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是太緊張的緣故,徐尋真終於體會到了‘度秒如年’的煎熬,隋義臣等人還在殿內搜查,翻箱倒櫃的聲音不絕於耳,好似一把重錘不斷地敲在她心頭。
直到宮外傳來金屬之聲,還有有條不紊的腳步聲。
來了!
徐尋真抬眼望去,就見一道高大魁梧的身影踏進了冷宮大門,他穿著一身沉重的鎧甲,每一塊鐵片都打磨得光滑,多年戎馬生涯使得他皮膚呈現古銅之色,眼神深邃而銳利,在他眼中,仿佛世間所有虛假無所遁形。
沉穩的腳步聲走近,那視線仿佛利劍一般,刺得麵頰生疼。
“就是她?”
“是!她叫徐尋真,是教坊司新來的琴師。”麵對頂頭上司,禁衛軍中無人敢有半點兒不正經。
“見過隋統領。”徐尋真一臉緊張,仿佛真的隻是個被其氣勢嚇到的柔弱女子。
隋玉坤雙目微眯,目光冷峻,透著探詢之意,突然,他抬手揮出一鞭,竟直衝徐尋真頭頂而去。
周身氣流無風而動,一股強大的氣勢撲麵而來,徐尋真死死攥著手,用儘全力壓製下本能的反擊,“啊!”她驚叫一聲,跌坐在地,目光驚駭地看著頭頂的鐵鞭。
“統領!”隋義臣目眥欲裂,隻恨沒有背生雙翼。
鋼鞭威猛無比,激起風聲呼嘯,徐尋真瞳孔驟縮,渾身緊繃,雷神鞭上的鐵疙瘩在眼前急劇放大,連呼吸都頓住,肺腑之間竟有種窒息的痛感,眼看那鞭影已至眼前,她手上終於忍不住蓄起了內力。
但就在她忍不住要出手時,那似有風雷之勢的雷神鞭卻突兀地停下了。
徐尋真愣了下,又很快反應過來,一臉害怕地盯著頭頂的雷神鞭,一動也不敢動。
隋義臣猛地止步,心底大鬆了一口氣,隨即大步上前,一把拽過雷神鞭,壓抑著怒火,冷肅地道:“統領此舉何意?竟對手無寸鐵之人出手!”
在宮中當值時,隋義臣父子之間從不言及親情,隻有將軍和士兵,禁衛軍中人也隻知他們是親戚,恭敬、疏離,卻全無親近。
但今日,杜遺芳等人卻發現,一向最知本分的百夫長大人竟敢以下犯上,雖然統領大人確實是過分了,但是……
反正他們是絕對不敢上前阻攔的!
隋玉坤淡淡地瞥了一眼,眼底暗含警告,隨即收回雷神鞭,抬步走向枯井。
徐尋真連忙躲到了隋義臣身後。
“底下都查過了?”聲音低沉,充滿壓迫感。
杜遺芳覷了眼臉色難看的隋義臣,恭敬地答道:“是,屬下等人仔細搜查過,井底並無異常。”
“殿內呢?”
“殿內桌椅無塵,床榻也有人睡過的痕跡,刺客極有可能便是藏身在此處。”
“可有能證明其身份的東西?”
“……暫時還沒找到。”
“繼續查,任何蛛絲馬跡都不要放過!”
“是!”杜遺芳心頭一凜,領命而去,離去時還試圖拉走隋義臣,奈何隋義臣腳底下仿佛生了根,任他如何使眼色,對方都無動於衷,杜遺芳莫可奈何,隻好由他。
隋玉坤轉身,攢眉道:“你為何不去?”
隋義臣板著臉,不冷不熱地道:“大統領太過威嚴,徐姑娘或許會害怕,屬下便留下來陪她。”
隋玉坤眼皮一跳,心道你小子什麼時候有這種覺悟了?不過,他目光轉向隋義臣身後,在徐尋真麵上停留了一瞬,眼中掠過一絲了然,心道:“……原來是動了凡心了。”
隋玉坤擺擺手,“行了,她的嫌疑暫時洗清了,帶她回教坊司去吧。”
徐尋真心頭一喜,麵上怯怯地道:“多謝統領大人。”
走出冷宮時,徐尋真忍不住回頭看去,也不知十八躲到了哪裡,能不能瞞過禁衛軍的眼睛。
心裡記掛著十八,徐尋真一路上都有些心不在焉,隋義臣幾番開口,她都沒有聽見。
“徐姑娘?徐姑娘?……”
徐尋真猛地回神,“抱歉,隋大人方才說什麼?”
“徐姑娘是不是方才被嚇到了?”
隋義臣眼神擔憂,真誠無比,徐尋真下意識地避開了,輕咬貝齒,眼中含著霧氣,“方才隋統領……我還以為自己就要死了,他為什麼要對我出手?”
“姑娘莫怕,大統領行事嚴謹,不會放過任何一個可疑之人,姑娘孤身出現在冷宮,旁人見了自然起疑,大統領方才那麼做,其實是為了確認姑娘的身份,如今能為姑娘洗清嫌疑,也是好事啊。”
“原來是這樣啊。”徐尋真一臉恍然大悟。
隋義臣迎著她晶亮的雙眼,胸口仿佛揣了隻小兔子,砰砰直跳,他抬手按了按心口,將那股難耐的悸動壓了下去,轉而問道:“徐姑娘是哪裡人士?在宮裡的日子可還習慣嗎?”
