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過一陣,樂昭雲倒覺得與這弟媳還算投機,且話裡話外無非是些樂朗言的童年趣事,亦或是些塞外奇聞,漸漸的她也放下防備。
“聽姐姐這麼說,朗言小時候一定可愛極了,小大人一樣!”
樂朗言一直在一旁含笑看著,聽到這裡他輕輕握住施茹蕙的手,說道:“就是不知道娘子小時候是何模樣,你家裡就你一個女兒,連個兄弟姐妹都沒有,都沒有人說與我聽。”
“等你倆有了女兒,那必然與茹蕙是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到時候也要讓她學著她姑姑巾幗不讓須眉的英氣勁兒!”二皇子的生母辰妃在一旁說道。
張貴妃今日盛裝出席,可宮中與她交好之人甚少,坐在一旁見旁人有說有笑心裡本就不是滋味,何況辰妃在她這兒一貫是受氣的,聞言她陰陽怪氣說道:“辰妃這話說的,賀雲一回來你就巴巴地去套近乎,知道的說你做長輩的和藹可親,不知道的隻當你盯上賀雲在北琿的位置,想讓自己孫輩接班呢!不過就算如此,也得你那媳婦的肚子爭氣才是,可惜入府大半年了,半點動靜也沒有。”
樂朗言聞言桌下的拳頭緊了緊,施茹蕙有所察覺輕輕拍了拍他以示安慰。他反握住她的手拿到桌上,溫潤的聲音響起:“茹蕙年紀還小,子嗣之事倒也不急,我倒希望她能再過幾年姑娘家的逍遙日子。”
眼前琴瑟和鳴的一幕落在張貴妃眼裡甚為刺眼,自己的三皇子隻比二皇子小一歲,如今也老大不小了,也不知看過多少人家的好姑娘,卻偏偏沒有他滿意的,張貴妃為此很是發愁。
眼看自己落了下風,矛頭一轉對準樂昭雲: “二殿下當誰都有賀雲公主這身本事?如今公主也有二十七了吧,早到了該婚配的年紀,皇上和太後都為這事兒著急上火多少回了,殿下就算為了太後著想也該上上心,再不嫁就成了老姑娘了。”
樂昭雲的事確實是一樁愁事,可真為這事發愁的隻有太後,雍帝隻是常常被太後叫去嘮叨,這才頭疼得很。
若說他自己,其實是不願樂昭雲婚配的,一來邊疆不穩,結婚生子難免耽誤正事;二來這人選也著實難挑,家門太顯赫必然讓北琿更加勢大,可嫡長公主的夫家太落魄也實在說不過去;三來樂昭雲若成了家、有了子嗣,她會不會生出彆的心思也很難說,畢竟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
張貴妃向來是個好惹事生非的,許皇後去世後宮裡她最大,這些年更驕縱了她的脾氣,上次宮宴吃癟才不過幾日就沒了記性,繞來繞去話題又繞回樂昭雲身上。
雖然雍帝並未做聲,可張貴妃擺出這副長輩嘴臉來操心樂昭雲的婚姻大事也著實可惡——她算個什麼東西?也配來置喙自己的事?
樂昭雲聞言立時冷了臉,幽黑清冷的眸子瞥了張貴妃一眼,說道:“太後和父皇都還沒發話,張貴妃未免管的太寬了吧!”
眼見場麵冷了下來,施茹蕙趕忙開口緩和氣氛:“對於長姐這般人物來說,能闖出一番天地、立下一番作為自然要比相夫教子重要的多,依我看人人都該以長姐為榜樣才是呢!我聽聞馮柱國之女也在長姐麾下,一樣是領兵作戰的好手,前幾日還封了郡主,可有此事?”
既然有人做這和事佬,樂昭雲也不想大過年的鬨的太僵,順著她的話說下去:“清晏確實是軍中的得力乾將,頗有當年馮柱國的風範,前幾日父皇恩賜,封她為郡主,封地就在肇郡。”
“聽長姐如此說來,我真是想見識一下郡主的風姿,不知今日郡主怎麼沒有一同進宮來?”
“她初六要行冊封禮,禮服儀製都要準備,忙完要到晚上,來了也是折騰,就和其他幾個北琿回來的朋友留在府裡過年了。”
聽完施茹蕙低著頭,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隨即問道:“那冊封過後是不是就要去封地選址建府了?”
