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 章 師兄(1 / 1)

琴中聞 徐珠 4059 字 7個月前

城門外,夏於卿被三名高手聯手圍攻。

刀影重重,劍光閃爍,軟鞭神出鬼沒,短短時間裡,殷、蘇、金三人已頗具默契。

烈陽刀正麵強攻,刀勢迅疾如狂風暴雨一般,將夏於卿的前路死死封住,寒山劍則從後方進攻,如魚得水般的劍氣幾次自夏於卿要害處險險擦過,令他後退無門,而金鈴兒的軟鞭則遊走四周,兼具防守的同時,如暗中窺視的毒蛇一般令人防不勝防。

夏於卿仍是書生的打扮,手中一把折扇舞的刷刷作響,他時而合扇格擋,逼退氣勢洶洶的烈陽刀,時而以扇代劍,纏住蘇寒衣的劍氣,借力打力,與變幻莫測的鞭影糾纏,時而拋飛折扇,赤手空拳近身肉搏。那扇子便像是長在他手裡,旋轉翻飛,不論多遠都能再次回到他手中。

霸刀直斬,利劍斜刺,軟鞭靈動,折扇瀟灑,這四人雖招招致命,但動作間卻兼具美感,身形翻飛之際,充滿了力量與柔美,尤其金鈴兒本就生得靈動,一身白衣無暇,更似白雲出岫。

日光漸漸偏移,這四人交手已有半個時辰了,夏於卿竟還沒有敗落的跡象,令那三人心驚。殷守拙氣息微促,內力已經所剩無幾,運轉之時竟開始出現不暢,一個不察,竟被夏於卿合扇擊飛了手中的刀,胸前更受了一記重重的肘擊。殷守拙吃痛之下,身形倒退數步,捂著胸口不住地喘息。

他們三人聯手才能與夏於卿鏖戰至此時,如今殷守拙敗退,剩下蘇寒衣與金鈴兒的攻勢在夏於卿眼中便處處皆是破綻,不過幾招之下,兩人便一人挨了一記窩心腳,踉蹌著倒退數步後方才穩住身形。

夏於卿身子在空中旋轉幾圈後方才落地,書生的長袍在他周身乖順的飄飛,描繪出優雅的弧線,他負手而立,手中折扇輕搖,微風揚起額前的一縷漆黑的頭發,再配上那張棱角分明、五官深邃的臉,和嘴角那一抹玩味的笑,端的是風流逸致、瀟灑從容。

此間勝負已分,禁衛軍統領騎著馬走了出來,他年近不惑之年,身材高大,體態雄健,眼中精氣內斂,一身漆黑的鎧甲在陽光下熠熠生輝,腰間雷神鞭形如寶塔,輕敲著馬鞍,散發著無形的壓力。

與公門之人打交道,夏於卿萬分不願,但打架打到人家家門口兒了,不表示一番歉意便走,也實在太失禮了些。

眼見那馬兒已近,夏於卿不得不收起了折扇,臉上帶著歉意,眼波流轉間,搶在對方問罪之前開口,拱手道:“抱歉,在下與幾位朋友興之所至,便隨意切磋了一番,驚擾了大人,還望見諒!”

來人輕輕一拉韁繩,身下的馬兒便立刻停了下來,令行禁止,訓練有素,不似尋常軍中將領!夏於卿眼中流光一閃,就見那人伸手握住了腰間的雷神鞭,眉眼間竟是冰冷,一開口便帶著刺,“諸位好雅興!叫本將軍心裡好生羨慕!不知可有這個榮幸,與諸位也切磋一番呐?”

來者不善啊!

