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中血月 他在屍海中亭亭玉立,明媚動……(1 / 1)

狡月 帆船壹號 3814 字 2024-05-01

血洗月半山的那一晚,方祁永遠都不會忘。

一百年前,方祁感應到玄燭下山後便立馬動身跟了去。

等方祁找到玄燭時,玄燭正坐在清玉湖的湖心亭中優雅地品著茶。

對方像是早就料到他會跟來似的,眼都沒抬便道:“許久未見,魔尊。”

“哼,你知道我會來?”方祁坐到他對麵:“既然知道我回來,為何不為我斟茶?”

玄燭淺淺一笑,斟了杯茶推到對方麵前:“請。”

待方祁心滿意足地喝了口熱茶後,玄燭道:“喝了這杯茶便回府吧,人言可畏。”

玄燭指得是坊間瘋傳的“新任魔尊焰愛上了玄燭仙君並且瘋狂跟蹤玄燭”的傳言。

方祁道:“怎麼,你在意這個?”

玄燭:“隻是擔憂不利於仙魔兩界的和平罷了。”

方祁皺了皺眉:“你怎麼跟燕臻青一樣。”

隨後方祁打了個響指,變成了黑發黑瞳的尋常人模樣:“這總行了吧?”

玄燭上下掃視一番對方,沒有說話。

“你還沒回答我,”方祁盯著對方問道:“為何要把我丟在半路?為何要騙我?”

玄燭望向月半山,那裡的紅楓正豔,一片一片的,甚是好看。

片刻後,玄燭收回目光,回答道:“為了錢。”

“哈?”方祁難以置信。

玄燭一反常態地將先前的事娓娓道來。

他們初遇那天下著暴雨。

當玄燭在土地廟中睜開眼時,看到了一個與他年紀相仿的人。那人有一雙特彆的紅色眼瞳,微卷的紅色長發被隨意地彆在耳後。對方的衣服並沒有被暴雨打濕,一襲紅衣上的銀線刺繡微波粼粼,腰封上鑲嵌著一顆價值不菲的紅寶石。

那人實在是好看,衣著也很華麗,玄燭有一瞬間懷疑是否是神仙下凡了。

玄燭與之交談了幾句,對方一副不諳世事的樣子讓他以為對方是個走失的富家子弟。

當時隻是小乞丐的玄燭內心非常高興,因為通常這種人家的孩子走丟了,他的家人們總會願意給幫助他們找回孩子的人一大筆報酬。

“哈?”方祁聽到一半實在是沒忍住吐槽起來:“那你當時對我那麼好做什麼?”

“我在賭,”玄燭說:“賭你回家後會念在我對你好的份上額外再給我一份報酬。”

“哈?就這樣?”

“就這樣。”

“不是想要錢嗎,”方祁後槽牙咬得吱吱作響:“為何把我扔在半路?”

玄燭添滿了麵前的空杯後,繼續講述著之前。

玄燭身體好些了之後便獨自下山去,找自己的乞丐朋友詢問他們是否知曉最近有哪家的富家少爺走丟了。  小夥伴們仔細回憶後告訴玄燭,前幾日他們看見告示欄裡貼了張畫像,聽說是隔壁城的方家小少爺方祁走丟了。  可惜小夥伴們並不識字,不知道那方家少爺具體有什麼特征,隻知道那黑白畫像上的人非常帥氣。

玄燭不放心自己去看了畫像,黑白畫像上的人也是微卷的頭發,確實與廟裡那人有幾分相似。  於是玄燭回去後告訴了對方這個好消息,並且在第二天帶著方祁和先前暴雨時撿到的名貴鏡子一起啟程。  玄燭在望舒城的當鋪把鏡子當掉了。雖然當鋪老板看他是個小孩兒故意壓了價格,不過好在這鏡子本身就價格不菲,對方也有些良心,他換來了一大筆銀子。  望舒城很大,一日過去了,他們也還在城裡轉悠。到了晚上,玄燭用當來的錢在客棧開了間房。  第二天他醒來時,方祁已經不在他身邊了。  他焦急地問店小二是否見到過跟他一起來的紅頭發孩子,店小二搖頭。  他開始擔心方祁是不是被人抓走了,於是又問昨晚是否有可疑的人,是否有打鬥聲,店小二還是搖頭。  玄燭又跑到附近的官府報關,說方家的紅發紅眼的小少爺方祁在附近失蹤了。  幾個官府人員麵麵相覷,告訴他說隔壁方家少爺現在已經找到了,而且人家也不是紅頭發紅眼睛。

玄燭就這麼被當成瘋子趕了出去。

“就這樣?”方祁還是有些難以置信。

“就這樣。”

方祁追問道:“你就沒想過再去找我?”

玄燭抿了口茶,平淡道:“我自身難保,何來的精力去管你?況且沒有貴族身份的你對我來說隻是陌生人罷了。”

“陌生人?”方祁麵帶慍色:“你講得出這種話?”

玄燭依舊是一副波瀾不驚的樣子:“為何講不出?我隻不過是為自己而活罷了,有錯嗎?”

方祁冷哼一聲:“是嗎?你那寶貝徒弟知道你是這樣的人嗎?雲川山知道嗎?”

玄燭淺笑道:“隻怕是這些話從魔尊口中說出來無人會信。”

“哼,”方祁眼中燃著一絲怒火:“仙君今日為何肯告訴我這些了?”

