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
“咚!”
“咚!”
女人的屍體在走廊的地麵上炸開一朵又一朵燦爛的血花。
“看起來,我們不用在想什麼下下策的辦法了。”梁昱存召出雪柳,將那些屍體一個個運上來。
這些女人的死相極其淒慘,有的被切斷了乳/房,有的嘴裡插滿了鋒利的刀片,有的大腿被翻折成極其詭異的形狀,被迫露出已經被蹂躪得傷痕累累的下半身。
黑山羊宛如個儘職儘責的母親,用身體裡像蛆蟲一樣不斷蠕動的肉塊,將這些早已死去的屍體,像臨產的孕婦那樣,奮力將自己的孩子孕育出來。
“她們,恢複不了。”黑山羊頓了一下,它終於說了除去“9078”和“逃吧”之外的話。
但唐雪漪不明白它的意思。
“對……不起。”黑山羊的頭顱在空中浮動,它帶著自己雲霧般壯闊的身體,緩緩將她籠罩。
用更準確的話來說,它擁抱了唐雪漪。
它的身體過於寬厚,甚至還在休息的白逐溪和周予微也不得不,籠罩在它的懷抱下,梁昱存抬手碰了下這團黑霧,刹那間,他臉上金色的裂痕,身上打鬥留下的傷痕驟然消失。
周予微和白逐溪比他恢複得更快,甚至,周予微已經被剜去的眼睛也正在以極快的速度,在她空蕩的眼眶中生長。
左肩的傷口完全愈合,唐雪漪似乎明白了。
這隻黑山羊把這些死去的女人的屍體藏在組成自己身體的黑霧內,是想幫她們治愈傷痕。
但它無法讓死去的人重新活過來。
所以它要道歉,為自己的無能道歉。
“對不起。”那些劈裡啪啦掉落的屍體,宛若黑山羊悲哀的眼淚,在看見麵前幾人的傷口都愈合之後,它便轉過身,朝頭頂的天花板仰望。
雪柳將女人們的屍體一具一具,小心翼翼地運送上來,它們潔白的花朵纏繞著女人們纖細的腰肢,像是在為遠行者進行最後的哀悼。
這座建造了一半,原本要就此停工的屍梯,一點一點,像那樣不斷升高,無限接近唐雪漪仰望的地方。
或者說,應該稱這座偉大的建築為——屍塔。
梯子隻是工具,塔則是能給人帶來希望的東西。
“還差一點啊,”梁昱存有些可惜望著漆黑的天花板,然後笑著低頭,“現在用疊疊樂的方法應該能上去。”
“或許也不用。”唐雪漪朝天花板伸出手。
她感受到一股巨大的悲哀,來自那隻黑山羊。
“那要跳上去?”白逐溪躍躍欲試,試探性地在屍塔上蹦噠了幾下,確信自己腳下的屍塔不會輕易坍塌後,她便開始蓄力。
但還沒等她往上跳,她忽然發現自己站的地方變高了。
而且,還在不斷升高。
“怎麼回事?”白逐溪低頭,隻看見一團團黑色的肉塊,這些肉塊不斷往外溢出黑乎乎的黏液,跟她最開始進到汙染沼澤裡那條走廊上的黏液一樣。
現在,白逐溪知道了,走廊裡的黏液,是黑山羊路過的明證,而她腳下的肉塊,是黑山羊部分肢解的身體。
黑山羊始終仰望著,組成它身體的黑霧正在變成一塊塊蠕動的肉塊,順著唐雪漪他們搭建的屍塔,往上攀爬。
“逃吧。”它再次用它那既渾厚又尖利,既像男人又像女人,既似小孩又似老人的嗓音發出低語。
它要送唐雪漪他們逃離。
屍塔正在不斷升高。
唐雪漪定定地凝望著黑山羊,黑山羊則始終仰望。
它在這個研究所待了多久?又有多少次,它沉沒在這個汙染沼澤的底部,仰望它觸不可及的真相?
在最後一塊肉塊脫離它的身體時,黑山羊浮動在空中的頭顱像是被利刃斬斷一般,猝不及防地墜落在地,骨碌碌地朝走廊另一邊滾去,在碰到牆麵時,被彈了一下,最終停留在一個陰暗的,照不見光的角落。
唐雪漪一直不覺得這隻黑山羊是站在她對立麵的生物,或者說,迄今為止,她遇到的所有雌性怪物,都不是她真正的敵人。
黑山羊希望她能逃跑,其他雌性怪物頂多算禁區幕後BOSS的幫凶,很容易就能被殺死。
最重要的是,躲在黑山羊背後,躲在怪物背後,躲在女人背後的,那群自以為是的,傲慢的男人。
唐雪漪一直抬起的手,終於碰到了天花板。
“用你的刀,把它全部剖開吧,周小姐。”
在進到黑山羊研究所之後,在經曆與怪物們的對峙之後,唐雪漪很難想象,自己正站在一座用怪物,用羊,用數不清的,女人的屍體堆砌而成的高塔上。
但好像也不是那麼難。
好比生活在實驗室裡的羊群,被黑西裝領進實驗室的女人,一直以來,她們離真相的距離隻有短短二十米。
一個成年人一步大概能走半米左右,二十米,大概四十步,也就是在家上個廁所的來回而已。
但就是這四十步,困住了無數深陷在沼澤的裡的女人,困住了無數被當做實驗體的羊。
因為,她們從未被賦予抬頭的權利。
周予微抬起陌刀,她的眼睛重新長了出來,能夠非常清晰地看見,在自己麵前觸手可及的,刷滿了黑漆的天花板。
陌刀瞬間將它刺穿,一束亮光透過縫隙照到她布滿血跡的臉上。
“滋啦滋啦——”
