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就到了初六。
樂昭雲一行人向肇郡啟程。
祁正和樂朗言立於城牆之上,看著遠行的車馬,祁正說道:“賀雲殿下這一走把北琿的人全帶上了,看來是不打算再回來。”
樂朗言一副桃花眼微微眯著,臉上掛著淡淡的笑意:“有茹蕙跟著,就算她們出了京城又如何,想全須全尾地回去是不能夠了。”
“怎麼說?莫非王妃有神通?”
“肇郡已經安排好人手,到了那裡她會隨機應變的。”
祁正聽完之後,一雙眸子深不可測,不知道在想什麼。
一個侍從走到樂朗言身邊,在他耳旁低語幾句。
察覺到樂朗言神色有變,祁正問道:“怎麼了?”
“父皇那邊情況不好了。”
說完二人急匆匆奔向宮中。
裴羽此刻正帶著龍驤衛守在雍帝寢殿外,張貴妃被擋在門外乾著急。
“怎麼回事?”樂朗言問裴羽。
“哼!你還問他?陛下一出事他就立刻圍了寢殿,連我都不許進去,怕不是要反了!”張貴妃氣得臉都歪了,雍帝要是真有個萬一,張家不能不準備,茲事體大,自己卻連門都進不去,裡麵的情況更是一概不知,她恨不能直接提刀衝進去。
樂朗言並沒有理會她,轉身和祁正、裴羽一起進了寢殿。
見了這一幕,縱使蠢鈍如豬也能明白當下是什麼情形,難怪裴羽一直對張家的示好視若無睹,原來他們三個早就勾結在一起了。
張貴妃眼見大事不妙,臉色變了又變,在身旁蘭芝的攙扶下才沒有摔倒:“快!回宮!快走!”眼下隻能先想辦法把消息傳回張家。
寢殿內。
在三個人的注目下,太醫顫抖著回話:“陛下積勞成疾已久,恕微臣無能,實在是無力回天了。”
“眼下也不圖你全然治好父皇,隻需你開幾味滋補的藥,讓他多撐幾日,你可有辦法?”
太醫擦擦額頭的汗珠,其實他剛剛替雍帝診斷時已經發現這不是什麼積勞成疾,分明是中毒,可偏偏樂朗言三人進屋時不知誰說的一句“怎麼這麼快就發作了?”溜進了他的耳朵,這還有什麼不明白,此刻在下毒者麵前說陛下中了毒,那不是找死嗎?他隻能裝作沒發覺。
“多撐幾日倒是能做到,不過也最多撐上十天半月的光景。”
祁正點點頭:“你下去開方吧!”
眼見躲過此劫,太醫拎著藥箱就要跑。
“慢著!”裴羽叫住他,“陛下病重一事事關重大,還勞煩趙太醫……”
“裴統領放心,陛下隻是有些勞累,修養幾日便無礙,老臣心中有數。”
“嗯。”見他懂事,裴羽揮揮手叫他退下。
祁正走到裡間,撩開簾子,雍帝躺在病榻之上受儘苦楚,連睡夢中眉頭都不曾舒展,時不時伴著劇烈地咳嗽,咳聲夾雜著胸腔的顫音。
縱使貴為天子,床前卻沒有一個真心陪伴的人。
“早知今日,何必當初呢?”
“先把露華宮看住,不要讓張家有可乘之機,所有禦前伺候的人都換成咱們自己的人,不可走漏了風聲。”祁正交代道。
“那阿姐那邊怎麼辦,她們剛剛啟程,要叫她們回來嗎?”
“先不急,現在變數太多,等我們能掌控全局再叫不遲。”
裴羽和樂朗言去忙各自的事情了,殿內隻剩雍帝和祁正二人。
“水……咳咳,”雍帝轉醒,“給朕拿水來……”
祁正給他倒了一杯送過去。
雍帝迷迷糊糊喝了水,還沒完全清醒,就聽見耳邊陰惻惻的一句:“陛下不怕我在裡麵下毒嗎?”
“哈哈哈!”雍帝聽了這句話不但沒有麵露驚恐,反而大笑兩聲,“你不是已經下過了嗎?”
