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咳咳咳!”
她假裝咳嗽,嗓子有點發痛。
“賢弟,沒事吧?”
施北淮拍拍她的肩膀。
“沒事,齋主,我要前去翠茵山一趟,特來與你辭行,臨行前需一副地圖。”
“翠茵山?”
他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徐徐走向三行四列的書櫃旁拾取一本書,裡麵夾著一張布帛地圖。
沐子宸將地圖交給她。
原先有些戲謔的神情蕩然無存,嘴角扯了扯角度。
“此去萬事都難,我知你心懷坦蕩,那處不太平,你所囑托之事,我拚儘全力也要完成,以儘你我情誼。”
“咚!”
施北淮一下就暈了過去。
另二人對視一眼。
“那幾個流民絕對不簡單。”
慕南枝說道。
細長的手指夾著茶杯,熱氣緩緩由杯子邊緣升起。
他也收起戲謔的神情,滿臉嚴肅。
“確實不簡單,和翠茵山有關,我本想派人告知你,不曾想你帶著施北淮過來,意欲何為?”
沐子宸心中忽然湧起一絲不安,看了兩眼紅衣男人,唇角不禁泛著酸水。
“為了打消他的懷疑,僅此而已。”
“你是在向誰解釋?”
七字彷如箭矢般精準地射中心口。
握緊茶杯的手發顫,原本平穩的雙腳也不安分起來。
慕南枝不知為何,心裡沒來由地一陣心慌。
“我……”
“定然不是為我,南枝你聰明,可也不算沉穩,如果這押解你父兄之人不是他,你可會像如今這般平靜?”
這一發問,她也回答不出,隻覺得全身都在沸騰,這種感覺真是不好。
“那是因為我了解、信任他,從小一起長大的情分,他不至於會對我的親人下手。”
“你說是便是吧。”
他苦笑道。
世間感情本就非三言兩語就說得清的。
她的心思他老早就看得很清楚了,甚至還曾拿此事來打趣她。
“你夠莫名其妙的,你這迷香沒有害處吧?”
“你天衣閣的迷香,竟來問我?”
此話一出她立馬僵住了,嘴唇半開著。
手撓頭,賠笑道:
“這兩天累著了,不好意思啊,對了,我不在的時候務必注意身體其他的倒是次要,不要因為我的事情加深了你的病情。”
隨後她取出一個盒子送到他手裡。
沐子宸報之一笑。
“又是這個,天香丸可不好找,你好不容易得到的,又給我這個常年患病的豈不是很可惜?”
話是那麼說,他的手可是緊緊攥著盒子不放。
“本就是幫你求的,這些年你也曾數次救我於危難中,你的病一定會好全的,都說禍害活千年,上天收不走你的命的。”
“就你會說話。”
他咬牙切齒道。
慕南枝起身攙扶著施北淮,雙手鬆了又緊,情緒被他牽動著。
“也不知道以後會怎麼樣。”
“哈哈,不像是你會說的話,我就不送了,萬事不會讓你失望。”
慕南枝唇角略微勾起,眼眸明亮,點點頭。
“麻煩你了,這便告辭。”
她攙扶著人起身就走。
整個人的重量幾乎都壓在她身上了。
這比沐子宸重多了。
“小心點,彆摔了。”
他沒有一點要幫忙的意思。
“去你的。”
慕南枝罵罵咧咧地出了書齋。
她就近找了一家茶館,把人放在桌上,她假寐著,免得待會兒醒來說不清楚。
“怎麼回事?子宸,醒醒!”
施北淮感覺自己睡落枕了一般,一睜眼就在一個陌生的地方。
“啊?哈~好累啊!啊,我的天啊,那家夥又把我們趕出來了,沒事兒,我們走吧。”
“這女子倒是古古怪怪的,到底怎麼回事?”
他有滿腹的疑問亟待解答。
“香梨書齋的規矩一向這樣,不必在意。”
一時間兩人的氣氛極其異常,熱鬨的煙火氣也不能乾擾分毫。
“其實,還有一事要麻煩你,我們需得請一道聖旨,予我們出京便宜行事之權。”
翠茵山非同小可,朝廷的管轄權幾乎沒有,這個時候也必須征求聖旨。
既然翠茵山已經猖狂到如今的地步,那這個寨子務必要拿下了。
“沒想到你還有做武將的潛質,有意思。”
“少見多怪。”
慕南枝白了他一眼。
她從前可是上過戰場,立過軍功的。
“……”
*
一側懸崖峭壁、雲霧繚繞青山,看著高深莫測;一側是不見底的幽幽深穀,底下儘是無儘的黑暗。
二人行了十日之久才趕到此處。
“此地會否有毒瘴之氣?”
這類險峻的大山中,若是□□,就是千軍萬馬也難過。
她左顧右盼,目光停下幾個車軲轆印旁。
“山風常年不斷,她們是不要命了才會用毒,你知道今天是什麼日子嗎?”
“什麼日子?”
他十分不解。
“你看那便,有車輪印,這兩日有雨,一個寨子裡那麼一大群人,不得出來采辦?”
“原來如此,我們是要到城中去?”
