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極宮中,殿門緩緩打開,兩道身影一前一後走了出來。
打頭一人步伐沉穩,一身紫棠色廣袖寬袍,麵上罩著暗金色麵具,懷抱一柄長劍,劍鞘上刻雲紋,劍柄上一道六出銘印,果然是柳一堯!
徐尋真眉眼微彎,視線越過柳一堯,打量著他身後的人。
那人身高近七尺,偏瘦,身著一件蒼青色的錦緞長袍,五官有些陰柔,但他神情冰冷,眼中滿是詭譎之意,透著一種令人不寒而栗的陰狠感,他膚色慘白,幾乎沒有一絲血色,指甲青黑,眉毛上甚至凝著寒冰,若不是他如常人一般的呼吸、行走,簡直如同死人一般。
徐尋真瞳孔驟然一縮,不知自己到底是好運還是倒黴,她還沒想著去找他,他卻已經主動出現在她眼前了。
這看起來就一副短命相的‘陰鬼’,便是血洗徐氏的第四人,“悲彌手”冷玉!
還真是人如其名啊!徐尋真心中腹誹,怎麼不乾脆凍死算了!
“柳大人,您總算來了!”她語氣雀躍,演得跟真的似的。
“住口!”柳一堯大喝一聲,急忙撇清關係,“教主請彆聽她胡言,在下根本不認識她!”
有麵具擋著,徐尋真看不見他此時的表情,不過想來應該一定很精彩!徐尋真眼中浮現一抹幽光,聲音陰惻惻地道:“柳大人,過河拆橋,可是不義啊!”
“小賊!你深夜擅闖禁宮,已是死罪,還敢胡亂攀汙!”柳一堯目光冷峻,正氣凜然地嗬斥道。
“哦?教主,柳大人剛剛判了您死罪呢!”
“你——!”柳一堯氣急,手已經摸上了劍柄,恨不得一劍刺死這小賊,卻不得不忌憚一旁天人般的柳拂浪。
“柳大人!”徐尋真一臉正色,仿佛受了天大的冤屈,義憤填膺地道:“若不是你給我地圖,我怎麼會恰好來到這裡?分明是你命我引教主來此,還說已經設下天雷地網,有天雷子在手,絕對可以殺了柳拂浪!如今卻這麼急著撇清乾係,分明是想要一箭雙雕!你好歹毒的計策!”
柳一堯氣急,眼中殺意如箭,但徐尋真一副被他嚇到的樣子,反倒像是坐實了他的心虛。
他眼神凶狠得仿佛要吃人,卻始終忍著沒有出手。
但他身旁的冷玉,卻是在聽到‘天雷子’之名的時候,眸光一閃,隱晦地瞥了眼房頂上的身影,見他黑袍下隱有異動,心中便覺不妙,不能再讓這小賊說下去了!
他眸中厲色一閃,迅速抬起右手,揮掌淩空拍出,看似輕飄飄的一掌,卻滿含風雪之意。
徐尋真眼中一凝,心道來得正好!竟是不閃不避,硬生生挨了這一掌,隻是避開了致命之處,但那掌風所到之處,卻迅速有一股冰寒之氣肆虐,仿佛血液都被凍結。
隻一瞬間,徐尋真的右臂便凝了一層薄冰,她迅速抬手疾點數下,將這股陰寒之氣封住,隨即麵帶驚恐地奔向了柳拂浪,邊跑邊叫道:“求教主救我!他們要殺人滅口!隻要教主保我性命,我願將赤煉刀雙手奉上!”
冷玉出手之時,柳一堯便知要糟,此時一見賊人此番作態,更是恨得咬牙切齒,抬手間扶風劍飛射而出,直奔賊人後心。
劍勢迅疾,殺機凜然,如此近的距離,若是柳拂浪當真不出手,徐尋真必死無疑!
但,唯有一試!
徐尋真眼中儘是狠意,口中驚恐地喊道:“教主救我!”
眼見那劍尖已到了眼前,徐尋真絕望地閉眼,仿佛已經認命,等待死亡的降臨。
但意想之中的死亡卻沒有出現!
賭贏了!
徐尋真睜眼,那劍尖在她眉心幾厘之外停下,仿佛被無形的屏障攔住,用儘全力也無法再前進半分,她眼底閃過一抹流光,口中感激涕零地道:“多謝教主!多謝教主!”但她望向柳一堯的目光中,卻滿是挑釁和譏誚。
柳一堯重重一摔袖子,氣急敗壞地道:“教主!您被這小賊騙了!”
柳拂浪淡淡地掃去一眼,不急不徐地道:“本座不斷是非,本座隻要赤煉刀。”
他說話的聲音不高,但那不緊不慢的語氣中,卻有種不可置疑的威嚴。他輕輕一拂袖,扶風劍便調了個頭,以更快的速度飛了回去,柳一堯猛地側頭,卻仍是被劍刃劃破了麵具,露出一截凹凸不平、醜陋可怖的下巴,扶風劍“奪”地一聲釘入簷柱。
原來他竟生了這樣一張恐怖的臉,難怪他要一直戴著麵具!但十八年前他的臉分明還是完好的,這期間到底發生了什麼,竟將他變成了這般模樣?!
柳一堯一手捂著下巴,猛地回頭,眼神瞬間變得陰狠,“想不到魔教教主竟如此愚蠢!”
