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水冷月祭吾友 渾渾噩噩的回到了……(1 / 1)

渾渾噩噩的回到了農舍,他回到了自己的屋中,坐在床榻上,眼神空洞的望著虛無。

眼前時不時閃過段聽,衛褚,燕懷離決然的臉。黑暗中他低低“嗬”了一聲,“真蠢”。

他篤然起身,悄無聲息的到了農舍後麵的叢林中。

月華淒清,落在樹梢,樹葉上,為其穿上白色的喪衣,寒鴉棲木,偶有悲鳴。

司忱折下一段樹枝,看了看,像是不滿意。隨手扔掉,又折了一段,還是不滿意扔掉。折折扔扔,挑挑揀揀了半晌,終於留下了三枝最為滿意的。

低頭便見滿地殘肢,抬眼越靠近地麵的質感已經禿了。光溜溜的在一群枝繁葉茂的其他樹木像個衣衫襤褸的乞丐。微帶著寒意的夜風吹過顯得好不可憐。

司忱看了一眼,有些心虛。

他轉身回到了農舍,到了放雜物的房間裡,借著月光翻找。

終於找到了。

他拿著掃帚回到了樹林,有些笨拙的掃著地上的殘枝。

司忱貴為太子,從小養尊處優,灑掃一向由宮人做好。他舞得了劍,斬的了鬼但掃地卻著實有些為難他了。

不過沒見過豬肉,還沒見過豬跑嗎?他雖先前從未掃過地,被貶後這些事也是由段聽他們包攬,但多多少少也見過他們如何掃。

手忙腳亂的忙活了大半天,總算將殘枝掃到了一邊。

司忱這才慢慢蹲下了身,將一直抱在懷中的樹枝,一隻一隻的插入了土中。

他每一隻都插的極為鄭重。三枝樹枝直直的被他插入了土地中。墨綠的枝葉沐浴在月光下,有幾分冷清。

他呆呆的看了一會兒,感覺少了什麼。

對了!酒!

他又回去找酒。但他在灶房裡悄悄的翻找了許久,沒有找到一滴酒。

也是他們現在也沒有閒錢去買酒了。

他看了看擺在一旁的水缸。黑暗中他無奈的苦笑了一下,然後用木瓢裝滿了水袋,回到了後林。

他坐在三支樹枝前,打開水袋喝了一口,微涼平淡的水入喉,其中還帶著淡淡的苦味。

水怎麼苦了?一定是不新鮮,該換水了。他不合時宜的想到。

他將水袋傾斜水袋,清澈的水從中流出,他將水澆在了地上,不發一言的呆呆坐在地上,看著麵前的三支樹枝。

天邊漸漸泛起了魚肚白,星子和月光也隱去了身形,天快亮了。

感覺身體有些僵硬,他還是慢慢起身,回到了農舍。

風輕輕拂過,地上的樹枝輕輕搖擺。

後麵幾日,他和溫餘白日仍去宿火山下開壇做法,百姓還是那樣,見到他們不是咒罵就是扔石子。

而時不時爆發的宿火,卻沒有再發出一點動靜。

那日,他和溫餘在去往宿火山的路上,他們卻沒有見到憤怒的百姓,他們有的人甚至還會在見到他們的時候笑了笑。

“太子殿下,宿火山安定了好多,您可真厲害。”

“殿下,之前是我們唐突了,您真靈。”

“殿下英明神武!”

幾個百姓上前搭話,滿臉笑容,嘴上滿是溢美之詞。

聽習慣了他們叫自己廢物神,突然一下子誇起自己,司忱一時間還有些不習慣。

溫餘倒是喜上眉梢,嘴上應和著,還將自己藏著的司忱的護身符發了下去。

待回到農舍,溫餘笑著道“太子殿下,宿火山已經有一個月未有動靜了!這是成功了!開壇的法子是對的!”

司忱沉默的點了點頭。

溫餘見他這般,也漸漸收斂了神色,“殿下,你太累了,早些休息吧。”

司忱回到了屋中,是啊,宿火靜了。

他們卻沒了。

也許是真的累了,這幾日,他總能聽到他們的聲音在腦海中回響。

大概再過兩個月,又要活祭了。

他煩躁的揉了揉發漲的眉心,手指卻不經意碰到了臉上一處皮膚,他一僵。

他摸到了一處硬塊,又摸了摸,臉上確確實實有三處硬塊。

司忱有些慌張的拿起一個鏡子。鏡子中,他還是那張臉,可是左半邊臉上,在眉上方,臉頰處,下頜處,有三個小小的硬塊。

現在還看不出,但他還是能摸到。

司忱沒再注意,這般過了幾日。

他察覺到宿火的有了點異動,按理說應當離下次爆發還有段時間。想著,他晚上悄悄的去了一趟宿火山。

他先到了山上,果然看見有岩漿在石縫中靜靜流淌。若是不管,岩漿流量一大,後果會不堪設想。

他皺著眉去查了一下陣法。

第一次刻畫活祭陣法,他先前沒注意,倒是畫錯了一處,他將陣法補好,皺了皺眉。由於陣法這出畫錯,導致不少活祭的生機流出來了,若要找補還需五十人。

他又去找了五十個人,這一次,他格外小心,確保沒有彆的人跟上來。

事情很順利,他將人帶到火山口,看著他們一步一步的走向岩漿。

“殿下,住手。”

“不可以。”

“你這是瘋了!”

