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 “嗬嗬,其實隻怕大將軍與愛女已……(1 / 1)

寵籌千金 海棠煒煒 5074 字 2024-05-01

“娘子,我們少將軍說得不無道理啊,請吧!”王副將一拱手示意她上馬,韁繩卻由一名軍士牽著。

“方才這位少將軍可是慕大將軍家的公子?”顏溪望著遠去的隊伍,暗自思忖著,自己倒也算有恩於他慕家,如此便也沒什麼好怕的了。

“娘子認識我們家少將軍?”王副將的問題一出口就已回答了顏溪的疑問,顏溪一副輕鬆自若的樣子,“哦,不認識,聽說過,你們家少將軍年少有為,京中誰人不知?”

王副將哈哈一笑,不以為然道:“你們這些京中婦人,就是整日裡閒來無事,喜歡長舌八卦!”

“我長舌八卦?”顏溪聽聞軍中人士多半耿直粗魯,不想還真是如此,算了,如今落到人家手裡,也不必與他爭執。

隻是大師兄,知然姐姐還有楚蘭要是知道了,肯定得著急了。

正想著,就看見楚蘭迎麵騎馬奔來。

楚蘭見幾個軍士麵色不善,擁著顏溪走來,上前問明原委後,也跟著求情,可終是無用。

楚蘭將顏溪拉到一旁,悄悄告訴顏溪,方才小姐摔下馬崴了腳,沈先生已經送小姐先回去了。

顏溪隻好拜托楚蘭回去找大師兄拿銀錢到京兆府贖自己,楚蘭則告訴顏溪,她是郢王府的人,得郢王府的人去領才好。

要是被褚臨嶽知道,又該訓斥我了,顏溪一臉的難為情。

楚蘭勸慰她,被郢王殿下訓斥總好過被京兆府尹訓斥,京兆府尹可是鄴京出了名的酷吏,動不動就要打板子上夾子,可嚇人了。

顏溪可不想再吃板子,隻好認栽,托楚蘭回郢王府搬救兵。

京兆府尹丁大人見是慕將軍的人送來的案子,自然不敢懈怠,躬身向王副將行禮道:“都是下官不查,讓大將軍和眾將士們在官道上受了驚,下官定當嚴罰,等案子結了下官親自到將軍府去向大將軍稟報。”

“不必了,丁大人略加懲處,以示警戒即可,回頭案子結了差人到府上說一聲兒就行。”王副將深知京兆府尹守著一京的權貴,京官難做,也知曉他早煉就了一身奉迎的本事,便指明了讓他彆整得太麻煩,差不多得了。

丁大人聽聞,暗暗鬆了口氣,心下便有了譜兒,不怕求輕責的,就怕找事兒要重罰的。

待王副將一走,丁大人立刻橫眉瞪了一眼顏溪,“你過來,說說你是哪個府上的?好死不死的,你怎麼能衝撞了慕大將軍的大軍,真是活膩歪了!”

“那個,大人,小女子已讓府裡準備銀錢了,您看這個得交多少罰金?”顏溪囁嚅道,隻盼著鬆丹或是雲姑能快點來撈她,怎麼楚蘭去了這麼久還沒信兒?

“罰金?誰告訴你交點罰金就行了?”丁大人端起茶碗慢悠悠地在椅子上坐下了,“你哪個府的?”

顏溪實在不想當堂說出自己是郢王府的人,她自入京以來狀況頻出,沒怎麼給郢王府爭光,倒是抹了不少黑,雖然有些也是被迫無奈。

“問你呢,你哪個府的,啞巴了?”丁大人不耐煩了,再不回答隻怕要治她個不敬之罪,“妾身,郢王府上的,婢女。”

“可有憑證?”丁大人對那些冒充王公侯爵府上奴婢、朋友的已經見慣不怪了。

顏溪搖搖頭,俄而又說道:“但是,我已讓人去府上通告了,府裡很快就有人來贖我了。”

“那就等著人來,一個時辰之內要是沒人來,處罰加倍!”丁大人自有一套應付的辦法。

眼瞅著一個時辰快到了,顏溪心急如焚,板子的滋味兒她早在司農寺嘗過了。

午飯前後,雲姑和沈琛幾乎同時出現在了京兆府衙門前,一陣寒暄後,前後腳進了京兆府。

那府尹大人自然是陪著笑臉象征性地收了些銀錢,便放了人。

“姑姑,殿下他沒生氣吧?”一出門,顏溪就搖著雲姑的胳膊問道。

“能不生氣嗎?一天到晚在外麵闖禍,趕明兒我去上清寺給你許個願,願菩薩保佑你順順當當的。”雲姑笑著嚇唬她。

回郢王府的路上,坐在馬車裡,沈琛問顏溪,今日是不是見到慕大將軍了,顏溪點點頭。

沈琛又問她對慕將軍印象如何,顏溪癡癡一笑,說那晚在襄州府衙天太黑,沒看清,今日再一看覺得慕大將軍甚是英武,真是替襄城郡主感到惋惜。

“顏溪.....”沈琛心事重重,欲言又止。

“嗯?”顏溪覺得師兄定是又要訓斥自己太鬨騰了,忙主動認錯,“好了,師兄,你不用再說了,我都知道了!”

