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蒼茫一人爾 為了遮掩……(1 / 1)

為了遮掩臉上的三個人麵,司忱不是用布條纏麵,就是帶著鬥笠。

溫餘看他的眼神也越來越怪。

“殿下,您的臉究竟怎麼了?”溫餘喊住想要回屋的司忱。

司忱知道他會問,但他不可能告訴他實情,隻得淡淡敷衍道“不小心被火燒著了。”

“可是……”溫餘還想再問,司忱卻沒理他,徑直回了屋中。

後麵,溫餘沒再問司忱臉的事。司忱每日還是會到宿火山下開壇做法,溫餘會在工作完成後過來幫助他。

房門被扣響,“殿下,今日清音節,可要去集市看看。”溫餘的聲音從門後響起。

司忱這才恍然已經是清音節了,上一次他過清音節是他飛升的那一次,沒想到已經過了這麼久了嗎。

司忱推開閉合已久的屋門,他還是帶著鬥笠。他隔著鬥笠黑色的紗幔,看見溫餘模糊的身影。

他溫和的朝著模糊的身影方向道“走吧。”

二人就這般慢悠悠的往集市走去。

天色已暗,而天穹的西邊有一條橙紅色的細線與墨藍糾纏,最後被吞噬。

路上的行人漸漸多了起來,不遠便變看見燈火灼灼。

“溫餘,你自己逛逛吧,不必跟著了。”司忱道。

“太子殿下……,”溫餘張了張嘴可還是不知道該說什麼,最後沉默的轉身隱沒入了人流。

司忱就這樣看著他的身影漸漸消逝,等到看不見了,他才隨意選了個方向走。

風輕輕吹拂起發梢,每次風過,街上的燈火便跳躍起來,仿若一個少女在翩翩起舞,整個街道似乎也活了起來,跟著風鈴聲歡呼慶祝。

司忱卻無心美景,他一手拽住即將被風吹起的紗幔,看著模模糊糊的影子有些麻煩。

這時他看見在街道一側有個賣麵具的小攤。

攤子很小,但麵具卻極為齊全,有老虎麵具,龍紋麵具,狐狸麵具等,各個巧奪天工,紋路精致。

司忱一一看過,卻感覺過於花哨了。

他抬頭問攤主“有未畫過的素麵嗎?”

攤主是個大娘,她雖奇怪逛集市為什麼有人要買一個單調的素麵具,不是素麵有什麼不好的,隻是在集市這種熱鬨的地方,帶一個白色麵具顯得怪喪氣的。

她拿出了一個未畫過的素麵給了司忱。

司忱接過付了錢便離開了。

借著鬥笠的遮掩,他將麵具戴好,隨手將鬥笠摘下扔到了一邊,他漫無目的在燈火和歡笑聲中遊蕩。

月亮下垂,燈火也一盞一盞的熄滅,人漸漸稀少,就連一直吵鬨的風鈴也安靜了下來。

司忱踏著月輝回到了農舍。

他一推開門,便見溫餘呆愣愣的站在他房間門口。

莫名的憤怒和恐慌席卷心頭,他一把扯住溫餘將他拉開,然後“砰”的關上了房門,也許是力道太大破舊的小房子都微微顫了顫。

“誰準你進來的?!”他對著呆住的溫餘吼道。

“殿下……”

司忱不知道他現在是什麼樣,他粗暴的抓住溫餘道領口質問道“你不信任我。你也要離開是不是?是也不是?!”

“哈哈哈,”他捂著臉,卻摸不到自己肌膚,隻能摸到冰冷的麵具。

“殿下,你冷靜一點,我會一直陪著你。”溫餘的聲音裡夾雜著驚慌和淡淡的恐懼。

他的聲音卻拉回了司忱的理智,抓著溫餘衣領的手一鬆,他這是嚇著他了。

他又溫聲和藹道“抱歉啊,我有些累了溫餘你先去走吧,讓我休息休息。”

溫餘還是呆呆的點了點頭。

“對了,日後不要來我屋裡。”他轉頭道。

溫餘臉上的神色更為僵硬,甚至帶上來驚懼。

自此以後,溫餘沒再來過他的屋內,二人也很少交流,溫餘有時會躲著他。

一日傍晚,星星棲息在樹梢,荒寂的農舍內,司忱躺在床上假寐。

“他睡著了嗎?”司忱聽到燕懷離用氣聲悄悄的問道。

“應該是睡著了吧。”衛褚也用氣聲悄悄回道。

“誒。”段聽也輕輕歎了口氣。

“真的好黑啊。”燕懷離道。

“可不是嘛。”段聽道。

“也不知道溫餘怎麼樣了。”段聽又道。

“他估計沒事。”衛褚道。

“得想辦法讓他趕緊離開,現在殿下這個狀態真的很危險。”段聽道。

“那我們也得有機會啊。”燕懷離道。

“算了,彆想這些有的沒的溫餘那家夥暫時還是安全的。”燕懷離道。

“可是,前幾日殿下還差點跟他動手了。”段聽擔憂道。“溫餘本來就不是走武這條路的,一般的武修他都打不過,更彆說和太子殿下對上了。”

“死狐狸有一點說的沒錯,現在焦慮也沒什麼用。”衛褚道。“段聽你先冷靜一點。太子殿下這般反常,想必他在乎意識到了什麼,他應當會有所防備。”

“這些我都明白,隻不過他一向心軟……”段聽還未說完,卻是眼前突然一亮。長期處於黑暗的雙眼驟然遇上光有些不適的眯了眯眼。

待眼睛適應光線,三個人麵就看見剛剛還討論的人驚懼的臉。

司忱早就知道溫餘的到來,他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想的,明明可以起身喝止,可最後還是裝睡,聽著腳步聲越來越近,然後感受到一隻顫抖的手將他他的麵具拿開。

那一刻,他能聽到自己心跳的聲音,藏在被褥下的手被悟出了汗。

這樣惡心至極的他,溫餘還會跟著他嗎?