腦中突然炸響起段聽三人的聲音。這宛若尖銳的警報在他腦中翻攪。

司忱猛的抬起頭,他環視一周,並沒有看見一個人。

“真是魔怔了。”他喃喃道。

過了幾日,司忱剛出了房間,便與溫餘對上。

“太子殿下,你這是受傷了?”溫餘驚愕道。

司忱有些疑惑的看著他。

溫餘指了指自己的左臉道“腫了。”他又有些遲疑道“是被百姓石子砸的?”

司忱心下一跳,有些不好的預感,但他還是不動聲色道“應當是。”

“要傷藥嗎?”溫餘問道。

司忱胡亂的點了點頭便接過傷藥又回了屋。

關上房門。隔絕溫餘狐疑的視線,司忱拿起鏡子,便看見自己的左半邊臉微微發腫,他手上運轉法力,想要將腫塊消下去,可臉上的腫塊一瞬間將法力吸走。

司忱驚愕的收了手。隨後他便見到臉上的腫塊越來越大,將他左半張臉的五官擠壓扭曲,然後在其上長出了三張人臉。他的臉現在看起來,半張臉在哭。

他呼吸一窒,那是三張時時出現在他夢中的臉,三張他無比熟悉的俊美臉龐。

他們五官漸漸清晰,緩緩的睜了雙眼。

他們在鏡中對視。

司忱喉頭發緊說不出一個字。

倒是那張屬於段聽的臉開了口“太子殿下。”他道,“沒想到我們還能再見。”

司忱低低“嗯”了一聲。

“殿下,為什麼還要繼續活祭。”

“你們既然寄在我身上,應當明白。”

“可縱使有再多的理由,都不該用這樣的辦法。”

“嗬嗬嗬,你難道是忘記誰殺了你們?”司忱諷刺道。

“我記得。”段聽淡淡道。

“你知道,你還這樣!就是為了這樣一群人,將自己的命給搞沒了!現在還在大義凜然的維護他們!段聽啊段聽,你是腦子不清醒,還是真的蠢!”司忱激動道。

“殿下,你變了。”段聽道。“我至今仍記得你在雲歸崖上的話,你的劍,是為烏庸。”

司忱看見鏡中自己的醜陋的臉孔一瞬間扭曲。

“不!我沒變,我沒變,我沒變,我沒變······”他不斷重複道。

“醒醒吧,殿下,你看看你現在成什麼樣了?”

“啊啊啊。”司忱一下子將鏡子摔碎。

“借口!都是借口!”他捂住自己的臉,感受到從手掌上傳來的凹凸不平的手感,他腦內一片混亂。

“這是你們背叛我的報應,是你們應得的,是你們活該!對,是你們,你們!”

“段聽,彆說了!他好像要瘋了!彆再刺激他了。”衛褚道。

“總得讓他認清事實。”

“嗬嗬嗬。”司忱低低笑道,聲音幽冷。

他撿起地上的一片碎掉的鏡片,毫不猶豫刺向了自己的左臉。

鮮血從他的臉上滑落,而他卻仍然在笑,刀片沒有絲毫停頓,滑破了臉上的肌膚。

他似乎聽見了他們的尖叫聲,手突然停下。

鏡片掉落,他拿著鏡片的手早已鮮血淋漓,他像是完全沒有察覺一樣,用那隻手輕輕拂過左臉,似乎是想安慰三人“好了,既然知道疼就不要說讓我不高興的話了。”

“隻要你們向以前一樣效忠我。”他笑著,拿起溫餘之前給的傷藥,輕輕的塗在臉上。

他能感覺到他們在恐懼,在顫抖。

司忱歪了歪頭,“看來你們暫時不想說話啊。那好吧,早些休息吧。”

他話音剛落,他臉上的三張臉一下子陷入沉睡。

他將自己的一件衣服撕成布條,將自己的臉纏了起來。

他推開了門,便見溫餘站在他門前。

他看見司忱的樣子一愣“殿下,你這是?”

“沒什麼,這樣藥效更快。”

“哦。”溫餘應了聲,他又有些遲疑道“我剛剛好像聽到有奇怪的聲音。”

“哦?是嗎?我沒聽到,或許是鳥吧。”司忱隨意道。

溫餘最終還是沒說什麼。

司忱往外麵走,溫餘回過神來問“殿下,你要去哪?”

“我去買點東西,你無需跟著。”司忱頭也不回道。

獨留溫餘一人,在院中愣愣發神。

到了街上,而今他這副模樣倒是沒人能認出他來,但凡是過往的行人,都會避開他,畢竟是一個纏著滿臉繃帶的怪人,沒人想理會。

司忱在一個小地攤上停下了腳步。見他停在自己攤子麵前,賣東西的老漢有些緊張道“這,這位客官有什麼需要?”

“這把劍怎麼賣?”司忱問。

他的初心沒了,現在需要一把劍,仙劍現在自是買不到了,隻能買這把凡品了。

那老漢顫巍巍道“十文錢。”

司忱給了他錢,拿了劍便走了。

那老漢看著他的背影,心有餘悸的拍拍胸口,那個人身上滿是血腥氣,不知道殺了多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