑了聲。
低低的笑聲從蒼白的麵具後溢出,雖然院內嘈雜,但這聲笑卻格外清晰,冷風吹過,悚然之感攀上了院內的士兵和站在司忱麵前的華惠王。
“司忱,我知道是你,如今你這是不裝做是神反而辦起了鬼嗎?”華惠王率先開口,隻不過他聲音顫抖,雖故作鎮定。可是他的臉上的肥肉仍控製不住的抽搐。
“哦,那你來我這兒乾什麼?”司忱淡淡的問。
這像是點醒了華惠王,他立馬找回了自信,他囂張的一招手道“來人!將這個妖孽拿下!”
士兵們蠢蠢欲動,司忱掃了他們一眼,他們立馬止住了欲上前的動作。
“華惠王這是什麼意思?”他收回目光問。
“司忱!你連你自己做了什麼都不知道嗎?事到如今你連一點悔意都沒有嗎?我們皇家怎麼養出了你這樣殘忍冷酷的妖孽!”
司忱聽他罵的如此憤慨,不由好奇他到底知道什麼了?
“好,既然你不記得,那我就提醒你!”華惠王大義凜然道“你這個妖孽,你修煉邪術,需要生人活祭增進修為!你為了增進自己的修為,不惜讓宿火山侵擾百姓,然後自己在出來當好人。說是要建什麼通天橋,其事你壓根就不是想救百姓,而是想要他們的命!通天橋斷根本就是你故意為之!後來,你又將數百個無辜百姓仍進了宿火山助你修煉,連你那四個侍從也受不了你了,紛紛離開!”他義憤填膺道“真是蒼天有眼!那些被你害死的怨靈找你討債了!”
真是蒼天無眼!
司忱聽了隻覺荒謬。
“這東西顛倒黑白!”
“媽的!之前就應該將他弄死!”
“死肥豬叫他都侮辱了豬。”
段聽他們在司忱腦中罵道。
“太子殿下……”他們的聲音消失,司忱淡然的收回靈力,還是睡一下吧,有些事還是他一個人麵對好了。
華惠王突然轉身對這身後的士兵道“各位將士們!我皇家出了這樣一個禍害實屬國家之禍,不過放心,這個妖孽早已被我從皇家除名,握緊你們的兵器將他拿下!你們是烏庸的英雄!”
士兵聽他這番慷慨激昂的討伐也被憤怒支使,全都一擁而上。
司忱握緊了手中的誅心,以他的武功完全可以無視這些士兵離開,可這必然造成傷亡。
眼看他們將要衝上來,司忱拔出誅心,黑色修長的劍身泛著絲絲殺氣。
“看吧!他壓根不是神,哪有神會將劍指向自己的百姓!”不知是誰說了這麼一句。
司忱卻渾身一震,誅心從手中滑落,腦內再次變得渾渾噩噩,但又很清醒。
他似乎變成一個旁觀者,清醒的看著自己被五花大綁,被路過的百姓唾罵,被帶到了宿火山口。
膝蓋被粗暴的踹了一腳,他跪在了宿火山口旁,可以感覺的地下岩漿翻湧而上的熱氣。
四周傳來了一片驚叫。
“怪物啊!”
“果真是怪物!”
“這是報應吧!”
“太惡心了!”
司忱一愣,他這才遲鈍的反應到原來自己的麵具被人摘下來了。
“我說了,他害的怨靈來找他討得債,但這還遠遠不夠!剩下的我們自己套討!”華惠王的聲音響起。
“我宣判禍害司忱死刑,隻要將他扔入宿火山,宿火山就會安定了!”
