宵暉節當日晴空萬裡,海棠花香隨著微風遍布全城。 已經正午,太陽高懸,陽光透過窗戶侵占了大半個房間,方祁賭氣似得沒有起床。 胡雲無奈,但這也代表著他可以在人間獨自行動。 雖然知道對方隻是在裝睡,胡雲離開房間時還是刻意放輕了動作。 他漫無目的地走在熱鬨的玄月街上,周圍人洋溢著幸福快樂的氛圍,這不禁令他回想起自己還是胡家少爺時,那時他也像他們一樣快樂,到處吃吃喝喝看風景。
他還記得玄月街有一家餐館做的粉蒸排骨特彆好吃。至於價格嘛……
胡雲掂量了下錢袋,也不知他何時才能拿到恒安堂的銀票。
最終胡雲走進了隔壁街道中一家樸素的小店,此時店中座無虛席,他勉強找到了有空位的一桌。 他走向那桌,四方桌上坐著三位身著一樣緞麵華服,帶有佩劍的人,看起來像是來參加宵暉節的修仙之人。 麵對要拚桌的胡雲,三人不僅十分大方地應下,還為胡雲斟了酒。 其中一位年長些,似是三人中的老大:“我們三人來自鳴鶴山莊,我叫莫懷仁,這兩位分彆是我弟弟莫懷義和我徒弟莫玉澤。今日我們有緣,不知這位兄台怎麼稱呼?” 胡雲點頭致意:“在下胡雲,隻是為治病修行過一段時間,並無門派。” “胡兄,來,喝酒!喝酒!” 盛情難卻,胡雲與莫家三人一連喝了幾杯。
烈酒下肚,本就豪放的三人便口無遮攔起來。 “這望舒城有山有水的,真是個風水寶地!掌門當初怎麼不把山莊建在這裡?”說話的是資曆最小的莫玉澤。 “嗐!阿澤你不清楚,望舒城千好萬好,就有一點不好,氣運不好,趕上不死鳥焰大開殺戒。”莫懷仁擺擺手,繼續道:“原先此城中的月半山上有一個在修仙界頗有名氣的門派,縹緲門。其門主苟霍山修為造詣極高,是差一步就進入大乘之境者。結果你猜怎麼著!” 莫玉澤迫不及待道:“發生啥了!” “不死鳥焰一夜之間血洗了縹緲門。屍體從山頂一直鋪到了半山腰,每個屍體臉上都是一副驚恐的樣子,似是還沒來得及做出反應就被殺了。那天下著暴雨,雨水參雜著血液將月半山變成了血山,據說血腥味一月有餘才徹底散去。” 莫玉澤仿佛聞到了血腥味,皺著眉頭道:“怎、怎麼這麼誇張?” 莫懷義在一旁表情誇張地補充道:“還有更恐怖的。苟霍山門主死狀駭人,被挖去了眼睛和舌頭,發現時是從門中往外爬的樣子,看上去是完整的,可是一碰就碎成了好幾塊。”
縹緲門被不死鳥滅門一事,胡雲之前來望舒城時就有所聽聞,隻是那時他對此事不甚在意。如今與方祁相識後再聽到這個故事,他總感覺不太舒服。 莫玉澤瞪大了眼睛:“這不死鳥這麼心狠手辣?”
莫懷義低聲道:“據說縹緲門的亡魂因怨念被困在了月半山,每當有人靠近就會受到亡魂的追殺。” “咳咳,”莫懷仁注意到胡雲臉色有些難看,於是開口道:“吃飯!吃飯!不說這些血腥的事。” 莫玉澤也識趣地接話道:“對!說這乾嘛!今天就是宵暉節了,我還等著看今晚的打鐵花呢!” “說到宵暉節就來氣!”莫懷義一時間上了頭,憤恨道:“也不知道雲川山到底在乾什麼,宵暉節都不來人了!”
莫玉澤道:“還真是,這一路都沒見到過雲川山的人。”
莫懷仁瘋狂使眼色道:“難得出門,就彆說這些了。” 胡雲雲淡風輕地笑著接話:“無妨,在下一介普通百姓,百無禁忌。不過同是仙家之人,幾位怎的對雲川山這麼大意見?” 莫懷義道:“嗐!你是不知道,這雲川山仗著有山神撐腰越來越目中無人!不知道的還以為這仙界是他們家開的呢!”