“你都知道了?”沈琛一臉震驚。

“嗯,知道了,知道錯了,以後保證改正,不再闖禍。”顏溪舉起手來保證,沈琛提到嗓子眼兒的心頓時放了下來,但又暗暗歎了一口氣,唉!這件事情,她早晚是要知道的。

可郢王殿下叮囑,此事按照他的計劃安排實行,此刻便也不好提前告知溪兒。

也罷,先這樣吧,溪兒以後要怪罪起來,無論她要怎麼處置自己,都一一認罰便是。

沈琛幾乎是在一路的沉默中將顏溪送到了郢王府。

“太好了,殿下不在!”顏溪朝府內探了探頭,聽鬆丹說殿下出去會人了,大大鬆了口氣,一溜煙兒忙鑽進了屋裡。

那件袍子,還有一隻袖子就縫好了,顏溪仿佛要將功補過般,一下午都呆在屋裡專心縫著衣服。

初夏,午後的陽光穿過院中的海棠樹,照進屋裡來,顏溪將縫好的袍子對著太陽照了照,隻覺得衣服太大了,褚臨嶽這半年來瘦了不少。

算了,就這樣吧,他以後總還是會胖回來的嘛!

她自我安慰了一番,將袍子整整齊齊地疊放在榻上,伸了個懶腰,揉揉了有些腫脹的雙眼,伏在軟枕上想要休憩一會兒,不想竟沉沉地睡了過去。

北城門外軍營。

主帥的營帳裡,慕施蒙已洗去一身的鞍馬勞頓,換了常服端坐在書案後,手裡正拿著那封來自郢王殿下的信,那隻桃木匣子端放在一旁。

隨從們都被喝令,非召不得入內。

營帳內,靜得能聽見蚊子飛過的聲音,那封信,他已反反複複看了很多遍。

一雙因常年抓握兵器而長滿老繭的手無法抑製地顫抖起來,原本淩厲深邃的雙眸裡漸漸泛起柔軟的淚光。

煥,你為什麼不告訴我,我們,我們竟有個女兒!

他放下信,將桃木匣子移到麵前,用粗糲的大手輕輕撫摸著匣蓋,這隻匣子是他花了一個晚上親手打製的,十分粗糙。

輕撫著匣子,他的思緒飄回了十八年前的那個夏天……

南平國破前夕,太子高煒讓胞妹襄城郡主親自押送了一整車的金銀來,隻為求大鄴延緩一日攻打南平國都郢州,高煒要用一日的時間勸說南平主戰的將領和大臣,納土歸鄴,換一方平安。

可是,彼時,慕施蒙得到的聖旨是即刻攻城,直取郢州,搗毀南平宮城。

他記得,那是那個夏天最熱的一天,阿煥穿著郢州特有的蟬翼羅裙,月白色的羅裙上繡著碧青的鬆枝圖案,高高挽起的發髻間隻斜插了一支玉簪,緩緩從帳外走來,彷如是從月亮上走下來的仙娥一般。

自己從來沒有見過哪位公主會穿得這樣素淨,阿煥上前行禮,言辭不卑不亢,“南平襄城郡主高煥見過將軍。”

他永遠都記得煥初次見她時每一個神態,每一句言辭,是那樣的高潔典雅,不容侵犯一絲一毫。

可是,在她完成獻寶任務,滿飲了一杯南平禦酒玉露春後,一切都變了............