司忱一聲不吭,他就看著眼前的岩漿。
真的好累,其事這樣也挺好的,就這樣吧。
他這樣想道,然後感受背後的推力,感受越來越近的這炙熱,看著被圓形山口包裹著的越來越小的天空,緩緩閉上了眼。
突然,他感覺被一清涼的風托住了下墜的身體。烈烈風響,耳畔儘是風的訴語,似乎有人在焦急的訴說什麼。
司忱猛的睜開雙眼,他被一股風托到了天空,這風很強,卻很溫柔。
地上傳來兵荒馬亂的聲音,司忱卻沒有再管。
這風飛速將他帶離了宿火山,然後輕柔的將他放在雲歸崖上。
司忱站定,伸手想要抓住挽留這一縷風,風卻散在手上,消失不見。
不知何時他身上的繩子被解開了,他呆呆的坐在雲歸崖上,望著遠處的宿火山,不知在想什麼。
“嘭”的一聲,大地震顫,火山灰和黑煙自宿火山的方向衝天而起,遮天蔽日,整個世界陷入黑暗。他們似一頭凶猛的野獸,嘶吼著,囂張的向世界宣告自己的自由,然後屠戮四周所有的生命,來慰藉自己嗜血的靈魂。
火山灰從宿火山以極快的速度向四周蔓延。
司忱坐在崖頂,眼睜睜的看著火山灰吞噬一起,似頭凶獸般朝他迎麵撲來,緊接著就是一陣窒息和滅頂的黑暗。
不知過了多久,他清醒過來,感覺自己被困在了一個洞裡,而著洞竟和他的身體完全契合,不過他又反應過來,這應當不是個洞,而是他被火山灰包裹住了。他動了動自己麻木僵硬的身體,身上已經成為石頭的厚厚一層的火山灰一寸寸剝落,他也才看見了一絲絲光。
烏庸的天滿是黑雲,見不到一絲陽光,讓司忱分不清現在是白天還是黑夜。
靜,極致的死寂。
所有的事物都被灰黑色的火山灰覆蓋,天地間失去了聲音和色彩,隻剩下灰白。
雲歸崖上的瀑布消失了,崖下的雲歸湖上浮著一層灰,渾渾濁濁,不複以往的清澈。大街上,還是有許多人,但他們或站或躺,或抱或逃,都停留在生命的最後一刻,整個烏庸像是被世界遺棄,被時間遺忘了。
“還有人嗎?”終於有了一點聲音,是司忱他自己沙啞嘲哳的聲音。
然而卻隻有他的聲音。
他的聲音回蕩在天地,淹沒在死寂。
“有人活著嗎?”他又問,這次他的聲音響了許多,但回應他的隻有他自己的回聲。
“有活著的東西嗎,鳥,蟲子,什麼都行。”他崩潰的嘶吼。
沒有任何活物。
司忱像是被一瞬間抽走了全身力氣,他一下子癱坐在地,低低的嗚咽聲響起,隨即是嚎啕大哭。
“司忱你是個廢物!”
“什麼狗屁太子,什麼廢物神,你連自己的家都保不住,最後隻能哭。”
他一邊哭,一邊罵,一邊用手錘自己。
他另一手捂臉,手卻摸到了凹凸不平的皮膚。
他喃喃道“到底為什麼啊?為什麼會變成這個樣子?為什麼?為什麼?!”
他突然似乎又想到什麼,猛的抬起頭,希冀的對著空氣說“你在的吧,你在的,你還活著的吧?”
“是不是?”
“你還活著,還活著,還活著……”
“你給我一點反應啊,一點就好。”他慌亂的看向四周,想要捕捉一點風吹草動。
可是什麼都沒有,風,白雲,太陽,似乎都死了。
司忱有些無措,像是個迷路的孩子,茫然而驚惶,不知該何去何從。
呆呆的看著虛無,不知過了多久,他起身,剛要走,目光卻被一點銀白吸走,那抹銀白可以說是天地間唯一的色彩了。司忱像是抓住了最後一個救命稻草,撲過去想要抓住這抹銀白,他也抓到了。
這抹銀白是誅心上的,司忱沒想到誅心會在這兒,他看著這把劍,沉默良久。
最後他拔出了劍,劍指蒼穹。
人臨死前的強大願望讓他的法力無比充沛。黑氣包裹住全身,他自煉獄中再一次飛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