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西下,遠處橙藍交融,亭下兩人對坐飲茶。
“事情就是這樣”,葉韶儀垂首擦淚,她白皙的臉上眸中猩紅引人注目,“過段時日,我也要啟程去久安了。”
蕭芙伸手抱住葉韶儀,安慰勸導的話語堵塞在喉中,“再過半月就太平了,久安繁華...”
月下人影瘦削,葉韶儀起身勾唇哂笑道:“我本想著大病一場,安平侯自會取消婚約,誰料造化弄人,今日隻是初禮不懂規矩,誰料祖父能猜到我的心思。”
腳步聲將近,蕭荊提燈走來,朦朧的光線模糊他麵上的神情,“今日有燈會,我已備好馬車,阿姝要一同前去遊玩嗎?”
蕭芙隨聲附和:“出去散散心嘛,老悶在家裡對身體不好。”
葉韶儀頷首應允:“那便麻煩哥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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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車內
蕭荊坐在中央,身體卻不自覺向葉韶儀靠近,陌生的菡萏清香撲鼻而來,他隨口詢問:“這身男裝熏的可是芙蕖香?”
亭下蕭荊聽到二人談話,他想隻要她願意,他便會上門提親,他也並非勝算全無。
若想去久安,豫州乃必經之路,此行他就是受皇命來尋安平侯世子,但世人皆知他戰死沙場,尋不尋都隻有一個結果。
他不想他已逝世,但更不想他還存活。
功名利祿過眼皆空,蕭家不缺錢,他完全可以去追求所愛,哪怕落得一場空,至少此生無悔無憾。
聞言,蕭芙伸出脖子湊近嗅葉韶儀衣服的味道,也不禁疑惑起來,“還是初次在姝姝身上聞到芙蕖香,但出門未必太招搖了。”
葉韶儀搖頭不以為意,“二娘替我備的衣裳,許是她熏的吧。”
對於這件男裝,葉韶儀大致猜出些東西。
仲父外出打獵,應鮮少穿素色衣裳,所以二娘才給她這身,再說二娘哪有閒錢買熏香...
葉韶儀敏銳地察覺到家裡人在瞞著她和二娘關於仲父的事情,二娘對這些不知情或許是怕毀兩人感情,但她不明白為何要瞞自己。
集市
各家商鋪擺出招牌特色,引人駐足,車來車往,絡繹不絕。
從酒樓上層俯視街道,黑壓壓一片人頭中,娉婷少女頭戴鮮妍海棠簪,笑靨如花。
蕭芙拉著葉韶儀走進霓裳閣,四處挑選新衣服,“馬上就啟程去久安了,姝姝再不買幾件衣裳怎麼行?”
葉韶儀眸中笑意盈盈,如春水般柔和。
突然薑倩拉住葉韶儀的手道:“好久沒見啊,換這身男裝,我倒納悶是誰呢,長得和我家小姑娘這般相像,我這有套新衣裳,姐姐說上次說拿給你看,保管你喜歡,瞧我這記性。”
“我娘”,葉韶儀用手指自己納悶地蹙起眉頭,錯愕地再次詢問,“小姨,你確定是我娘嗎?”