他永遠都忘不了,次日清晨醒來,她看見一片狼藉的床榻時那副失魂落魄的樣子,如瀑般的長發一直垂到膝間,臉色煞白,血紅的眼睛淚如泉湧,沒有一聲哭聲,淚水傾覆了秀美白皙的臉頰,浸濕了羅衫。

自己慌亂地想要去安慰她,可是卻不知怎麼安慰,隻有啪地給了自己一個耳光,“昨晚的酒.........”,自己知道再怎麼解釋都無濟於事。

就在自己穿戴整齊要出營帳時,她冷冷地說一句,“將軍彆忘了一日寬限,決戰之前與敵國公主私通的罪責可是不小。”

或許是上天可憐這位亡國公主,她話音剛落,便有軍士來報,通往郢州的浠水河因昨夜暴雨大漲,過河的橋被衝垮,再換到彆的路線隻怕要多花一天時間。

“郡主,如果您不嫌棄慕某,慕某定護郡主一生周全,郢州、襄州、鄴京,或是彆的什麼地方,慕某定會為郡主尋一處安身之處,如若郡主願意,慕某.....慕某願一直守護著郡主。”

這是自己能為她做的最大彌補,她雖是亡國公主,但若非她所願,沒有人可以侵犯得了她,隻因自己早在她的眼裡看到了求死的堅毅。

延緩一日的那晚,自己砍了軍營外的一顆柳樹做了這個匣子,又取下腰間的衣帶勾刻了字嵌在匣內壁間,長思,相守是自己對她的承諾。

匣子交給了她的侍女,可是次日自己巡營回來卻發現人去樓空,一天之中派出去十隊兵士,沒有一隊尋到她的蹤影,她仿佛一下子從人間蒸發了一般。

知道戰事結束,自己特地派了一支隊伍留在襄州隻為尋找她的下落,可是一整年過去,仍舊一無所獲。

直到高煒成了榮南侯,自己寫信求得郡主的音訊,高煒也毫無消息。

民間傳聞她於國破之日投江自儘了,後來也有傳聞她因善舉感動了神仙,神仙賜她了一座仙山供她隱居。

仙山?

原來真有此事,仙室山,一字之差而已,可惜終究是自己愚鈍,隻把這傳聞當成了無稽之談。

這十八年,她是如何隱匿在仙室山中,又如何獨自撫育女兒,最後如何患病離世的?

慕施蒙再也抑製不住內心的潮湧,老淚縱橫。

良久,他取出帕子拭乾淚,打開匣子,那對衣帶勾還在老地方,匣子裡隻有那對衣帶勾,再無多的隻言片語。

終究,她竟連一句話都沒留給自己。

不過,她給了自己最大的恩賜,那就是為自己留下了一個女兒。

慕施蒙整頓好情緒,將匣子小心翼翼地用錦帕包好貼身收著,對帳外喊了聲,“來人!”

“將軍!”隨從進來聽候差遣。

“備馬,本將軍有事要出去一下!”

慕施蒙自然知道郢王將他的女兒從襄州大牢救回來,可不單單隻是為了讓他們父女團圓,這樣的閒事可不是他這個散淡王爺願意管的。

煙柳橋邊的煙柳亭裡,褚臨嶽讓郗烈煮好了茶。

亭子裡涼風習習,雖是夏日卻甚是涼爽,褚臨嶽遠遠地看見一人騎馬而來,嘴角露出笑意。

“殿下久等了!”慕施蒙上前施禮道。

“大將軍戰功赫赫,乃我大鄴之肱骨,本王豈有不早到之理?”褚臨嶽起身親自為慕施蒙斟滿茶盞。

茶霧繚繞,微風清揚,個中原委,前因後果,都在一盞一盞的茶湯中徐徐展開。

“臣對殿下救女之情感激不儘,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這天下終究是大鄴的天下,也是仁義之君的天下,臣何嘗不望我大鄴有仁義之君,又何嘗不願追隨仁義之君?”

慕施蒙說完,起身莊重地向褚臨嶽行了一個大禮,雖未將話言明,卻已暗表心誌了。

褚臨嶽扶起他,朗聲笑道:“仁義的天下,不隻要有仁義之君,更需要仁義之臣、仁義之民,方能共創仁義的太平盛世。”

慕施蒙點頭稱是,明白郢王話中的仁義,自然也指“知恩圖報”的仁義。

談完了正事,該談談如何迎顏溪回府的事情了,褚臨嶽倒是先有了疑慮,“也怪本王在春日宴上思慮不周,讓慕大小姐暫時冒充了我的侍妾,所以隻怕此事還要費上一番腦筋。”

不過,這個問題在大鄴最強大腦和最強武力的一番謀劃下,很快就有了解決方案。

末了,慕施蒙小心翼翼地問道:“不知可否讓老臣先見一見小女?”

“嗬嗬,其實隻怕大將軍與愛女已見過數麵了!”褚臨嶽嗬嗬一笑。

“數麵?”慕大將軍黝黑英武的臉龐露出疑惑的表情,莫名地有些滑稽可愛。

“正是,最近的一次會麵就是今日。”褚臨嶽故意賣起了關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