“這是屬於你我二人的秘密。”

“……”方祁眼中的火褪去了一些。

玄燭道:“過兩日望舒城會下一場暴雨。”

“哈?”

玄燭繼續道:“和你我二人初識那天一樣大。”

方祁注視著對方的眼眸,那雙金色眼眸就像是寒冬裡被凍住的湖麵,任你向湖中扔多少石塊都泛不起波瀾。

他道:“仙君方才剛與本尊劃清界限,現在又說這些話?”

玄燭不語,默默望向月半山。

這兩日方祁沒再去見玄燭,但也沒離城。

兩日後,望舒城果然下起了暴雨。

天空變得陰沉,烏雲密布,大雨傾盆而下,猶如從天而降的水簾,將整個世界都籠罩在水霧之中。雨滴打在地麵上,發出劈裡啪啦的響聲。

月半山也在烏雲的籠罩下變得模糊不清,失去了往日的清晰輪廓。

當晚,方祁感受到玄燭去了月半山。

上一次見麵,對方話裡有話,勾得他心癢癢,最後他還是沒忍住,跟著上了山。

方祁到達月半山時,夜色已深,又下著大雨,光線昏暗。他聞到空氣中彌漫著泥土混雜著血腥的味道,他這才注意到紅色的雨水彙聚成了小溪,正沿著山體流淌。

一股不安從他心底油然而生,他不禁加快了速度。

方祁三下五除二來到血腥味最濃鬱的半山腰,在黑暗中看到了玄燭那雙熠熠生輝的眼眸。

突然,一道閃電劃破天際,也照亮了眼前的一切。  上山的路上鋪滿了屍體,玄燭長身玉立,身著一襲青衣站在一堆屍體中,手中月螢劍上的鮮血混合著雨水順著劍鋒流下,最終滴入泥土之中。而他另一隻手上捧著一團血肉模糊的東西,那東西還在跳動,似是一顆剛挖出來不久的心臟。  玄燭臉上噴濺狀的血跡已經開始發暗,襯得他本就白皙的臉更加慘白。他嘴角微揚,俯視著一地的屍體,在夜色中熠熠發光的金色眼眸中充滿了愉悅。

眼前這一幕超出了方祁的想象,濃鬱的血腥味令方祁不適,但那在屍海中亭亭玉立之人此刻卻如此動人。

他不禁走向對方,對方察覺到他的動作立刻將劍鋒對準了他的喉嚨。

玄燭笑得鬼魅,朱唇輕啟道:“焰,你來了。”

方祁看著眼前這個沾了血的白玉,開口道:“木子……”

玄燭的劍又逼向對方幾分,眼神迅速冷了下來:“彆這麼喊我。”

玄燭扔下手中不知是誰的心臟,收起劍走向方祁,狡黠地笑道:“差點忘了,你也知曉我的過去。”

方祁上前一步道:“你要殺我?”

“有時真想殺了你。”玄燭用那隻血跡斑斑的手輕輕撥弄對方的赤發:“可惜你死了,我也會死。”

方祁眼神跳動:“玄燭……”

“師尊!”一個青澀又焦急的聲音突然響起。

聽到聲音的玄燭瞳孔緊縮,一時間有些頭暈目眩。但下一秒他便將方祁推倒在地。

方祁關切的話語還未說出口,對方的劍就猛地插進了他一旁的土地中,飛揚的泥土弄臟了他的臉頰,他發現對方眼中充斥著殺意。

方祁迅速打了個響指,周圍的雨聲也隨之消失。他為他們二人,連帶著山上的屍體一起開了結界。

蕭策的聲音由遠及近,他似是覺察出此處的不對勁,停下了腳步,站在方祁玄燭二人不遠處焦急地喊著師尊。

玄燭眼中的殺意逐漸褪去,但他仍然渾身緊繃,維持著壓倒方祁的姿勢。

片刻後,他勾起嘴角,似笑非笑道:“有時你真的很合我意。”

鬼使神差地,方祁伸出手將對方壓向自己,雙唇相碰。

玄燭沒有拒絕,方祁便愈發囂張,他撬開了對方的唇,用滿腔的溫柔繾綣帶走了玄燭的不安。

待蕭策離開後,方祁帶著玄燭回到了他落腳的客棧。

玄燭站在窗邊,默默地看著外麵的大雨。

半晌後,他緩緩開口道:“是夢嗎?”

方祁問:“你是指那個吻?”

玄燭愣了愣,難得地笑了。

方祁又問:“你希望那是夢嗎?”

玄燭沒有回答,伸出手感受著雨滴的擊打與清涼。

後半夜時,玄燭沒留下隻言片語就離開了。

裝睡的方祁緩緩睜開眼睛,他感受到對方又去了月半山。

那時的他還不明白玄燭為何要這麼做。

直到第二天人間盛傳不死鳥焰滅了縹緲門滿門,他才發覺自己竟被對方擺了一道。

後來,當他在月半山看到被玄燭製作成藥人傀儡的縹緲門弟子時,他才反應過來玄燭那晚重返月半山是為了確認自己真的殺了人,那句“是夢嗎”也並非悔恨。

一直壓抑著自己的玄燭終於在那個雨夜放肆地做回了自己。

陰暗又桀驁,危險又迷人。

那一晚方祁永遠都不會忘。

那是獨屬於他們二人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