夏於卿心中一歎,口中卻羞愧地道:“將軍謬讚了!我這幾位朋友實在固執,非說城門處人流眾多,要請他們做個見證,在下實在阻攔不住,又怕他們手下失了輕重,若不慎傷到了路人,便是天大的罪過了,因此隻好陪他們胡鬨了一場!”說話之間,麵上掛滿了無奈和慚愧之色,仿佛對有這樣幾個朋友而感到無地自容。

殷、蘇、金三人在一旁聽著,皆是無語凝噎,像是沒見過夏於卿這般厚顏無恥的人,但即便是脾氣暴躁如殷守拙,此刻也唯有認下固執、胡鬨的罪名,畢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們背後的勢力也不會為了他們開罪於朝廷。

朝廷對江湖人一向敬而遠之,隻要不惹是非,他們也無意令二者之間的矛盾進一步加深。但,這其中不包括隋玉坤。

隋玉坤,禁衛軍統領,負責皇城守備及京中防衛,出身徐州隋氏,十五歲從軍,征戰沙場二十餘年,戰功赫赫。年少時,他也對曾江湖的快意恩仇心生向往,但自從二十五年前京城那一場驚世一戰中,胞弟意外殞命之後,他便對江湖人深惡痛絕,如今犯在他手裡,也隻能算是夏於卿等人倒黴了!

以為示弱便能蒙混過關?!

隋玉坤不由得冷笑出聲,“自前朝頒下禁令,京中便少有江湖人出沒,城中百姓早就想一觀諸位的風采,方才這一番表演,倒是叫他們一飽了眼福,想來,本將軍還該謝過諸位才是!”說話間,竟是將他們當作了賣藝的戲子一般取樂。

夏於卿臉皮厚,雖未達到唾麵自乾的境界,但也勉強能做到心如止水了,隋玉坤這番話對他來說不過尋常而已。但殷守拙等人卻不同,他們年少成名,心高氣傲,麵對的從來都是長輩的誇讚、同輩的追捧,何時受過這樣的冷言嘲諷,若不是心中仍有忌憚,早已經悍然出手了,饒是如此,三人的麵色也已經難看至極。

隋玉坤高坐馬上,自然將他們的神色儘收眼底,心中對那不知收斂的三人嗤之以鼻,倒是麵前這個武功高強又能屈能伸的書生,更令他忌憚。

見對方目光又落回自己身上,夏於卿嘴角一抽,心中也暗叫倒黴,早知道這樣,方才就應該假裝落敗才是!可惜現在說什麼都晚了。

果然,隻見那隋玉坤長腿一邁,便從馬上下來,漫不經心地活動了幾下筋骨,雷神鞭便直指夏於卿,悠悠地道:“方才見閣下招式精妙、身法如神,本將軍看得也是心癢難耐,不知道,本將軍有沒有這個榮幸,也請閣下賜教幾招?”說是請教,但神情中卻是誌在必得,顯然是不準備放夏於卿離去了。

看來是非打不可了。

夏於卿折扇輕敲手心,瞥了眼身後那三隻呆頭鵝,見他們已經雙手環胸準備看戲了,不由得暗自腹誹。他端量了幾眼身前的雷神鞭,見上麵十二個鐵疙瘩威風凜凜,耳邊仿佛已經能聽見它揮動時如雷霆一般的嘯聲,心中不敢小覷,拱手道:“既然將軍有請,在下豈有不奉陪之理!”

話音剛落,雷神鞭已經攜著風暴之勢直衝麵門襲來,夏於卿麵色一正,足下一點,身子便躍起,雙臂伸展,似白鶴淩空,避開了這一擊,而雷神鞭緊隨其後,改刺為撩,打向他腹部,於是他淩空旋轉了幾圈,雷神鞭擦著麵頰掠過,帶起疾風陣陣。

隋玉坤一擊不中,下一招已在路上,夏於卿落在地上,折扇‘刷’地一聲展開,以太極之力,以柔克剛,屢屢將雷神鞭拂開,化解了致命的危機,而後竟主動出擊,一記連環腿踢向隋玉坤前胸。

雷神鞭橫於胸前,將攻擊擋了下來,但隋玉坤也在這力道之下連連後退,一連退了十餘步之後,他腳下發力,足跟下陷,生生停了下來,全身內力聚於雙掌之間,用力向前推出。

夏於卿受此衝擊,身子立時倒飛了出去,但他等的就是這一刻!