“何必這樣麻煩?就在此守株待兔便可。”
說罷,二人一前一後地跳上大樹,靜待人來到。
皇天不負苦心人,一個時辰過後便來了一群隊伍。
一幫中年婦女押著貨物,叫苦不堪。
“好累啊!這日子什麼時候到頭啊?”
“誰說不是呢?你我命苦就是了,莫名其妙被擄到這個鳥不拉屎的地方,也不知道家裡怎麼樣了。”
穿著朱紅色衣裳的大姐說完掩麵啜泣,眾人被這麼一激,也跟著啜泣。
她們都是良家女子,或有美滿家庭,或自小失孤。
“下一次出來就不知道是什麼時候了,走吧,唉!”
她們儘力推拉著趕車前進。
有的衣服都給磨破了。
“跟上吧。”
他們在樹間不露聲色地穿梭。
林間小路彎彎繞繞的,那些婦人也險些迷路。
在這期間慕南枝繪影圖形,將地形記下來。
待眾人“帶領”他們走到寨口,施北淮見她手裡的牛皮。
“你這不是多此一舉?不對兩舉,不是已經有地圖了嗎?”
“不能冒然行事,書齋的地圖是好多年前的了,世間萬物無時無刻都在變化,此處經年累月也不知道變成什麼樣子了,需得小心。”
慕南枝將兩張地圖一並甩給他,叫他看清楚圖上的變化。
施北淮淡淡一掃,亦看出其中異常。
這片林子似乎有幾處方位調換了位置。
“我們趁天黑潛入?”
“是,那名女捕快在此受苦良久,今夜需得與她接應上。剛才你看見了,那些體弱的女子被迫做苦力,真是想不到,女人最會為難女人。”
同性也該知曉同性的難處。
慕南枝從前以為這翠茵山收容老弱婦孺,是俠義之舉,沒想到卻是這般。
心裡眼裡難免難受。
“還未知全貌,或許更震驚的還在後頭。倘若隻是苦工那就還好,起碼沒有危及性命,你讓我去請旨是對的。子宸,先前我對你多有誤解,對不起。”
此刻他全是真心。
因私廢公之舉實在是不該,他大錯特錯。
“你真多事。”
下巴微微上揚,唇角噙著笑意。
最後一道夕陽消失在林間,二人紛紛套上夜行衣和黑巾,潛入寨子中。
目光所至皆是柔弱婦孺。
搗衣聲此起彼伏。
他們踏上房頂,躲在簷角處頭盔。
隻見一幫五六個女子在溪邊洗衣服。
“這未免也太多衣服了,這是多久的量了?”
“我們還是彆多事,當務之急是找到齊越,這個姑娘一股子虎勁兒,如今陷在這裡,也不知道怎麼樣了。”
施北淮將目光發散,希望能發現些什麼,可惜夜太黑,他連路過女子的麵容都不一定能夠看清。
“難得你還記得人家,可是我們就這麼到處亂撞,早晚會被放哨的發現的。不如,跟著那幾個大姐,或許能有些收獲?”
慕南枝一直緊盯著洗衣的木杵。
“你對這兒不熟悉?”
聲音帶著薄怒。
“這兒又不是我家,誰能熟悉,彆廢話了。”
她懶得與他掰扯,運用輕功,在幾處大石和樹的掩蓋下,成功靠近婦人們。
施北淮不甘心被落下,也跟著到了溪邊,一同聽牆角。
“聽說寨主又發脾氣了,這到底怎麼了?”
一個體型頗為壯碩的大娘說道。
此時月亮稍冒出來一點,映照出人白皙的臉龐。
白白胖胖的,看著很喜慶。
“誰又敢問?苗疆來的女子到底與我們不一樣,多問一句萬一她下蠱害人怎麼辦?”
這女子偏瘦,臉型瘦削,薄唇,眼睛細長,看著不好惹。
大胖一直笑嗬嗬的,嘴角一直是上揚的。
“怎麼可能呢?我看寨主也就二十來歲的小姑娘,我們無家可歸,她能收留我們,給一口飯吃,這是天大的恩德。”
“哎喲,我的傻姑娘,什麼天大的恩德,你在外邊能乾這麼多苦力活啊?你隔壁的林娘子,不就是活活給累死的?半月前輪到我出門兒,去看了大夫,我這腰啊,已經不行了,唉!都是苦命的,在哪裡都不得安生。”
瘦子摸著自己的腰間,眼角不禁落淚。
淚珠子一掉就連成串似的,怎麼也停不下來。
“羅大姐,你彆哭,我,我幫你做,我身體很棒,我來幫你。”
她全然忘了自己盆裡的衣服還有許多。
“傻姑娘,因為你還年輕,我也就這樣了。”
瘦子護住自己的盆不讓她碰。
周邊的婦人,不發一言,這個時候也隻能投以同情的眼神。
身在屋簷下,她們也自身難保。
慕南枝的唇抿了又抿。
這事她該管的。
“我覺得我們應該管些閒事。”
“什麼話?這怎麼能說是閒事?她們都是被擄到此處,既然發現了我們就有責任送她們回家。”
施北淮方才也大受觸動。
“好!”
她心頭一暖,他原來還這樣熱心腸。
這麼多年不曾變過。
接著二人順著兩位女子的軌跡探查著翠茵寨裡的地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