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祁凝視著畫像,對身旁人說道:“蕭策還沒來,某些人的計劃要泡湯了。” 胡雲道:“城主如何得知?” “他每年都會來加固畫像的防護,今年的防護還沒被加強過。”方祁嘲諷地笑道:“雲川山自從那次大戰後似乎變得很忙啊。” 對方說得不置可否,隻是胡雲對此並不關心。 方祁問道:“你好像並不在乎仙界會如何。” “仙界之事豈非我一介低修能左右?”胡雲道:“在乎與不在乎又有何異。” 方祁欣慰地“哼”了一聲,臨走前出手加強了畫像上的防護。
胡雲道:“沒想到城主還是個熱心腸。”
方祁貼近近對方,狡黠道:“怎麼,又吃醋了?”
胡雲:“……”
胡雲默默地離方祁遠了一些。
胡方二人回去時走了一條偏僻的小道。 因為無人打理,小道兩旁的雜草生長得自由快活,已經有半個人那麼高了。 新鮮的自然氣息讓胡雲心情愉悅,他伸出手去撩撥墨綠色的雜草,這一舉動惹得一旁的方祁多看了幾眼。 “小胡少爺!” 一個有些滄桑的聲音從身後傳來,二人轉身,看到了一個頭發已經有些發白的老人。
“小胡少爺,真的是你。” 胡雲愣了片刻,那人看起來有些陌生,但“小胡少爺”這個稱呼隻有兩個人這麼喊過他。 一個是老管家,另一個是老管家的孫子,也就是自己兒時的玩伴,在胡府留下書信的荀如奉。 算算時間,當初那個與他同歲的孩子如今確實也該到了頭發花白的年紀。
見到久違的故人,胡雲心中感慨萬千。 他想要與之相認,但又顧及身旁站著個心思難猜的魔道之人。 就在他猶豫不決時,聽到了方祁的傳音:放心吧,本座還不屑於對普通人動手。 “……”
胡雲上前一步,對荀如奉笑道:“好久不見,小荀。” “如奉老了,該叫老荀了。”荀如奉笑著回應:“小胡少爺還是和當年一樣英姿颯爽。” 與昔日友人的這種差距讓胡雲心中泛起一絲苦楚:“小荀,你也來參加宵暉節了。” “是啊。”荀如奉點點頭:“不知小胡少爺有沒有看到如奉留下的書信?老爺和夫人……走了之後,如奉決定換個環境生活,幾經輾轉最後決定在望舒城定居。小胡少爺不妨來如奉家歇歇腳,香酥鴨餅的做法如奉還沒忘呢!” 香酥鴨餅是胡雲最愛吃的小吃之一,沒想到對方竟還記得。 沒等胡雲應下,方祁搶先開口道:“那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 胡雲瞥了眼笑意闌珊的方祁後,介紹道:“這位是我的朋友,方祁。這位是我之前的朋友,荀如奉。” 荀如奉的家位於上仙寺附近的百裡鎮,是一座靠近河流、以捕魚為生的小鎮。鎮裡的居民互相之間都很熟識,一路上有不少人同他們打招呼。 荀如奉領著胡方二人穿過一個小院,來到了一個樸素的屋子,他一邊熱情地招呼二人落座,一邊二人斟茶:“小胡少爺,看到你交了如此要好的朋友,如奉真的很為你開心。” 胡雲反應過來對方是看到了自己與方祁在遊廊屋頂親昵的樣子。 方祁看到胡雲一臉尷尬,故意道:“我和你家少爺的關係可遠不止朋友那麼簡單。” 胡雲:“……” 荀如奉哈哈大笑道:“小胡少爺向來就與彆家小姐不甚往來,如奉當年還擔心小胡少爺會孤獨終老,看來是多慮了。” 胡雲:“……” “是嗎?”方祁來了興致:“他倒是還未和我提及過。” “小胡少爺小時候……” 胡雲打斷道:“小荀,你如今孤身一人嗎?” 聞言,方祁笑著望向胡雲。 “是的,”荀如奉道:“如奉的內人五年前得了場怪病,不幸去世了。夫人她運氣不好,不像小胡少爺那樣能夠絕處逢生。” “抱歉。” 荀如奉搖搖頭:“小胡少爺不必如此,如奉每年都會為夫人祈福,想必夫人現在已經轉世過上好日子了。” 方祁追問道:“你方才說的絕處逢生是何意?” 荀如奉回複道:“小胡少爺六歲時得了重病,一直臥床不起,胡老爺找遍名醫也沒能治好。好在小胡少爺吉人自有天相,有一位仙家的神醫路過江州城留下了神藥,這才救了小少爺一命。雖說中間出了點差池,不過結局是好的。” 方祁正欲張口,胡雲便道:“小荀,好久沒吃香酥鴨餅了,你教我做吧。” 荀如奉欣然應下。
