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設一下,你現在正在自己的房間裡偷偷玩遊戲,這時,母親起夜的腳步聲被你敏銳地捕捉到。
在絕對安靜的夜晚,你甚至能聽見卷紙被撕扯下來的,細微的聲響。
緊跟著,廁所裡傳來衝水聲,廁所門被打開,而後,一連串不慌不忙的腳步聲在走廊響起,和你正在跳動的心臟節奏重合。
腳步聲略過你的房間,它似乎真的要,安安分分地回到自己休息的主臥。
但就在這時,腳步聲忽然消失。
門外門內都看不見光,沒有光就沒有影子。
你看著房門下方的縫隙,從陰影中窺見一雙拖鞋,緊跟著,敲門聲響起。
門把手逆時針轉動,你隻能聽見不斷靠近的腳步聲,母親的呼吸似乎近在咫尺。
你們好像在玩一二三木頭人的遊戲,隻要你動一下,哪怕隻是睡著後翻一個身,母親都能給你定罪。
於是,你保持一個姿勢不動,過了很久,你又聽見門把手被人轉動。
母親似乎離開了。
這時你該放鬆警惕嗎?
唐雪漪作出了自己的選擇,她會選擇繼續裝睡。
就像那隻薛定諤的貓。
不打開容器就無法預知貓的死活。
同理,隻要不睜眼,她就無法判定,母親是否已經離開。
母親處在已經離開和沒有離開的狀態疊加之中,對於現在的唐雪漪來說,這是對自己有利的一種,微妙的平衡。
她有一種很奇妙的感覺,好像很久很久以前,她真的這麼做過。
甚至於,她樂忠於做這種事,每次瀕臨被母親發現的邊緣的緊張感,極大地取悅了她。
唐雪漪不可控製地開始思考,她有母親嗎?有父親嗎?
如果有,她的父親母親還活著嗎?如果還活著,他們又在哪裡?為什麼不來找唐雪漪?
直到斧頭落在了床板上,木屑飛濺,刺進唐雪漪臉上那些水蛭的身體,她才緩緩從飄遠的思緒中回過神。
怪物發動攻擊了。
在水蛭舔舐她的眼眶時,克莉斯多幾乎不受控製地睜開雙眼,抽搐的嘴角讓她看起來像被麵肌痙攣折磨的病患。
“你好啊。”她遊刃有餘地朝怪物打了個招呼,咧開嘴,露出尖利的獠牙。
再裝下去也沒有意義了。
唐雪漪睜眼就看見那隻怪物貼在她們的頭頂的床板上。
它巨大的黑色嘴唇像是長了膿,一條條白色的,肥胖的水蛭幼蟲像是被人用力從那些成年水蛭裡擠出來一樣,落到克莉斯多臉上。
唐雪漪伸手捏住其中一條水蛭幼崽的身體。
然後稍微用了點力。
白花花的,像腦漿一樣的肉就在唐雪漪手裡爆開。
“你就是在玩遊戲!”怪物的嘴唇不斷往下抖落白色的水蛭幼崽。
“為什麼要騙我你在睡覺?!”怪物怒吼著,再次抬手落下一記斧頭。
這裡的怪物好像精神都不太穩定的樣子。
彆說遊戲了,唐雪漪他們連所謂的手機都沒有,他們隻是安分守己地睡在床上,怪物自己要破門而入,非要挑他們的刺。
難道沒睡覺就一定是在玩遊戲嗎?
這些怪物的邏輯太奇怪了,沒有錯都能給你挑出錯來,好像唐雪漪他們活著就是個錯。
不過,嚴格來說,唐雪漪現在也不算活著。
她攤開手掌,那灘爆開的水蛭變成白色的絲線,在她掌心組成一句話:
“你在撒謊。”
唐雪漪堅信,即使她沒有撒謊,怪物們也會判定她在撒謊。
它們沒有眼睛,沒有鼻子,沒有耳朵,僅僅隻有一張嘴,但就是那張嘴,也足夠把人逼瘋了。
克莉斯多伸出手,用力到直接把怪物的頭顱給擰了下來。
從脖子斷裂的地方瘋狂湧現更多的水蛭,像是被專門的抓捕人士放在圓桶裡一樣,它們擁擠著,從桶口探出頭。
“你現在還學會騙人了是吧?!”怪物被擰下來的頭顱依舊能說話。
克莉斯多嘗試性地啃了一口,“難吃。”
即使腦袋已經被擰下來,怪物的身體仍遵循本能,抬起斧頭,狠狠砍向唐雪漪的身體。
唐雪漪翻身躲開了怪物的攻擊,梁昱存也從上鋪跳下來。
這時,三人同時聽見一聲很輕的“哢噠”聲。
斧頭落在克莉斯多的肩膀上,卻隻將上麵的水蛭給劈死了幾隻。
怪物脖子上的水蛭伸長了身體,鑽進被克莉斯多抱住的腦袋下的切口處,自動將自己的身體複原。
緊跟著,怪物離開床板,冷聲道:“下不為例。”
像是因為克莉斯多得到了懲罰,所以才會心滿意足地離開。
克莉斯多的尾巴自動斷了一截,搖搖欲墜的床鋪上安靜地躺著一團還在蠕動的肉塊。
“你們知道壁虎這種生物嗎?”梁昱存撿起那塊肉,放在手心仔細看了下。
“知道,”克莉斯多歪了下頭,“這種動物會在危急關頭斷尾保命,你是想說,禁區把我們變成了壁虎?”
