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星樓。
“客官醒醒,快打烊了,要不您把酒錢先結一下吧。”店小二走過來推了推醉倒在桌上的顏溪。
顏溪醉眼惺忪,伸手從兜裡摸出了那二兩碎銀子遞了過去。
“客官,您這碎銀子最多也就二兩,這一壇襄州黃都要二兩,你喝了兩壇,得四兩呢。”店小二說著掂了掂那銀子,擔心莫不是又來了個吃白食的。
“四兩?”顏溪雖有些醉了,腦子還是清醒的,知道自己身上總共也就那二兩銀子,便直起身子拍了拍了小二的肩膀,紅著小臉笑道:“小二,你看這樣......行不行,我正好要去前麵的當鋪.......換些銀錢,這二兩你先收著,等我換了銀錢........再回來付你......另外二兩。”
店小二一聽立刻急了眼,“吆,客官,這可不行,本來就是新開張的酒樓,原本已優惠了許多,小的再賒賬出去,這酒就成白送的了。”
兩人正說著,掌櫃的從賬房出來,一臉愁容。
賬房晚些時候算了帳,今日賣出去的酒錢除掉稅錢,不僅一分沒掙,還虧了幾十兩。
掌櫃的心情本就煩悶,又聽說這兒還有個吃白食的,頓時火冒三丈,立刻叫來幾個小廝,“給我扔出去,把身上值錢的東西都留下!”
在這京城裡混,沒點蠻勁兒可不行。
幾個小廝不由分說地上前就要架起顏溪往外拖,另外幾個很快從包袱裡搜出了一支玉簪,“掌櫃的,這兒有支簪子,我看能值點錢。”
“喂!你們......乾什麼?那是我的簪子,我有錢,你們......”顏溪掙紮著想去搶回自己的包袱。
其中一個小廝見她不老實,一巴掌就要扇過來,不料下一秒,巴掌不僅沒落下來,那小廝自己反倒嗷嗷地叫了起來,手被一個大手鉗住,小廝痛得齜牙咧嘴,“饒命,饒命啊!”
那人猛地一鬆手,小廝被強大的內力彈飛了出去,撞在櫃台上,腦袋頓時開了瓢。
掌櫃的和店小二早嚇得躲到櫃台後,哆嗦著求饒命。
褚臨嶽將顏溪橫抱起來,郗烈忙將桌上的劍和紛亂的包袱拾起。
陳顯則一把從掌櫃的手中奪回了那支白玉簪子交給褚臨嶽,“殿下,這是顏娘子的。”
“收好了,回府!”褚臨嶽說完,抱著顏溪大踏步走了出去。
顏溪方才被那些人拉扯了一番,加上醉酒,此刻已是頭暈眼花,醉眼朦朧,隻見一個玉麵錦袍的男人映入眼簾,還以為是大師兄沈琛來了。
她也希望來找她的人是沈琛,而不是那個避之不及的褚臨嶽。
褚臨嶽抱著顏溪上了馬車,要將她放到軟塌上,卻發現她緊摟著自己不放,嘴裡呢喃著:“師兄,你不好好備考,跑出來做什麼?”
“慕顏溪,你.......”褚臨嶽散了一晚上步好不容易消減下去的心煩意亂瞬間化成了滿腔怒火,他猛地將顏溪扔在了榻上,氣呼呼地在一旁坐了下來。
“師兄.....我跟你說,你這回......可千萬千萬要考中,要不然,我就白受那個滾蛋.......褚臨嶽的氣了,我就等著你考中了......好離....離開郢王府!”顏溪吐露完自己的心聲後,便沉沉地酣睡過去了。
車廂裡彌漫著襄州黃的香甜,安靜得隻剩下二人的呼吸聲。
好一會兒,褚臨嶽終於忍不住,望著四仰八叉躺在榻上的人,恨恨地說道:“你就這麼想離開我?這麼放不下沈琛?!”
他用沈琛的前途來威脅她留在郢王府,可如今她真留下來了,他又開始氣惱她是為了沈琛才留下的。
這矛盾連他自己都理不清楚。
沈琛,真是個不得不解決的麻煩!
