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竇。
樂昭雲在心裡默念這個名字,這才想起此人是那天宮宴上提議立張貴妃為後的人。
從這些信件上看,當年外祖父送去西北的信件曾路過他的地界,可他不過是個小小縣令,大概不知多少內情,而後他一路高升到京城,都是在張鞠術的管轄內。
估計就連他自己都以為這一路是得了張鞠術的青眼才扶搖直上,殊不知背後推手是與他並不相熟的祁正,祁正這麼做無非是盤算著若日後事發把一切推到他的頭上,順便反咬張鞠術一口——一石二鳥,既撇清了自己,還能重創張鞠術。
“祁正這老狐狸,走一步看十步,算計的人滿盤皆輸。”樂昭雲咬牙說道。
“他向來如此,不過就算他智多近妖又如何?兵權在咱們手裡,倒也不用怕了他。他害死許將軍和嵐姐姐,這筆帳早晚要算。”許皇後姓許名嵐。
樂昭雲點點頭,眼裡劃過一抹厲色:“母親因為此事鬱鬱而終,我與朗風也十年未能團聚,要算的賬不止祁正這一筆。”
雍帝利儘交疏、兔死狗烹又如何不可恨?
朝中眾人趨炎附勢、蠅集蟻附又如何不可惡?
樂昭雲握緊雙拳,看來她要儘快回到北琿,從長計議了。
薛展枝看著她堅韌的模樣頗有故人之姿,然而當年的金蘭之友如今隻能天人永隔,心下報仇的念頭又深了幾分。
“席溫佟言槐都是可托付的,他們雖然年紀小,可按輩分也是我和你母親的師弟,也要叫你母親大師姐,長姐如母,他們和我一樣是真心愛護你的。”
兩人輩分居然比自己還大,樂昭雲雖然有些不情願,可還是接受了這個事實。
回到府裡,清晏她們還在喝酒,祁吾則看她回來立刻病歪歪栽在一旁。
就算樂昭雲知道祁吾則與當年的事無關,可此刻看見他仍舊是氣不打一處來,何況兩家隔著血海深仇,今後確實不便再往來。
“祁少卿病也該好了,就彆在公主府蹭吃蹭喝了,祁府的年夜飯想必不會比公主府的差。來人,送他回去。”樂昭雲負手而立,清冷的臉上不摻雜一絲溫度。
祁吾則還沒反應過來,不知道自己哪裡惹毛了她,兩個侍衛來抬時他渾身是傷不敢亂動,隻能動動嘴皮子給自己求情:“昭昭?殿下?怎麼了這是,小的哪裡做錯了你說我改!”
見她不理自己,隻好轉向清晏:“清晏,晏子姐給我求求情啊!”
還不等清晏開口,樂昭雲說道:“誰也不許開口。”
清晏聞言知道她是真生氣了,也不敢再說什麼,隻朝祁吾則招了招手:“再會啊!祁少卿。”
熱鬨過後的屋內顯得格外寂靜,知道樂昭雲心情不好,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敢作聲,樂昭雲也瞧出他們的小心思,大過年的不願掃了大家的興致。
“你們接著喝,今天過年隻管高興就好。”說完她就出了門朝廂房走去,此刻她最急著見的就是席風。
“殿下怎麼了?”陳山罡有些摸不著頭腦。
清晏此刻還注視著樂昭雲離去的背影,她們太了解彼此了,一個轉身、一句話就足以讓她明白,今夜一定是有大事發生了:“榮華虛妄,子意獨綢。”
“沒看出來啊!你還挺有學問。”陳山罡第一次聽清晏這樣說話。
“我好歹是許皇後親自帶大的,平時是怕你聽不懂才不說,我會的可多著呢!學著點吧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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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說小孩子過年都格外興奮些,可此刻已經過了三更了,府裡沒有年紀相仿的小孩與他玩鬨,無聊的席風坐在裡間榻上,懷裡那隻小三花貓早已睡熟,隻剩他自己上下眼皮不住地打架。
聽見有人推門進來,席風一下清醒了許多,跑下來相迎。懷裡的小貓不滿被驚醒,怨怨地叫了一聲又翻身睡去。
“師父!”
