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天剛蒙蒙亮，胡雲便從睡夢中醒來。

他隱約感受到一絲危險的氣息，自己像是被盯上的獵物。

是方祁嗎？

胡雲將窗戶打開一道縫，向外觀察。

天剛破曉，街道上彌漫著一層薄薄的霧氣，這霧氣如同一層輕紗，將整個百妖城籠罩在一片朦朧之中。路上行人寥寥無幾，他們的腳步聲在寂靜的街道上回蕩。

似乎並沒有什麼可疑之處。

他關上窗，到案幾邊坐下，為自己斟了杯茶。

敵暗我明。可以肯定的是對方實力遠超自己，但卻並沒有要滅口的意思。

是在等待什麼時機嗎？

胡雲決定等街上熱鬨起來後再行動。

大約辰時末了，太陽高升，霧氣也已消散，窗外的嘈雜聲逐漸清晰。

是時候了，胡雲起身再次前往第一樓。

果不其然，胡雲剛踏進第一樓沒多久，錢老板便迎了上來：“哎喲！這不是胡老板嗎？今日想吃點什麼？需不需要我來推薦幾道？”

胡雲不動聲色地瞥了眼昨日二樓那個房間，紅色帷幔下沒了身影。

“多謝錢老板，”他問道：“不知二樓可還有空位？”

“有，有！”錢老板笑彎了眼：“胡老板真是太懂了，來了我們第一樓自然也要去二樓包廂體驗一下的。”

錢老板恭敬地為胡雲帶路，引來了不少異樣的視線。

二樓靜悄悄的，包廂幾乎全部是空的，每一個包廂都被取了極其樸實明了的名字：天字一號房、天尊房、至尊房、上乘房等等。

最後二人在至尊房前停了下來，胡雲讓錢老板看著上幾道菜後獨自步入房內。

他來到窗邊，俯瞰一樓大廳，此時舞台上隻有幾位樂師奏樂，一樓的食客也不算多。

這裡能夠看到大廳的舞台，但角度不佳，顯然不是昨日那個神秘人待過的房間，他去的應當是隔壁的天字一號房。

胡雲靠近牆壁，試圖偷聽到一點動靜，但隔壁卻靜悄悄的。偷聽無果，他便又坐回到木椅上。

不出半柱香的時間，錢老板便端著幾大盤來了。

胡雲道：“錢老板怎麼還親自送菜？”

錢老板利落地擺好盤：“哎呀，胡老板，我們作為朋友，來送個菜也是應該的嘛。”

胡雲：“……”

才見第二麵就成朋友了嗎？這進展似乎有點太順利了。

他又看了眼對方，發覺對方眼中透露著對銀票的渴望後，取出一張銀票放在桌上。

“哎喲，”錢老板喜笑顏開地收好錢，吐著信子道：“謝謝胡老板，我絕對是胡老板你最忠實的朋友！”

胡雲：“……”

“錢老板，”片刻後，胡雲開口問道：“這間房視角不太好，能否換一間？”

“胡老板，我怎麼會給你不好的呢？這可是我們這兒最好的一間了。”

“隔壁那間天字一號房……”

胡雲話還沒說完就被錢老板打斷道：“哎呀，胡老板，真不是我不給你，實在是給不了呀。那間房以及天尊房，都是留給大人物的，咱也動不了哇。”

胡雲道：“大人物？”而且是兩位？

“就是城主和那位殿下呀！”

胡雲愣了愣：“那位殿下？”

城主是方祁，那位殿下是誰？白蕪可沒跟他提過百妖城還有這號人物。

他還想繼續追問，但發現錢老板正皺眉一臉不可置信地看著他，仿佛不知道“那位殿下”是什麼天大的罪過。

他立馬話鋒一轉道：“哦，是那位殿下。我在人間待太久了，都要忘了。”

“理解理解。”錢老板笑道：“不過沒事，咱們的好日子呀，馬上就要到了！”

胡雲附和道：“是啊。”

“胡老板，趕快吃吧！今日的菜肴保證合你胃口！”

胡雲仔細掃過桌上的菜品，雖然這次的造型很平常，但顏色依舊……

他並未動筷，而是倒了兩杯酒，將其中一杯推到錢老板麵前：“錢老板，不如和我說說你來百妖城的契機。”

錢老板為人倒也爽快，喝了口酒後便侃侃而談。

錢老板名叫錢萊，身為蛇妖的他費儘心思在人間開了家賭坊。但不巧趕上了那場轟轟烈烈的潛火之戰，不僅是仙魔兩界，人間也蕭條了許多，因此賭坊一直不溫不火，沒掙到什麼錢。

兩三年後，情況有所好轉，錢老板終於看到了一點賺錢的苗頭。然而，還沒等真正賺大錢，他的賭坊就被一個輸了錢惱羞成怒的賭鬼給砸了。

錢老板怒火攻心，一個沒忍住，吐了信子，暴露了自己妖族的身份。

當時的人間還沉浸在對玄燭仙君死去的悲痛以及對魔界的厭惡之中。雖然妖族與潛火之戰並無乾係，但他們在人類眼中本就是不受待見的異類，人類不敢去招惹魔界，於是便將怒火轉移至妖族身上。