“隻是猜測,畢竟我們身上還有這些水蛭。”梁昱存將那塊爛肉隨意扔到一旁。
唐雪漪在房間內走了幾步,在幾個角落都發現了針孔攝像頭。
如果那些怪物真的追求所謂的真相的話,隻看這些攝像頭錄下的畫麵也能知道,唐雪漪他們進到房間後,根本就什麼也沒做。
所以這些攝像頭的作用是什麼?
“先休息吧,明天大概率還要經曆一場惡戰,我猜,如果我們的尾巴斷完了,在禁區也算完了。”梁昱存試圖修補那扇被砍倒的門。
雪柳纏繞住門框,勉強讓這扇門看起來沒有那麼破爛。
唐雪漪在下鋪坐了一晚,她不太需要睡眠,梁昱存坐在她身旁,專心致誌地用雪柳為她編織了一個花環。
“喜歡嗎?”梁昱存用唇語問唐雪漪。
“不喜歡。”唐雪漪同樣用唇語回應。
梁昱存:“你喜歡就好。”
唐雪漪有理由懷疑,他明明聽懂了自己的嫌棄,但故意裝聽不懂。
三人中唯一睡著的隻有克莉斯多。
小孩子好像還在青春期,躺下不過五分鐘呼吸平穩了。
唐雪漪忽然覺得他們三個像一家三口,但這個念頭一經產生,她就快速拋開了。
跟梁昱存成為一家人簡直是這個世界上最糟糕的事情。
*
第二日一切正常。
三人身上的水蛭像脫水的魚一樣到處亂拱。
四隻嘴人怪物坐在餐桌上,你一言,我一語,平和得像昨晚拿斧頭砍人的怪物不在他們中間一樣。
電視節目播放著當紅女星Kitty的舞蹈,她擁有正常的,漂亮的,女性的臉,站在舞台中央,所有的燈光都落在她身上,襯得她像個精致的瓷娃娃。
“Daisy今天是不是要回來了?她去出差應該給你帶了不少好東西吧,Daisy媽媽。”
“誰知道呢!那孩子孝順,我早跟她說過,讓她彆買那些,我又用不上。”其中一個嘴人好似露出了嬌羞的模樣。
“Daisy媽媽真是命好啊,生了個好女兒,我們幾個都隻有羨慕你的份。”
“Daisy又聰明又會找掙錢的路子,你後半生可以享福咯。”
又是一樣的話術。
電視裡的女星Kitty開始唱歌了,像是刻意為嘴人們的交談配一個舒緩的BGM,她唱了一首很日常的樂曲。
唱完後,她笑著對台下,以及電視前的觀眾打招呼。
“大家好,我是Kitty。”
主持人的臉也長著一張巨大的黑色嘴巴,它用標準的播音腔,問Kitty,“聽說Kitty你是富二代出身,來混圈是為了自己的夢想是嗎?”
“是的,”Kitty露出甜美的假麵,“我從小就喜歡唱歌,跳舞,這些能讓我在舞台上閃閃發光的活動。”
“在我說想去當偶像的時候,媽媽也很支持我,她是我最堅強的後盾。”
不知為何,唐雪漪似乎看見一條水蛭從Kitty的嘴角伸出來,又在一瞬間被她吸回去。
“看來Kitty是家裡的小公主呢,那Kitty這次有為大家帶來新的歌曲嗎?”主持人毫無感情地捧場。
“有哦。”她笑眯眯地看著鏡頭,拿著話筒轉身,走到舞台最中央的地方。
她長長的粉色裙擺下,隱約能看見一條尾巴。
那條尾巴不是很長,好像已經斷過幾次,唐雪漪甚至能看見整齊的切口。
“Daisy那麼有錢,怎麼不讓她給你換個電視?我聽說現在有那種語音智能的玩意了。”
“那種高科技我用不是浪費了?”
“就是要浪費,掙那麼多錢,不用白不用啊。”
“是啊,反正隻要你開口,Daisy一定會同意,畢竟Daisy又善良,又是個行動派。”
餐桌上的談論還在繼續。
“對了,昨天讓你們去那個公司麵試,結果怎麼樣?”其中一個嘴人對著唐雪漪問。
唐雪漪回過神。
在她回身的刹那,餐桌上原本冒著熱氣的食物忽然變成了一條條生龍活虎的水蛭。
克莉斯多若無其事地用筷子將它們夾起來,放進嘴裡。
梁昱存已經放下了碗筷,似乎是很嫌棄。
“問你話呢!怎麼不聽人說話呢?!”五秒沒有得到唐雪漪的回應,嘴人一拍筷子,惱羞成怒。
“經紀人說還要再觀察幾天,十有八九應該會成功。”唐雪漪似乎很擅長應對這種人。
“哢噠。”
她的尾巴再次斷開。
再斷一次,她的尾巴就沒了。
“你呢?”另一個嘴人也開始質問梁昱存。
“哢噠。”
“哢噠。”
克莉斯多和梁昱存也沒逃過斷尾的命運。
潦草地吃完一頓飯,他們再次被這幾隻嘴人趕出房門。
他們再次進到了一個巨大的玻璃箱。
在這裡,他們見到了剛剛才在電視節目裡看見的女星Kitty。
“你們好啊,我是Kitty。”她朝幾人打著招呼。
緊跟著,唐雪漪就聽見了一聲很輕的“哢噠”。
【檢測到一名雌性怪物
當前汙染值:10000
汙染程度:重
唐女士,請您保護好自己的人身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