“原來你已經發現了。”
“唉,可惜……我發現的太晚了。”雍帝靠在軟枕上,一副頹靡的樣子再不複當年英姿,“你們贏了。朕確實沒有想到,裴羽會跟你們聯手,一個太監居然有這麼大的野心。”
祁正放回水杯,替雍帝掖了掖被角:“陛下也有看走眼的一天,裴羽可是個如假包換的男兒郎。”
裴羽不是太監?
宮裡的人做事不會如此馬虎,那麼隻有一種可能——有人幫裴羽隱瞞了身份,當年裴羽剛進宮是在皇後許嵐身邊侍奉的……
“是嵐兒,我就知道,她怨我。”
“怨你、恨你之人又何止嵐姐一人?陛下,您自己欠下的債你自己數的清嗎?”
“可我卻不記得何時欠過你祁正的。”
“不欠我的?”祁正突然抓起他的衣領,雍帝與他相識數十載,還從未見過他如此失態,“你明明不愛嵐姐,卻哄騙她失去自由,又把殺師的罪名嫁禍到我頭上,還害死了許將軍。你讓我六親不認、痛失所愛,這一樁樁一件件難道你不欠我的?”
聽完他的話,雍帝更是覺得好笑,嘴上笑得開心,眼睛卻惡狠狠盯著他,仿佛看穿了他的內心:“哈哈哈……咳……咳咳。祁正啊祁正,你說的冠冕堂皇,可當年你答應帶許嵐下山,是因為你也想得到許將軍的助力,不是嗎?”
“你師父喝下的毒藥雖然是我換的,可你也不希望他壞了我們的大業,不是嗎?”
“幫我除去許將軍,是因為你怕失去你好不容易得來的權力、地位,不是嗎?”
“這一切就算沒有我在背後推波助瀾,你也一樣會做。現在我來替你做這個壞人,你不謝我,反而怪我,這是什麼道理?”
雍帝接連發問讓過往的一幕幕在祁正腦海中浮現。
當年祁正還是掃雲山的弟子,許嵐、薛展枝和他同出一門。
十八歲那年他出山成為當時五皇子樂方的謀士,也就是現在的雍帝。
當得知祁正的師姐就是大名鼎鼎的許將軍之女時,樂方求他為自己引薦,二人相熟後很快就情定終身,可婚後許嵐才發現他求娶自己隻是為了父親背後的兵馬,並不是可以托付終生的人。
然而一步行差踏錯,一生受困囚籠。
他們的師父麟風為讓許嵐重獲自由,用樂方結黨營私的證據為要挾讓他和離,卻遭二人算計中毒身亡。
而許將軍的事,祁正當初有寫信給他,提醒他雍帝的陰謀,可不知道為何許將軍仍舊戰死。
這一切的發生都在祁正的控製之外,他一步一步墜向深淵,卻無力回天。
“你總是這麼會操縱人心,可我現在已經不吃這一套了,我自己的罪我認,你的罪過你也要贖。”
說完,祁正離開了,他不像這個要死的糟老頭子,他還可以做很多事去彌補曾經犯下的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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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羽在露華宮外安排好人手之後,正巧看見路過的樂朗言。
“二殿下?”裴羽叫住他。
“裴統領還有事?”
“借一步說話。”裴羽找了個僻靜的地方。
樂朗言看他神秘兮兮,還以為是露華宮有什麼狀況:“是裡麵有什麼問題嗎?”
“不是,現在張家不過是案板上地魚肉罷了。”裴羽接著說道,“是賀雲殿下那邊。”
“阿姐?怎麼了?”
三人編了這麼大個網,就是為了各取所需,樂朗言要皇位、祁正要宰相、裴羽要的就是樂昭雲,眼見其他兩個馬上有著落了,樂昭雲反而跑遠了,他當然著急。
“不知道您有沒有覺得祁閣老對公主的事不太上心,祁吾則三番五次地添亂他也不管教,沒準賀雲殿下現在都已經知道咱們三人一條船了。不過我倒是有一個辦法讓北琿也能握在您的手裡。”
樂昭雲確實是樂朗言的一個心頭大患,也說不上來為什麼他會對一個公主有這麼大的顧慮,論理這個皇位和她沒什麼關係,可每次自己看見這個姐姐就會覺得自己爭儲是在搶她的東西。
“什麼辦法?”
“說難也不難,就是要去北琿請一個人,我會模仿公主的字跡和私印,等我寫完您派人拿著去,有了這個人,北琿輕騎就儘在掌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