因為著急跑出來,連鞋都沒來得及穿,看見來人是樂昭雲明顯有些落寞。
“是雲姐姐呀,師父怎麼還沒回來?”
樂昭雲把他拎回床上,逗著他說道:“怎麼?隻認你師父,我來就不行嗎?”
小豆子困勁兒又上來了,腦袋倚著樂昭雲的胳膊,懶懶的說道:“可是師父還沒給我壓歲錢呢……我要給花花買好多……小魚乾。”
席風在眼皮合上的前一秒,眼前閃過一抹紅,他猛地睜大雙眼,接過這份沉甸甸的紅包:“這是給我的?”
“當然了!想買多少小魚乾都行。”樂昭雲看著他天然流露的反應,如果養在宮裡是不會有這份天真的,母親當年的決定是對的,更何況京城這些人絕不會讓一個流有許家血脈的皇子活在世上。想到這裡樂昭雲更加下定決心,從現在開始不隻是為了自己,也要為了他打算才行。
小家夥有些不敢相信自己手上的分量,顫顫巍巍打開紅包,裡麵金燦燦的顏色晃得他有點睜不開眼,比起往年自家師父灑灑水一樣給的兩個輕飄飄的銅板,這份大禮來的實在太突然。
“雲姐姐,不,雲殿下,我師父是把我賣給你了嗎?”
看他呆呆的反應,樂昭雲忍俊不禁,突然就想逗逗他:“差不多吧!”
樂昭雲本以為他會傷心,沒想到他在直接表忠心:“雲姐姐你放心,以後我就跟著您了,等你老了我給你養老。”
“哈哈!那我可等著了。”
姐弟倆玩鬨了一會,樂昭雲這個紅包的用處太大了,小財迷鞍前馬後地又是倒水又是捏肩,折騰了半天可算是累了,躺下沒一會兒就睡著了。
看著席風睡得安穩,樂昭雲悄悄退了出來。
席溫不忍破壞二人姐弟重逢的氛圍,一直在屋外等候。見樂昭雲出來,拿起手中的披風罩在她身上。
“多謝。”樂昭雲自嘲地輕笑一聲,笑自己識人不清,“想來我還應該叫你一聲小師叔,之前的事是我多有得罪了。”
她抬頭看向他的眼裡滿是疲憊,席溫的心好似被什麼揪了一下。
像她這樣的天之嬌女,那些個臟東西本不配讓她煩心。
“你我之間不必說這樣的話,當年大師姐如何待我,我都記在心裡,在我眼裡你們都是我的親人,一家人說什麼得罪不得罪呢?何況你謹慎些是好事。”
席溫的眼神有些炙熱,許久未曾與人親近的樂昭雲被盯的有些不自在,略略彆過頭去。
二人並肩而行,走得慢且無言,簷下的燈籠將他們的影子拉得修長。
樂昭雲先打破了沉默:“今日進宮老二媳婦兒說要跟我去肇郡。”
她說的時候語氣就像在說一件家常事。
“你答應了嗎?”
“嗯。”
“那就帶著吧。不然他們未必會放你離開,如今在他們的地盤上,確實不能撕破臉,這樣讓他們放鬆警惕也好。”
如今的情形確實也容不得樂昭雲一方做決定了,隻能儘量裝作無事發生來麻痹他們,再尋找機會偷偷回道北琿。
席溫將樂昭雲送回去之後又獨自一人走了很久,想起很多以前的事,想起曾經的掃雲山上是多麼熱鬨,想起大師姐如何護住他們的家,小師姐如何把他和佟言槐養大成人……
也想起那些背叛和仇恨……
為什麼總有人放著眼前的溫暖不要,非要去搶那些本不屬於自己又冷冰冰的東西呢?
他不知道權勢這東西有什麼好,不過既然是那些人所珍視的,自己就要奪走,讓他們也嘗嘗失去的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