隻見他身子向後飛出,竟淩空轉了個方向,已是架起輕功朝城中飛去了。

城牆上,弓箭手猝不及防之下根本無法瞄準目標,射出去的箭矢統統都落在了地上。不過瞬息的時間,夏於卿的身影已經消失了,空氣中隻有他的大笑聲還留在此間,“哈哈哈!將軍武功高強,在下欽佩至極,今有要事在身,恕不能奉陪,改日再與將軍大戰三百回合!”

一旁的殷、蘇、金三人原本還在幸災樂禍地觀戰,見勢不妙之下,也連忙飛速遁走了。

隋玉坤站在原地,臉色逐漸陰沉下來,將手中雷神鞭握得咯吱作響。他臉色黑沉的看著他們離去的方向,口中哼了一聲,卻沒繼續追擊,而視躍上馬背回轉了城中,令禁衛軍搜城抓捕夏於卿,“今有強人闖入京中,恐驚擾百姓,即刻起,爾等搜查城中各處,不得放過任何可疑之人,務必將賊人捉拿!”

“是!”禁衛軍整齊劃一,聲震蒼穹,氣勢磅礴。

但夏於卿此刻卻已經改頭換麵,便是站到隋玉坤的麵前,估計他也認不出來了。

小巷裡,一錦衣華服的少年一手輕搖折扇,一手提著個鳥籠子,從暗處悠哉地走出來,籠子裡的畫眉鳥兒上躥下跳、嘰嘰喳喳的,活像個雙手叉腰罵街的潑婦。

巷子口,一隊禁衛軍剛剛經過,聽見裡麵的動靜,停下來看了一眼便走開了。

籠子裡的畫眉鳥兒還在吵鬨,錦衣少年挑了挑眉,‘刷’地一聲收起折扇,輕敲了幾下鳥籠子,笑罵道:“好你個小畜生,不過才一會兒沒見,就認不得你主人了,真是該打!”

這錦衣少年正是禁衛軍遍尋不見的夏於卿,他改了容貌,換了裝束,不知從哪兒弄來一隻鳥籠,由一介書生,化作了個遊走好閒、提籠遛鳥的紈絝,氣質已截然不同,唯有嘴角那一抹玩味的笑還有幾分熟悉。夏於卿易容功夫竟也十分了得,也難怪曾經幾大門派一齊出手也沒能抓到他,如今,禁衛軍隻怕也是找不出他了。

隋玉坤有一句話沒有說錯,京城的百姓的確都很想看看傳說中來去如風、逍遙自在、快意恩仇的江湖俠客是何等模樣,今日城門一戰,暗處不知有多少人躲著偷看,一時拍手稱快,一時義憤填膺,仿佛場中那個翻飛的身影就是自己。後來夏於卿遁走之後,不少百姓都對他的快意逍遙欣羨、崇拜不已,尤其是那些少年人,故事裡‘美哉遊俠士,何以尚四卿’、‘十步殺一人、千裡不留行’的遊俠是他們夢裡每日都會出現的人物,而夏於卿似乎便是這些遊俠形象的實體,令他們心中無限向往。

於是,等到徐尋真好不容易得了假期,與洛時英、程素雪再次來到玉清樓喝茶聽書的時候,便聽了滿耳朵的城門絕世之戰。不止是堂內的客人們在講,說書先生更是編了折子,將這一戰渲染得天花亂墜、精彩紛呈,令聽眾們拍案叫絕,場場爆滿。

原本徐尋真也隻將其當作故事一聽,直到一個折扇輕搖、眼神輕佻的錦衣男子不請自來,自顧自在她對麵坐下,一手撐著下巴,一手搖著折扇,額前一縷黑發飄飄蕩蕩,嘴角帶著玩味的笑意,聲如溫玉,“師妹,好久不見。”

徐尋真腦袋裡嗡了一聲,滿室的喧嘩突然遠去了,她一時竟沒反應過來,呆愣的目光下意識地上下打量著對方,衣裳浮誇、眼神油膩、招搖做作、遊手好閒,一看就是個花花公子。

徐尋真微微張著嘴,隻覺自己受到了莫大的欺騙。

這就是我那個文武雙全、風流倜儻、卓爾不凡,讓師傅讚不絕口的師兄,您怕不是在逗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