“謝大人關心,我本是江州人氏,隨師姐們一同進了教坊司,司裡的人都挺和善的,倒沒什麼不習慣的。”
“那就好。”
說話間,教坊司已經不遠了,徐尋真一路行來,見到處都是禁衛軍的身影,教坊司外更有大隊人馬把守,麵上閃過一抹憂色。
隨義臣也注意到了那些禁衛軍,主動開口解釋道:“這些人都是來保護你們的,你彆怕。”
“嗯。”
徐尋真有些心不在焉,不知道他們到底查到了什麼程度,有沒有動過她的琴匣,有沒有發現赤煉刀。
不,若是發現了,自己肯定早就被抓起來了!徐尋真心中有了猜測,自己暫時還是安全的,隻要不暴露身手。
但,在真凶落網之前,自己仍有嫌疑!徐尋真心頭一緊,她必須想個法子將自己摘出去!
“身無彩鳳雙飛翼,心有靈犀一點通。”
即使穿著夜行衣,夏於卿仍是扇不離手,在聽完事情經過之後,竟隻想到了這一句話。他傾身朝徐尋真靠近,一雙桃花眼微微上揚,眸中點點星光閃爍,竟明媚得有些晃眼。
徐尋真短暫地晃了一下神,耳根竟有些發熱,她不自在地後撤半步,扶額道:“師兄,正經些吧。”
夏於卿眸光閃了閃,笑意更濃,“遵師妹令。”
“……”
“師兄,還請助我!”徐尋真麵色一正,抱拳一禮。
折扇頓住,夏於卿同樣正色道:“師妹,為兄自當儘力而為,你放心。”
“多謝師兄。”
也許當真是心有靈犀,徐尋真正為如何洗清嫌疑發愁,師兄夏於卿便夜訪教坊司。
魔教教主和左護法分彆找到他們二人,隻為赤煉刀,有此強敵,已經夠讓徐尋真鬨心的了,更糟糕的是,赤煉刀的消息或許已經在江湖上傳開了。
邢無極能教唆七星幫,自然也可以向其他門派通風報信,不管他是在打赤煉刀的主意,還是意在夏於卿,都會引來無窮的麻煩。
自從聽師兄說了七星幫之事,徐尋真心中總有一種不詳的預感,宮中守衛森嚴,等閒江湖人根本到不了自己跟前,但師兄不同,他在宮外,隨時都會被他們找到,便是武功再高,但雙拳難敵四手,難保不會出事。
徐尋真看著師兄離去的方向,眼中難掩憂慮。
太極宮中,今夜又有黑衣人闖入。
不似昨夜止步於殿外,這一次,黑衣人直接闖入了內殿之中,在殿內翻找著什麼東西,卻不小心碰倒了筆架,雖然被及時扶正,但這輕微的動靜還是被柳一堯發現了。
黑衣人正在牆壁上仔細摸索著,連畫軸背後也沒放過。隻剩最後一幅畫了,黑衣人走了過去,剛要伸手,眼前突然寒光一閃,扶風劍冷不防地自斜刺裡戳了過來,黑衣人破窗而出,一手往懷裡一掏,看也不看身後便將手裡的東西甩了出去。
那不明物體在空中便被一劍劈碎,‘砰’地一聲,大量白色的粉末飄散空中,柳一堯迅速轉身,以袖掩住口鼻,扶風劍刷刷刷幾下,那白色粉末便很快消散了。
黑衣人竄了出去,又暫時阻了柳一堯幾息,但卻在宮門口被冷玉攔住了去路,皮膚蒼白如紙,指甲青黑似鬼,此時的冷玉比昨夜更像個死人了。
‘悲彌手’,掌掌陰寒,刁鑽冷戾,觸之即傷,黑衣人隻以雙掌相抗,自是不敵,在他掌風之下連連閃避,被迫退了回去。
前有毒掌,後有利劍,黑衣人腹背受敵,隻得逃跑,他身形如靈猿,在連綿掌勢和劍網之中穿過,躍上屋脊,飛快向外逃竄。
柳一堯和冷玉緊追其後,左手指間銀針防不勝防,卻都被黑衣人巧妙地避開了。宮門將近,柳一堯口中呼哨一聲,十餘名暗衛便現出身形,牢牢堵住黑衣人的前路。
黑衣人猛地止步,毫不猶豫換了個方向,往桂宮奔去。
柳一堯麵色一變,又是一聲呼哨,卻與方才的音調不同。
黑衣人敏銳地發現,四周不斷有鐵甲摩擦之聲響起,整齊劃一的腳步聲,不斷朝他所在之處彙聚。他停了下來,目光警惕地掃向四周的宮道,樹影不停晃動,攪散了一池月光,平添幾分詭譎之意。
隻是片刻之間,四周的空地上便站滿了或手持盾牌、或張滿長弓、或利劍在手的禁衛軍,全身罩在鐵甲之下,辨不清麵容,卻能感覺到他們衝天的氣勢,將此間籠罩,仿佛一張天羅地網。
黑衣人被困在正中,除非他能上天入地,否則,難破此局!
隋玉坤越眾而出,手中雷神鞭直指黑衣人,毫不拖泥帶水,厲喝一聲:“放箭!”
嗡!
萬箭齊發!自四麵八方而來,宛如黑雲蔽月,那箭網下的人影,便似那惡狼嘴邊的小狐狸,在劫難逃了!
遠處,徐尋真瞳孔緊縮,再也無法心安理得地待在原處,她抓起身側的寶劍,朝箭網之下那道如孤鬆臨崖的身影飛奔而去。
師兄,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