褚臨嶽靠在車廂上,緊皺雙眉,閉上眼開始沉思起來。
馬車很快回到了王府,褚臨嶽抱著顏溪下了馬車徑直走到她的廂房,要將她放回床上時,卻發現她像一隻樹賴般緊摟著自己不放手,嘴裡還斷斷續續地叫冷。
也罷,這可是你自找的,本王正覺得以往太慣著你了,總是顧慮太多,你既已冠上了侍妾的名號,總該有些名副其實的行動才配得上這名號。
褚臨嶽彎著腰俯視著一臉嬌憨的顏溪,喉結滾了滾,下定了決心般猛地又將她抱起,一轉身大步流星地往自己的寢殿走去。
雲姑、鬆丹等人見殿下抱著顏溪徑直進了寢殿,不由得對視竊笑,忙叫來郗烈打聽。
“顏娘子喝醉了,殿下在醉星樓找到她的,侍衛們也不知是怎麼看守的,一個大活人都看不住,看我明日不好好收拾他們!”郗烈關注的重點顯然與雲姑她們不同,他對今日的守衛失職耿耿於懷。
雲姑朝寢殿那邊望了一眼,露出一臉老謀深算的笑容,“我看啊,這也不算是什麼壞事,說不定倒是件好事!”
“好事?”郗烈摸著腦門一陣納悶。
鬆丹和握青秒懂,忙笑著隨雲姑去寢殿伺候去了,不料褚臨嶽隻要了一盆熱水,便再沒叫人進去過。
夜已深,窗外一絲風都沒有。
躺在床上的褚臨嶽隻覺得今晚是這個夏天最熱的一晚,剛洗過的臉立刻又淌下汗來,他扭頭看了看正摟著自己的女人,奇怪喝醉了酒的人難道不怕熱嗎?
方才是怎麼想的要帶她回寢殿?
此刻,躺在雙上,望著帳頂,隻覺得熱血沸騰,百爪撓心,卻一動都不能動,真是作繭自縛!
這女人倒是睡得香甜,連呼嚕聲都是歡快的,還時不時地將熱乎乎的鼻尖和嘴唇往自己頸窩子裡蹭。
沒多一會兒,褚臨嶽隻覺得自己後背和腰間的汗已浸濕了單衣,下身的某處像燃起了火苗通過血脈竄到全身,一場詭異的烈火要將他吞噬,喉嚨又乾又緊........
熬不住的時候,褚臨嶽幾次翻身將女人按壓在身下,可看見她連睡著的樣子都那麼純潔無瑕,一個叫“不忍”的家夥從堅硬滾燙的內心深處站出來打敗了他要進一步的念頭。
最終,他將萬千思欲斂成一團,化作一個溫柔的吻,點在了女人額頭上 。
他吞咽著唾液,想要緩解一下乾硬的喉嚨,可收效甚微,隻好起身去喝水,可稍一離身,那副無骨嬌體便立刻又攀了上來,摟得更緊。
還說我粘人?到底是誰更粘人?
褚臨嶽妥協地搖搖頭,嘴角不禁上揚,望了一眼仍舊熟睡的女人,又老老實實躺了回去。
聽更聲,該是寅時了吧,還有一個時辰天就亮了,再忍忍,忍忍。
褚臨嶽閉上眼,深呼吸,開始運功調息。
翌日,太陽已照得老高,鳥在窗外枝頭上嘰嘰喳喳地吵了好一陣子,顏溪才從昨日的酒醉中醒來,伸了個懶腰,深呼吸一口氣,還沒睜開眼就覺得空氣裡的味道有點不對。
怎麼有股琥珀香味兒?
睜眼來看,天青色的帳頂映入眼簾,我床上什麼時候掛了錦帳了?
再扭頭左右望了望,天啊,我不是睡在自己的床上,這是.......
顏溪一骨碌爬起來,下了床,環顧四周,立刻明白了自己的所在,這是褚臨嶽的寢殿!
這....這是怎麼回事?
醉酒的後遺症立刻顯現出來,一動腦子,腦門便隱隱作痛。
昨天?她扶了扶腦門,開始發散思緒。
昨天自己先是假裝生病慘叫,然後打暈了進來查看的侍衛,換上男裝,翻牆逃了出去,本來說是去換銀錢,結果在醉星樓喝醉了......再然後.....
再然後有個長得像大師兄的人進來將自己帶走了,不對,那個人不是大師兄,是.......褚臨嶽!
唉呀!這都是怎麼回事嘛!
都怪那襄州黃,自己怎麼那麼快就醉了?