薑倩莞爾,她心虛地岔開話題:“管那麼多乾啥?小姨還能坑你不成?去試試唄。”
蕭荊望著葉韶儀被薑倩推到樓上雅間,心間不由地開始忐忑,骨節分明的手指逐漸攥成一個硬邦邦的拳頭。
薑倩站在葉韶儀身後替她係腰帶,嘴裡還不停念叨:“阿姝你小時候胖嘟嘟得像個福娃,現在瘦得像個竹竿,還是要多吃點啊。”
葉韶儀笑而不語,她看著銅鏡中的自己漸漸出神。
“你也彆怪你娘,她在外跟你父親行醫救人,心裡肯定是想你的”,薑倩再度想起她的婚事就忍不住歎息,“哎,去久安後就不知道何時能再見了,等小姨發達了,要把霓裳閣開到久安,天天給你送衣裳,每天都不重樣的。”
葉韶儀潸然淚下,眸中再度泛起陣陣猩紅,她不想遠嫁,更不想踏上一條不歸路。
嫁過去後,是好日子多還是苦日子多,她心中自有定數。
她伸出手拂去薑倩眼角的淚水,溫聲安慰:“肯定會再見的。”
薑倩提醒道:“最近最好少出門,我聽說平江街那不太平,還有強盜土匪,好在有個大俠武功高強,把他們都趕走了,下次就不一定這麼好運氣了。”
葉韶儀怔怔頷首,原來那人真不是誆騙她,幸好走得快,不然飛來橫禍,後果不堪設想。
蕭荊盯著手中茶杯發呆,指腹還在若有若無地摩挲杯壁,聽到閣樓上的腳步聲,他抬眸向某處看去。
霓裳閣中輕紗繚繞,她的青絲隨風飄起,單薄輕盈的身軀若隱若現,好似輕雲罩月,皎潔美好卻又撲朔迷離。
也許是幻覺,蕭荊感覺那雙炯炯有神的眸子正一瞬不瞬地凝望他,她白皙的臉頰上出現兩個甜甜的酒窩,整個人被光輝籠罩,仿佛從天而降的仙子。
皎若太陽升朝霞,灼若芙蕖出淥波。
黃白相間的裙衫更襯女子的膚色,她的臉頰泛起層層紅暈,青澀懵懂卻又不失矜持高貴,好像連清冷的月光也更偏愛她。
蕭荊回過神來,佯裝鎮定地向前走,卻被薑倩擋在前麵。
“蕭公子這麼著急乾什麼”,薑倩環臂抱胸,滿臉不屑,眼神示意身旁侍女,“雖然我貪財,但我也是有原則的,不屬於我的我一分都不要,這些銀子全部還你。”
蕭荊尷尬地摸鼻子,“這...這是小妹的,薑老板誤會了。”
薑倩油鹽不進,“哦那這是找你的銀子。”
鋪子前吆喝聲不斷,葉韶儀環顧四周都沒有尋到蕭芙和蕭荊的身影,她納悶地提著花燈向前走,漸漸迷茫在人群之中。
淺淺的小河浮動圓月的倒影,一葉小舟不疾不徐地劃過拱橋,車夫站在舟首嘴中喃喃唱著歌謠。
陸縝淮好整以暇地擦拭利劍上的血漬,劍中反射出晦暗不明的眸,他緋唇輕啟:“還有多遠?”
江均邊探頭向外看去,邊道:“還有幾日的路程,公子要不先在此歇息養傷?”
那人輕微地發出個鼻音,隨後在小舟停泊時,他大步踏上岸邊。
餘霞散成綺,澄江淨如練,陸縝淮怔怔地看著水中的倒影,還以為是自己出現了幻覺,結果抬頭望去正是那抹素色的背影,但他不是男子嗎?
用女子的熏香,難道還要穿女裝?
葉韶儀頓步停歇,紅撲撲的臉頰上還有些燥熱,她獨自一人不知所措地站在河岸邊。
江均順陸縝淮的目光望去,出人意料地是他從未見過的女子,隻可惜他隻能看到她的側臉,倒猜不出他竟會對什麼樣的女子感興趣。
“阿姝”,蕭荊從後趕來,連忙叫住葉韶儀,“怎麼還亂跑啊?”
葉韶儀緊張地握住木柄,她愧赧地垂下頭,雙唇囁喏:“我以為你們出去了,就想著去找你們。”
霎時,陸縝淮恍然大悟,“他”竟是女子,而她與蕭荊似乎有關係。
江均看對岸蕭荊眼中的柔情都快溢出來了,想必兩人感情不淺,便出聲弱弱提醒道:“世子非禮勿視,非禮勿聽,而且蕭荊應該是奉命找我們回久安的,還是先走吧。”
陸縝淮本無心於此,隻是詫異罷了,他以眼乜之,轉身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