懷著詭異的心理,期待著溫餘的反應。

“砰”物體落地的聲音,司忱的心也隨之墜入穀底。

“溫餘,溫餘,溫餘!”

“快逃!!!”

“快走啊!”三人壓著聲音跟溫餘喊道。

這個音量,溫餘估計聽不見,司忱感覺到他俯下身,可以放輕的呼吸在他臉劃過。

“溫餘,快跑!”

“太子殿下他瘋了!”

“快走!”

“到底發生了什麼?你們怎麼變成這樣了?”溫餘聲音顫抖,壓抑著巨大的情緒。

“那日,我們還是不放心,回來看了看,就看見太子殿下帶著死囚往宿火山去。太子殿下根本沒有放棄活祭的方法,我們去阻止可是最後還是吵起來了……”段聽還沒講完,聲音就漸漸變小,直至完全聽不見。與此同時,溫餘感覺有一隻冰冷的手放在他的頭上,雖然手的動作輕柔,可溫餘卻感覺一陣毛骨悚然。

他對上了司忱含笑的雙眼。

“最後他們被我殺死了,扔進了岩漿裡。”司忱感覺到臉上的人麵動作似乎有些大,扯開了傷口,鮮血從臉上劃過,帶起微微的癢意。

司忱沒去管,而是長歎一聲,像是很無奈般道“我不是說過,不要進來嗎?”

溫餘一下子跪在了地上。

司忱慢慢起身,看著跪在地上的溫餘問“你在害怕嗎?”

溫餘身體控製不住的顫抖。

“不要害怕。”司忱溫和道“他們變成這樣是他們太傻了,選擇背叛我。隻要你站在我這,不背叛我,一切都不會變。”

司忱緊緊看著溫餘蒼白的臉,不錯過他臉上的一點表情。

他看著他的臉色不斷變化,恐懼,驚愕,悲傷,哀痛……

他看懂了溫餘心底的答案“你也要離開,是嗎。”

他輕輕問,聲音輕的似乎隨時會破碎在空中,可在這死寂的室內,卻格外的清晰。

溫餘還是白著臉,不發一言。

“沒關係,我早就料到,沒有你,沒有你們,都是一樣的。我一個人就可以,我一個人,我一個人可以。我不需要你們,我不需要任何人!”

司忱腦內一片混沌,又是這種感覺,感官漸漸消退,整個世界隻剩下他和火光血液,他一把掐住溫餘喉嚨,感覺到手掌下跳的顫栗的生命,手開始收緊。

“我明白了,我從來都是一個人,一個人,一個人,哈哈哈,我真是可笑,我曾以為自己是個人人愛的金元寶!”

司忱混沌中隱約感覺臉上三個人麵瘋狂的扭動,眼前一片血紅,他後之後覺的發現這是自己的血。

腦內像是有人拿著刀斧在搗爛每一塊肉和神經,劇痛如潮水翻江倒海,形成滔天巨浪將他淹沒。

他痛苦的用另一手捂住自己的腦袋。

眼角刺入一抹寒光,自小習武的他再熟悉不過——這是武器的冰冷的光芒。

眼前漸漸清晰,溫餘手執一把劍,正是他不久前買的。

“哈哈哈哈哈哈,你要殺我嗎?”司忱癲狂的問道。他一手指著自己發疼幾乎要窒息的心口,“來啊,往這捅。不是都想要我死嗎?那捅啊!讓我們看看最後到底是誰先死!”

他迎來的不是冷仞入肉的感覺,而是從劍上映照的醜陋的人不人鬼不鬼的臉。

他呆住了,他已經很久沒有看自己的臉了,這般的醜陋,讓人作嘔,但他卻移不開目光。

他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心被狠狠的揉捏,他眼前閃過許多畫麵,有飛升時的漫天霞光,有通天橋斷的煉獄景象,有摯友身葬岩漿的悲痛,最後一切歸於溫餘不忍痛苦的臉。

臉上有液體劃過,是血又留來了嗎?

內心酸澀,他不知道該怎麼辦。

“咣當”劍掉落在地,拉回了司忱的神誌,他對上了溫餘含淚的雙眼。

沉默半響,司忱將他丟了出去“滾吧。”他冷冷道。

想了想,又將那把劍順帶也丟給了他。

看著溫餘倉皇卻沒有一絲猶豫的身影漸漸隱沒在黑夜中。司忱站在門口,看著他離開的方向,站了許久許久,直到晨露染濕了衣角,東方既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