“是。”
聽到樂昭雲肯定的回答,她悄悄湊近了些,小臉有些微紅,趴在樂昭雲耳邊問道:“聽聞肇郡有一座觀音廟,求子很靈的,等長姐去肇郡的時候能不能帶上我,我想去拜一拜。”
雖然聲音很小,可一旁的樂朗言還是能聽見的,他趕忙把施茹蕙拉回來,說道:“彆鬨,長姐去肇郡有正經事的,你就彆去添亂了。”
聽到自家夫君這麼說,施茹蕙臉更紅了,低著頭玩弄手裡的手帕,小聲嘟囔道:“知道了。”
“哈哈!”樂昭雲被她這模樣逗笑了,想起剛剛張貴妃咄咄逼人的模樣有些於心不忍,張貴妃向來跋扈,自己是皇後所出不必給她麵子,可這一家子在她手裡的日子恐怕難捱,施茹蕙有這樣的心思也是不想讓自己夫君和婆母受氣。
雖然樂朗言有些可疑的地方,但他一定知道比起三皇子自己是站在他這邊的,他總不至於把矛頭對準自己人吧,就算退一步講,選址建府又不是大事,想來不會有什麼差錯。
“無非是遊山玩水而已,就讓弟妹隨我們出去玩一玩吧!”
聽樂昭雲如此說來,樂朗言也不再推脫,說道:“那就勞煩阿姐照看她兩天。”
從樂朗言言語之間遣詞造句就能感覺到,他對施茹蕙確實是嗬護備至,二人相處起來沒有絲毫隔閡。
原來恩愛夫妻竟是如此嗎?
想到母親在世時與父皇相敬如賓的情景,樂昭雲不由自主看向雍帝,他似乎身體有些不適,席間幾乎沒說幾句話,偶爾還會輕咳幾聲。
前幾日在禦書房她就覺得雍帝很是精力不濟,這幾日似乎更加力不從心了。
察覺到樂昭雲的目光,雍帝抬眸正與她對視,她拿起酒杯走到他身邊。
“我敬父皇一杯。”說完將杯中酒一飲而儘。
“父皇每日為國事操勞,平時也要照顧好身體才是,我見您這幾日都消瘦不少。”
“無妨,年紀大了,難免力不從心……咳咳”一句話還未說完,雍帝又是一陣咳嗽。
樂昭雲有些擔心,雍帝拍拍她搭在自己身上的手,以示寬慰:“人老了,難免有這一天。”
“父皇……”
眼見氛圍有些傷感,不等她再多說什麼,雍帝起身說道:“朕累了,先回去休息了,你們兄弟姐妹一起說說話。”說完就拖著略沉重的腳步離席了。
雍帝走後張貴妃更是一刻也坐不下去了,隨即就走了。
三皇子原本就身在席間、神遊在外,見狀也立刻沒了蹤影。
其他各宮妃嬪宗室紛紛告退,席上隻剩樂昭雲和二皇子一家子。
“長姐,去肇郡的事什麼時候出發?我也好回去收拾行李。”
看來她倒真是把這事放在心上了,想必席間心裡一直想著呢。
“阿姐彆見笑,茹蕙小孩子心性,除了從迤州嫁到這邊之外,還沒出過遠門,心情有些雀躍。”樂朗言說著叫人彆見笑,自己卻是雙眼含笑看向施茹蕙。
“初七就走。你且回去收拾吧,我也先回府了。”這頓年夜飯吃的屬實沒意思,沒有清晏、陳山罡和佟言槐這三個活寶和北琿一眾將士,再是八珍玉食也索然無味。
樂朗言親自把樂昭雲送到宮門,臨走時他拉住樂昭雲。
“阿姐,今日見你和茹蕙聊得很投機,想來姐姐是看重我的,還希望來日若有機會能多提攜弟弟幾分。”
樂昭雲從來不會給自己看不上的人留麵子,今天能跟施茹蕙聊上許多足以說明她對這一家子是有好感的。
“兄弟姐妹之間,就屬你我年歲最相近,三弟有張家護著,姐姐當然最疼你了。”
聽到樂昭雲這麼說,樂朗言似乎鬆了一口氣。
這時樂昭雲想起席溫的話,如果他真的早與祁閣老和裴羽勾結、如果他的謹小慎微都是裝出來的,那自己這個二弟的心思想來比自己還要深得多。
冷風吹的樂昭雲一陣寒意,她幫樂朗言緊了緊披風,眼角的笑頗有幾分深意,說道:“外頭冷,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