陌刀繞著天花板的牆壁,畫了一個很大的圓圈。
周予微戴著黑色皮質手套的手拿下被自己切割好的天花板,一塊厚重的,比五花肉還要肥美的牆壁被她扔下屍塔。
沉悶的一聲“咚”回響在整個實驗片區。
像戰爭前被敲響的擂鼓,轟鳴如雷聲。
周予微第一個從那個圓圈裡鑽出去,梁昱存緊隨其後,白逐溪跳上去後,貼心地朝唐雪漪伸出手。
“抓住我,唐雪漪。”白逐溪看起來倒是神采奕奕,像是剛從某些見不得人的會所,吃飽喝足後走出來一樣。
“謝謝。”唐雪漪抓住了那隻手,她現在已經逐漸習慣被白逐溪這個熱心腸的女士照顧了。
一陣刺眼的白光閃過,唐雪漪終於到達了天花板上的世界,這裡比她想象中還要廣闊。
一座巨大的山羊雕塑矗立在房間正中央,無數個透明麵板橫在半空,一部分正循環播放著唐雪漪她們記錄數據時的影像。
另一部分則在監視天花板下的怪物,以及來到黑山羊研究所的女性研究員的一舉一動。
“誰把她們放進來了?”一個正在觀看監視器的男性記錄員蹙了蹙眉,用看垃圾的眼神掃過唐雪漪。
連帶著白逐溪和周予微也被蔑視了一番。
“新來的?這是你做的?”記錄員的視線,最後穩穩當當地停留在梁昱存身上。
其他原本在觀賞新來的小羊的記錄員被這吵鬨的動靜吸引,轉過身,隨意瞥了一眼唐雪漪三人後,也是用質問的眼神看著梁昱存。
梁昱存思索了一下,“這麼說,好像也的確是我把她們帶過來的。”
“那就把這三隻羊處理好,不要讓她們進到這裡,臟死了。”說完,記錄員便轉過頭,繼續盯著半空中那些巨大的屏幕,仿佛唐雪漪他們並不存在。
男性研究員們有說有笑地對照記錄冊上的數據,來來回回進入一些實驗室,過一會兒又神清氣爽地出來。
周予微緊握陌刀,一時之間,她甚至不知道該不該出手。
她想象中,到達天花板上的世界之後,在這裡的人一定會和他們大打出手,畢竟他們是入侵者。
就算不必戰鬥,這些人至少也要進入戒備狀態。
白逐溪的想法和周予微倒差不差。
但是這裡的男人,哪怕生出一點點微弱的緊張都沒有。
或者說,他們根本就沒有把周予微他們放在眼裡。
“我之前就是去的這些實驗室,裡麵可惡心了。”梁昱存不太願意想起那部分糟糕的回憶。
“什麼給女人注射哪樣試劑可以讓她們短暫恢複少女的外貌,哪樣試劑又可以在親密的中途助興,說到一半,還要把你和一個女人關在一間隻有床的房間裡。”
“不做出下一步行動的話,房間就會自動用投影儀播放一些黃/色影片。”梁昱存對這種事可沒興趣,即使要做這種事也應該是和兩情相悅的戀人一起吧。
不然就成了任由原始欲望操控自己的低俗快樂。
真的會有人喜歡這麼乾嗎?
梁昱存不懂。
唐雪漪倒是能理解,畢竟人和動物比起來,再高級又能高級到哪去?
“梁昱存?”這一波一起進入禁區的,最開始在角落裡玩網球的幾個男人勾肩搭背地朝梁昱存走來。
“黑西裝說你在那個單獨的實驗室裡,不小心摔進了通風管道,我還以為你摔死了呢,”其中一個人拍了下他的肩膀,“你是不知道,這個禁區簡直太幸福了。”
“我們不是單獨和一個女的關起來了嗎?從那出來之後,那個黑西裝給了一千萬的獎金,我的天,白嫖一場還能得錢,簡直天上掉餡餅!”
他越說越激動。
“恭喜你。”梁昱存為他在禁區混得風生水起而鼓掌。
“你也快回去你那個房間吧,隻要大乾一場,出來就是全新的的烏托邦,說真的,本來我都打算在裡麵待到天荒地來的,結果誰知道那個女的屁股那麼大。”
“要是她沒長那個大屁股,我也不至於脫下褲子。”
說到這,男人“嘖”了一聲,表情忽然嚴肅下來,“你可千萬彆學那個景渡,什麼都不做,就乾等,被關在裡麵幾個小時了,都還沒出來。”
“謝了。”梁昱存目送男人和自己的兄弟離開,然後掏出上衣口袋裡的手帕,仔仔細細地把男人碰過他的地方擦乾淨。
周予微全程強忍著才沒有爆粗口,白逐溪的注意力則全部放在了景渡身上。
景渡被關在某個實驗室裡,一直沒有出來。
“大概一千年前,山羊在某一個片區被視為邪惡的象征。”一些零散的記憶湧上來,唐雪漪看見了以前的自己,坐在一個封閉的教室內。
老師在講台上滔滔不絕地講著歐洲的曆史,她趴在桌上昏昏欲睡。
直到老師提到了山羊。
“在那個年代,有些男人會為了釋放欲望,與山羊交/合,當然他們不會承認是自己太過淫/亂。”
“於是,有人聲稱,是因為山羊生長了誘人的大屁/股,以此引誘他們犯下罪孽,所以,山羊一定是惡魔的化身。”
唐雪漪輕描淡寫地將這段荒謬的史實說出。
“在這裡,女人才是惡魔的化身,”唐雪漪頓了下,“以及——”
“被忽視的對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