胡雲跟著如奉去廚房時瞥了眼方祁,那人正笑著看向他,不知打得什麼算盤。
日落遲暮,水麵在餘暉照映下波光粼粼。 荀如奉將胡方二人送至鎮口,將多做的鴨餅打包好塞到胡雲手上,目送二人離開。 胡方二人就這麼走在街道上,周圍人來來往往,有那麼一瞬間讓胡雲覺得他與方祁都隻是普通人。 方祁今日興致不錯,他還在回憶著荀如奉說得那些關於小胡少爺的趣事,偶然間他又回想起胡雲在胡府中流下的眼淚。
他喃喃道:“你變了很多……” 胡雲垂眸,他們的身影被落日拉得很長,胡雲覺得那影子變形得有些不太像自己。 半晌後他緩緩開口道:“城主,你我二人不過初識,實在沒資格說這句話。” “哈?”方祁道:“幾個時辰前還是朋友,現在又初識了?” 胡雲麵色平靜道:“城主,你好奇我的生平,那我也不妨如實告知於你。” “我於仙曆421年出生,自我出生便一直在父母的照看下成長。426年我生了一場大病,父母更是對我寸步不離。427年,我的重病得以痊愈,也是在同年,玄燭仙君隕落。” 胡雲自認為自己話裡的意思很明顯。玄燭死時自己已經六歲有餘,斷不可能會是玄燭轉世,自己與玄燭毫無瓜葛。 他轉頭看向方祁,怎奈對方絲毫沒有動容,眼眸中還流轉著與之前無異的曖昧情愫,甚至還比之前多了一絲欣慰。 方祁問道:“之後呢?”
胡雲:“……”對方難不成是被愛蒙蔽了五感? 那這份感情是對玄燭,還是對…… 胡雲及時製止了自己亂飄的思緒,但縱使如此,腦海中仍然有一個無法抑製的聲音補全了方才那句話:……是對自己?
“……”胡雲深感不妙,或許該儘快結束這一切了。 他望向方祁,對方還在等著他的答案。
胡雲收回目光後,說道:“在那之後,我便一直遊山玩水逍遙快活。直到十年後進入雲川山。”
“活得那麼快樂,入仙道做什麼?腦子壞了不成?” 對方的話又讓胡雲想起了那日在恒安堂外遠遠瞥見的人。
他頓了頓,道:“年少時一腔熱血,想要入仙道守衛人間。但當真正進入仙道後才後知後覺自己沒有修仙的天賦。” “哈?”方祁哼了一聲:“張口就來。” 方祁輕車熟路地在對方寬大的衣袖中找到一隻骨節分明的手:“不過你我二人既是那種朋友,本座自然是選擇信你。” 胡雲:“……” 方才還斬釘截鐵要儘快結束這一切的胡雲此刻又有些心猿意馬。
胡方二人再次回到玄月街時,這裡比白日裡又多了些燈籠,張燈結彩的樣子滿是過節的氛圍。 許久沒感受過這種氛圍的胡雲心中愉悅,但這份愉悅隻持續了片刻。 回到房間後,方祁半臥在床榻上,挑眉正要張嘴說些什麼時被胡雲搶先一步。 “城主安心睡下吧,在下為城主守夜。” “又不是第一次了,害羞什麼?” “……” 胡雲沉默片刻後,緩緩開口道:“城主,先前我已經說得很清楚了,玄燭仙君隕落之時我已六歲有餘,不可能會是仙君轉世。城主的一腔愛慕莫要給錯了人。”
方祁愣了愣,道:“誰說你是玄燭轉世了?什麼話你都信?”
“在下隻是自認為沒什麼能吸引城主的地方。”
“你……”
方祁猶豫了半晌,最後哼了一聲:“哼,掃興。” 說罷,他背過身躺下,不再理會對方。 胡雲慢步走到窗邊。 湛藍的夜空中星光點點,上玄月默默地照耀著世間萬物。 胡雲伸出手想要抓住傾灑的月光,卻隻抓住了一陣清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