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間內安靜到落針可聞，除卻兩個刻意放慢自己的人，還有唐雪漪原本就比正常人慢很多的呼吸。

“孩子們？你們睡下了嗎？”那個女性嘴人一直在敲門。

或者用拍門來形容更合適。

“咚！咚！咚！”

越來越急促的拍門聲在房間內響起，看著在不斷抖落木屑的木製房門，唐雪漪非常有理由懷疑，這扇門下一秒就要倒下。

“你睡了嗎？你是不是在偷偷玩手機，玩遊戲？！”

“回答我！”

她越來越生氣了。

不過克莉斯多和梁昱存的臉色也不算太難看，甚至兩人還能輕鬆地聊起閒天來。

“遊戲我知道，手機是什麼？”克莉斯多的常識顯然不太夠。

“幾百年前生產的一種通訊設備，老掉牙的東西了，在博物館應該能看見。”梁昱存也是毫不顧忌，聲音大到隔壁都能聽見。

“我之前上科普課的時候聽老師說過，大概七百年前，人類主要的娛樂活動就在手機上進行。那個時候，小孩的自控力還很弱，需要進行管控。”

“父母就會在晚上悄悄進到孩子的房間，看他有沒有玩遊戲。”梁昱存像是把猛烈的拍門聲完全忽略了，說著說著還大笑起來。

克莉斯多表示不解：“這也太糟糕了。”

“不過，孩子總是會自己研發出一些歪門邪道，或者自發地生出一些特殊能力，比如聽聲辨人，聽聲辨位之類的。”

“在媽媽來看自己有沒有偷偷玩遊戲的時候，大多數孩子都能飛快地作出反應，將手機藏到枕頭底下，然後裝睡。”

梁昱存頓了下，“所以，我們是不是該靠裝睡這種方式，騙過這位Daisy媽媽？”

唐雪漪的視線一直落在那扇岌岌可危的木門上。

“砰！”

斧頭落在木門上，看下一道巨大的裂痕。

縫隙間清晰可見，是一張黑色的嘴唇。

“躺下裝睡。”唐雪漪一把將克莉斯多推倒，自己也順勢躺下，蓋上厚重的棉被。

“砰！”

斧頭再次落在門上，第二道裂痕在上麵延伸。

梁昱存也乖乖躺好了。

“砰！”

斧頭第三次落到門上，木門不堪重負，終於倒下。

第四聲劇烈的“砰”在唐雪漪耳邊炸開。

“你睡了嗎？寶貝。”怪物拖著斧頭，緩緩往裡走。

斧頭尖銳的刀鋒和地麵碰撞，摩擦出刺耳的響聲，伴隨著怪物不緊不慢的腳步。

很快，怪物就停在了床邊。

它蹲下身，粗重的呼吸聲噴灑在唐雪漪安詳的麵孔上。

“你睡了嗎？”它一開口就帶著水蛭身上難聞的腥氣。

如果這時候，唐雪漪睜開雙眼，她一定會和那張黑色的嘴唇，以及嘴唇內的水蛭打個照麵。

在極端安靜的環境下，感官的感受會被無線放大，唐雪漪躺在床上的時候，總能感覺到那些水蛭在自己臉上拖著細長的身體，緩慢爬行。

它們的腹部緊緊貼著唐雪漪的臉，像是要把她臉上的，身體裡的水分全部吸乾。

“你睡著了嗎？”怪物盯著她，然後緩緩挪動視線，看向睡在她身旁的克莉斯多。

隨後，怪物直起身，毫不猶豫地舉起斧頭。

斧頭落到他們身上，不一定會死，但一定很痛。

唐雪漪怕痛嗎？

好像不怕。

她的身體沒有條件反射的恐懼，心跳加速，或者下意識的躲藏和毫無形象地大吼大叫。

這時候，她忽然想到，自己是一具有心跳的屍體，甚至在黑山羊研究所的時候，000還提醒她，她的心率在不斷攀升。

她還是一具有情緒的屍體。

唐雪漪忽然很想笑。

或者說，她一想到自己是一張皮包裹著一個骷髏，這個骷髏還能生氣，她就想笑。

這時候，克莉斯多忽然在被子裡抓住了她的手。

少女的手很燙，像是剛從熱水裡拿出來的，觸碰到唐雪漪冰冷的指尖時，唐雪漪忽然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審判的巨斧落下，劇烈的響聲在唐雪漪耳畔炸開。

她始終沒有睜眼。

很快她就聽見，怪物將嵌進床板的斧頭抽出來，開始去騷擾睡在上鋪的梁昱存。

“你睡了嗎？我的寶貝。”

它的聲音總是在一開始很溫柔，到最後卻像個無能狂怒的瘋子，一遍遍怒吼著，重複著同一個問題。

這是一場持久的心理戰。

梁昱存的經驗比唐雪漪豐富很多，他像是真的睡著了一樣，安詳地躺在上鋪，直到怪物的斧頭落在他耳畔，他才像被蚊蟲吵到了一樣，百無聊賴地翻了個身。

演戲做全套，他倒是淡定得很。

怪物又像無頭蒼蠅一樣，在房間裡轉了幾圈。

然後，唐雪漪就聽見它把砍倒的門重新扶了起來。

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消失過後，房間內再次陷入沉寂。

克莉斯多長舒一口氣，正要睜眼，唐雪漪卻猛地扯了下她的衣袖。

這是一場持久的心理戰。

唐雪漪知道房間內有攝像頭，怪物一定在那邊看著，即使它沒有眼睛。

更何況，唐雪漪覺得，怪物根本就沒有離開這間屋子。

那股水蛭的葷腥氣非但沒有消失，反而越發濃鬱。

梁昱存這點不錯，他也沒有睜眼，沒有弄出一些大動作，在智商這方麵，他還算讓人放心。

克莉斯多的左手和唐雪漪的右手，幾乎是以十指相扣的方式藏在被窩裡，克莉斯多出了汗，黏膩的感覺讓唐雪漪很不適。

不過，唐雪漪很敏銳地察覺到，克莉斯多的指尖在顫抖。

她在害怕？

一來就要讓所有人聽她指揮的中二少女，其實是害怕的嗎？

那她為什麼還要來禁區？為了唐雲黛？

唐雲黛就那麼值得她記掛？

唐雪漪不太明白這種為了一個人克服恐懼的心理，這是她的身體所做出的本能判斷。

不過，她還是安撫性地拍了下克莉斯多的手背。

克莉斯多咽了下口水。

她擁有的其中一個異能是夜視和透視。

即使現在閉著眼睛，她也能看見，那隻怪物就趴在她和唐雪漪上方的木板下。

黑色的嘴唇停止了呼吸，直直對準了克莉斯多。

克莉斯多能清晰看見那張嘴唇，水蛭光滑的外皮，環節動物的特性讓它們的身體看著，像被分割成了無數個層層疊疊的套圈。

而從嘴唇內部探出頭的水蛭緩緩碰到克莉斯多的嘴唇。

黏膩感略過她的臉頰，最後停留在她緊閉的眼皮上。

水蛭用身體的前半部分撐開了她的眼睛。

克莉斯多幾乎克製不住地在顫抖。

不是畏懼。

而是興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