顏溪又氣又羞,站在床前直跺腳,一個萬分緊要的問題突現在腦海裡。
她立刻低頭看了看身上的衣服,外袍哪裡去了,為什麼隻穿了一身單衣?!她忙仔細查看了衣領處,還好,還算整齊,緊提的一顆心才算放了下來。
這時,寢房的門打開了,滿頭大汗的褚臨嶽進來了,他將劍往案上一放,坐下來拿起麵巾擦汗,眼神時不時地瞄向正立在原地驚慌失措的顏溪。
“你睡醒了?”褚臨嶽將擦過汗的麵巾往銅洗裡一扔,若無其事地問道。
“昨晚,昨晚我睡在你這裡?”顏溪轉過身麵對著褚臨嶽,言語中全是驚慌。
“對啊!”褚臨嶽回答得乾脆,神情更是淡定。
“那你,你睡在哪兒?”顏溪覺得自己可能是喝醉了跑錯了房間。
不料,褚臨嶽朝床上斜了一眼說道:“我也睡這兒啊!”
不是吧?不可能?顏溪雖看到了褚臨嶽那個投向床鋪的眼神,但絕不允許自己相信,不死心地指了指床鋪,“你.....也睡在這床上?”
“對啊!寢房就這一張床,你又非要賴在我身上不肯下來,我不睡這裡睡哪裡,難道抱著你一直站著嗎?我可沒那個體力!”
顏溪的臉仿佛又回到了昨日醉酒的模樣,通紅通紅的,“我.....賴在........”
“唉呀,不跟你說了,總之,你就是個登徒子,占人便宜,欺負人!名副其實的小人,哼!”
顏溪一時慌亂氣憤,奪門而出,可剛走出寢殿門,才發現自己隻穿了單衣出來,這要是被府裡人看見,真是跳進黃河都洗不清了。
唉呀,真是......
她回去找她的外袍,一轉身卻又撞進了褚臨嶽懷裡,褚臨嶽將一件披風遞到她麵前,“你衣服上沾了酒漬,我讓人拿去洗了,你先穿了披風遮擋一下吧!”
“多謝!”顏溪不客氣地伸手去接披風,褚臨嶽卻拽著衣角不鬆手,“有句話我得告訴你。”
“?”顏溪警惕又疑惑地望著他。
“我是不是名副其實的小人尚未可知,但你得是名副其實的侍妾才對!”
“鬼才要做你的侍妾!”顏溪一把扯過披風頭也不回地走了,邊走邊忿忿道:“名副其實?什麼叫名副其實?!”
不想被迎麵走來的韓長史聽到了,“哦,名副其實啊,就是一個人的名稱要與實際相符。”
“啊?哦!”顏溪訕訕一笑,忙走開了。
“莫非老夫所解又誤?”韓長史見顏溪不置可否的神情暗自納悶。
次日,雲姑一臉喜悅地請示褚臨嶽,可要將寢殿重新布置一番,好多寢具先前都是一人所用,如今添了人,是不是該換一換了。
褚臨嶽想了想說道:“既要添,就添些好的,被褥帳幔什麼的一律換成蜀錦或蘇繡的,花樣兒嘛,讓顏溪選。”
那蜀錦和蘇繡趕製起來可不是十天半個月能完工的,何況還是定製的花樣兒,雲姑隻當是王爺重視,卻不知道昨夜並非她想得那樣,褚臨嶽也不好說穿,隻得故意拖延了時間。
鬆丹和握青,還有郗烈他們聽說殿下已經吩咐雲姑趕製二人共用的寢具了,都暗自竊喜,殿下千年鐵樹的帽子終於要摘掉了。
雲姑還得了新差事,每日親自給顏溪講授各項禮儀,“溪娘,你可得上心了,以後萬一扶正了,成了咱府裡的王妃,就得陪著殿下出入宮廷,禮儀規矩就是頭等重要的大事,絲毫馬虎不得!”
“雲姑!我......”顏溪覺得整個府裡的人都快要魔怔了一般。
“好了,我知道你是擔心自己做不好,要對自己有信心,有姑姑傾囊相授,保證沒問題的!”雲姑權當她所有的解釋都是推脫的借口。
一個豔陽高照的日子,聖上欽定的製科考試在崇政殿開考了,沈琛如願參考。
誰也沒想到,在這段既不是年頭,也不是年末的日子裡,最忙的竟然是禮部,一波人馬忙著批閱製科的考卷,另一波人馬則忙著籌備三公主和慕駙馬的婚禮,一時間忙得不可開交。
慕中霆心裡記掛著姐姐,卻因大婚在即無暇來探望,隻是隔三岔五挑揀些好的吃食、玩意兒送過來,慕夫人特地到鄴京最好的首飾鋪裡給顏溪打製了首飾,又送了上好的布料來。
顏溪近日卻總是夢到她阿娘,夢裡阿娘為她梳妝,笑著說她長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