真實麵目被人瞧見,柳一堯終於失去了理智,竟敢當麵嘲諷柳拂浪!
徐尋真暗自搖頭,在心裡默默為他點了一柱蠟。
“放肆!”果然,柳拂浪被激怒了,短短兩個字,仿佛攜著滔天巨浪之勢,席卷而去。
柳一堯捂著耳朵倒退,他緊咬著牙關,與這股力量對抗,雙耳之中竟有血線滴落!
一旁的冷玉也沒好到哪裡去,口吐鮮血,本就蒼白的臉上更是顯出幾分灰敗。
徐尋真臉色微變,兩字之威,竟如春雷炸響!‘塵合歌’竟如此厲害!
既有如此之功,柳拂浪到底為什麼一定要得到赤煉刀?!
但,周圍的人似乎多起來了。
徐尋真轉頭,嚴肅地道:“教主,他在拖延時間!”
“晚了!”冷玉獰笑一聲,他早就發出了信號,如今大批暗衛已至,人人手持天雷子,倒要看看賊人如何逃出生天!
刷刷刷!幾十名暗衛忽然自暗處跳出來,將柳拂浪和徐尋真團團圍住。
“教主小心,他們手中的天雷子十分厲害!”
“哈!”冷玉輕蔑一笑,“就算你是魔教教主,也休想在天雷子之下活命!”
天雷子的厲害,徐尋真是領教過的,以她的武功,是絕對無法逃出去的,那麼教主呢?
徐尋真警惕的後撤,餘光掃向靜默的柳拂浪,有些期待他接下來的表現。一直退到了宮牆下的假山旁,徐尋真才不得不停下,柳一堯和冷玉已經朝這邊逼近,但柳拂浪卻還沒有動作。
還不動手嗎?徐尋真咬著唇,心下暗自焦急,生怕柳拂浪就此離去,到那時,自己便真的死無葬身之地了!
許是聽到了她內心的呼喚,柳拂浪終於有了動作,隻見他雙掌齊出,連揮數下,帶出道道殘影,隨即推出一掌,便有如浪潮般的氣勁呼嘯而去,掌風所到之處,連空氣都仿佛被撕裂,帶起一陣金鐵之聲。
柳一堯、冷玉齊齊色變,連忙揮出一掌,卻仿佛被一座山狠狠壓下來,瞬間口吐鮮血,倒飛而出,摔進了殿中,周圍的暗衛也被這氣勁衝得身形不穩,連連倒退。
“快動手!”殿內傳來冷玉嘶啞地吼聲。
暗衛們應聲而動,瞬間便仍出了數十枚天雷子,直奔柳拂浪,將他四周退路全部封死。
你會怎麼做呢?
徐尋真睜大了眼睛,死死地盯著柳拂浪的動作,卻見他竟也投過來一眼,仿佛在說:看好了。
轟隆!
數十枚天雷子一齊炸響,仿佛天崩地裂一般,徐尋真腳下竟傳來搖晃感,她一手緊緊抓著假山的突起,瞪大了眼睛看向柳拂浪的所在,那裡已經被滾滾黑煙籠罩,仿佛地獄降臨。
柳拂浪躲開了嗎?
徐尋真迫切地想要知道結局,甚至情不自禁地朝那處邁出了半步,但下一刻,她的衣角被人拉住了。
誰?!
徐尋真猛地回頭,看向假山的角落,那裡有一隻小手伸出來,緊緊拽住了她的衣角。
暗處的人往外挪了一點兒,恰好能讓徐尋真看清她的臉,而又不會走出假山的遮擋。
十八?!
徐尋真心中一驚,連忙跨出一步,將她小小的身體完全擋住,心中仿佛刮起了颶風。她想問她為何會出現在此,但此時的情境卻顯然不允許,眼底浮現了一層驚慌失措,眼神瘋狂示意,希望她趕快離開此地。
但十八雖一臉害怕,卻是堅定地搖了搖頭,手上加重了力道,將她往假山中扯去。
徐尋真警惕地四顧,見無人注意此處,才一閃身躲了進去,俯身剛要開口,卻被一隻小手覆在了唇上,十八一臉急切,轉身往假山深處走去,一邊走一邊回頭,示意她跟上。
徐尋真不知十八想做什麼,但卻知道對方不會害她,當即便跟了上去,徹底走入黑暗中時,她回頭看了一眼假山外麵,那一團黑煙還未散儘。
也不知柳拂浪能不能活下來,她心頭竟有幾分擔憂。
比起那兩個徐氏的仇人,她自然更擔心柳拂浪,更何況,柳拂浪堪稱一代人傑,若就此隕落,未免也太可惜了。
但很快,徐尋真就沒有心思再想這些了,她心中已經掀起了驚天巨浪。十八不知在哪裡輕輕一按,那假山竟張開一道裂口,露出一個僅容一人通行的洞口。
宮中竟有密道!而十八竟對這密道了如指掌一般!
徐尋真今日受的刺激太多,臉上都出現了空白,她站在密道口,還有些愣愣地回不過神來。十八走出幾步後,才發覺她竟沒有跟上,連忙一把將她扯進去,密道彎彎繞繞,岔路又多,也不知走了有多久,徐尋真都快被繞暈了,也虧得十八能從中找出正確的路。
而等到兩人從冷宮中的枯井底鑽出來的時候,徐尋真看著滿臉稚嫩的十八,眼底不由得浮現出了由衷的佩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