賭坊的客人大多都是一些窮凶極惡之徒，見到有妖族便一窩蜂地上去拳打腳踢。

錢老板雖然有法力，但架不住對方人多勢眾，他殺了幾個攔路人後便化成蛇形一溜煙地跑了。　　人間待不下去，他就逃到了魔界邊陲的城池，也就是現在的百妖城。那時的百妖城還沒有名字，城中也沒什麼妖。

錢老板在城中生活了幾日後，突然覺得這裡與人間也無二異，於是便打算繼續搞錢。他在城中物色合適的地點時一眼便看中了如今的第一樓，當即開始了酒樓的改造。

第一樓是百妖城的第一家商鋪，一開業便受到了不少妖族的追捧，越來越多的妖族慕名而來，隨著妖族的聚集，這裡也被稱之為百妖城。

日子就這樣一天天過去，雖然第一樓沒有賭坊那麼賺錢，但好在這裡都是同類，不用再刻意隱藏自己的身份。

後來有一天，第一樓來了個尊貴的客人。

那人一頭微微打著卷的黑色頭發，眉眼深邃。　　錢老板根據城中的傳言認出了對方的身份，修繕了這座城的城主，方祁。　　雖然坊間也流傳著城主為人隨性，待妖族親切，從未傷過妖族的傳言，但錢老板還是不禁雙腿發抖。他害怕再次遭到驅逐，害怕自己的心血再一次白費。　　沒想到方城主看到第一樓內的繁華景象後，心情大好道：“很好，本座喜歡。”

得到城主讚許的第一樓迅速發展了起來，錢老板趁著勢頭一連又開了好幾家店，百妖城也越來越有煙火氣了。

錢老板說完他與城主的初遇後，似乎是說得儘興了，便開始口無遮攔地低聲同胡雲說些坊間的小道消息。　　錢老板說，方城主的經曆總會讓人聯想到前任魔尊焰，那個同樣異軍突起又十分隨性的人。傳聞中的焰是直接殺了初代魔尊重千仇並取而代之的狠人。　　正因為如此，現任魔尊重山似乎很忌憚方城主。　　要說這現任魔尊也真是倒黴，他父親重千仇，天資過人，有勇有謀，是魔界第一人，當之無愧的魔尊。重山本來也算個魔界小太子，每天衣食無憂就等著繼承魔尊之位，誰曾想半路殺出個不知名的紅頭發小子把他家給滅了，從此一舉一動還要看彆人臉色。　　直到潛火之戰中焰下落不明，重山才終於回到了那個本該屬於他的魔尊之位置。可這位置還沒坐熱乎呢，就又來了個方城主。　　傳聞重山在百妖城建成之初來找過城主，隻不過二人不歡而散，從那以後重山便沒有再踏進過百妖城半步。

錢老板唏噓地咂嘴，末了，還補充一句：“千萬彆和彆人說這些是我告訴你的啊！”　　胡雲了然地點頭。

關於重山，胡雲在白蕪的課上也有所了解。

據說他家被滅門時他也沒多大，不知為何焰不僅留了他一命，還把他留在了身邊。

每日都要麵對自己的殺父仇人，難以想象這對當時年幼的重山來說是多麼大的打擊。　　重山因為從小就被其父重千仇當作魔尊繼位者來培養，對魔界有著一種強烈的責任感，其管理能力也超乎尋常。

焰從不理會魔界的大小事宜，而是讓重山替自己處理。有時焰的做法太過火，重山實在看不下去也會向焰提出建議，但焰似乎並沒有理會，這也最終導致仙界展開了對魔界的討伐，即潛火之戰。　　潛火之戰時，焰拋下魔界獨自與玄燭仙君對峙，也是重山力挽狂瀾救下了魔界，才不至於全軍覆沒。

胡雲拿起琉璃杯抿了抿不知道泡了什麼獸類翅膀而製成的濁酒。

戴著半遮獸麵麵具的不死鳥焰的畫麵在他腦海中揮之不去。

在潛火之戰中，焰應當與玄燭同歸於儘了。但話又說回來，焰之所以有不死鳥這麼個名頭就是因為他在與重千仇的爭鬥中死而複生了，說不定這次也隻是故技重施罷了。

焰與方祁都是微卷長發，但發色與瞳孔顏色卻大不相同，他們會是同一個人嗎？

重山對方祁的態度也有些說不上來的奇怪。

月螢劍落在百妖城隻是巧合嗎？

胡雲感到頭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