胡雲問道:“為何這麼說?” 莫懷仁道:“不知胡兄可曾聽聞過鏡湖秘境?” 胡雲點點頭。 對於鏡湖秘境,在雲川山生活了幾十年的胡雲肯定是有所耳聞的。 鏡湖正如它的名字那樣,湖麵長年平靜如鏡,深不見底,湖中屹立著幾座生長著各色奇異植物的島嶼,那些植物吸收著鏡湖中的縹緲仙氣,是入藥煉丹的上好材料。 相傳雲川山的山神就居住在秘境之中,隻不過連雲川山本門派的弟子都未曾見過。 莫懷仁繼續道:“鏡湖秘境由玉照閣看管,之前每年各個門派,無論大小,均可憑借著本門派的掌門令進入玉照閣,向閣主拿取需要的材料。可自從玄燭仙君隕落之後,玉照閣便不再待客了。” “***,”莫懷義將麵前的酒一飲而儘,罵了句臟話:“當年各大修仙門派跟著他們雲川山一起去討伐魔界,哪個不是傷亡慘重?哪個不需要秘境裡的藥草?結果他們倒好,把秘境關起來,呸!真不要臉!” 胡雲拿起酒壺欲為莫懷義倒酒,好言道:“或許雲川山也是迫不得已吧。” 莫玉澤見狀趕忙接過酒壺:“對呀對呀!師叔你不要這麼說玄燭仙君的門派。” “你小子,”莫懷義狠狠地敲了下這個胳膊肘往外拐的弟子:“就知道你的玄燭仙君,來鳴鶴山莊委屈你了是吧?回去加練!” “嗚嗚好痛……師尊,你看師叔!” “好了好了,”莫懷仁道:“隻要能順利完成這次的任務,加練就免了吧。” “師尊真好!” 胡雲笑著看眼前的師門三人相互打趣,這種溫馨的感覺他已經很久沒有體驗過了。 酒過三巡,莫懷仁喃喃道:“原本玄燭仙君隕落後,雲川山還有白蕪仙君能夠獨當一麵,可最近也不見她的身影。她在雲川山真是被埋沒了……唉。” “白蕪仙君?”莫玉澤八卦道:“是掌門口中的那個差點被他收入門下的天才少女嗎?” 莫懷仁喝著酒,無言點頭。 懷義拍拍玉澤的頭:“你小子要是有她那樣的天分,我們鳴鶴山莊也就不愁了。” 玉澤撇嘴道:“師叔!弟子也很厲害!” 聽著鳴鶴山莊三位弟子的互相調侃,胡雲的思緒不知不覺間飄遠了。
不知過了多久,莫懷仁的道彆聲傳入他的耳朵:“我們還有任務在身,就先行一步了。有緣再見。”
胡雲點點頭,道彆後才發現彼時飯館內已經空蕩了許多。怎麼也回憶不起來自己愣神時在想什麼的他留下銀兩後起身離開。 時辰尚早,他像少時那樣悠閒又漫無目的地穿梭在大街小巷中,看到有趣的店鋪就進去轉上一轉,遇到喜歡的風景就駐足欣賞,走累了便找個茶水攤坐下喝喝茶。 望舒城中有一深藍色的湖泊名為清玉湖,站在湖心亭中可窺見月半山的全貌。 此山孤峰兀立,高聳入雲,據說夜晚時月亮隻到它的腰窩處,它也因此得名“月半山”。 當初鼎盛一時的縹緲門為了彰顯門派,在山上種了許多紅楓。如今門派雖已不在,但紅楓依舊肆意生長,在日光下很是醒目。 閒來無事的胡雲決定去月半山看一看。 月半山原本就是一座鐘靈神秀的名山,為其寫詩作畫者數不勝數,可出了那種血腥事之後,便鮮少有人前往,上山的石階長滿了青苔和雜草,難以辨認,再加上山體陡峭,稍有不慎就有墜落的風險。 胡雲謹慎前行,走了一段時間後終於迎來了緩坡。 他抬頭卻發現山頂已經近在咫尺,而月半山高聳的山體卻在另一側。他走錯了方向。
胡雲喃喃道:“兩座峰……”
事實上,月半山並非孤峰,在它身側有一座不起眼的低矮側峰相伴,隻不過文人墨客為了凸顯月半山的桀驁,在畫作與詩賦中對這座小峰避而不談,久而久之,月半山便成了“孤峰”的代名詞。 胡雲爬上山頂,發現了一座被樹林圍起來的廢棄房屋,其牌匾上的字已經無法辨認。
他猶豫片刻後,走了進去,在那裡發現了一個意外的身影。 是方祁,他正站在一個風化嚴重的石像前。
魔界大佬和石像這兩個詞放在一起有種說不出的詭異感。胡雲愣了愣,在確認這一切並非夢境後,向對方走去。 “城主。”胡雲站到方祁身邊:“你起了。” 方祁瞥了對方一眼,道:“沒用的廢話少說。” 關於方祁在這裡的可怖傳聞,胡雲心中有著說不上來的怪異感受,那種感受像是還在不斷生長的荊棘,慢慢將他困在其中。
他開口道:“聽聞不死鳥焰曾在這裡大開殺戒。”
方祁嘴角勾起道:“好久沒聽到過這個稱呼了。”
胡雲一愣,沒想到方祁就這麼默認了他就是焰一事。 方祁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片刻後說道:“血流如瀑,屍海一片,我不會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