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桃林像是無頭蒼蠅一樣亂竄的她,最後是孫掌櫃找到她,將她領到一處新修的灶房。
昨日孫掌櫃帶著欠條去找了廚子們,隻不過被擋在門外,聽聞廚子們已經找到新的酒樓做事,還直言鬱氏一個月內不還錢,就來把酒樓給砸了,孫掌櫃有些傷心。
孫樂瞧著父親遠去的背影,心驚膽顫道:“東家,這真的可以嗎?”
鬱言蹊以鬱家祖傳秘製菜譜不可外傳,請求孫掌櫃在門外盯著,怕有人偷學,實則不過是為了支開對方。
鬱言蹊彎了彎眉眼,人畜無害道:“當然,你要相信你家東家的本事。”本來說服孫樂已經夠麻煩了,她實在不想嚇住孫叔這個勤勤懇懇為酒樓打算的老實人。
“可.....可....”
可他們從未聽說過,用鮮花來入菜!
昨日,鬱言蹊提出用鮮花來當做菜,孫樂和小二是震驚且拒絕了,從古至今,從未聽聞有人用花做菜。
鬱言蹊循序善誘:“你們不知,隻不過是擅長花膳的廚子大多養在貴族之家,世代傳承,而我年少時,父親曾為了我請了一個從貴族家中退出來的廚子教導花膳,隻要處理的好,它們甚至比青菜吃起來還要甘甜爽口,何況食材越是新鮮才能凸出味道的鮮美,腐敗的食材再怎麼補救都會毀掉口感和鮮味。”
在鬱言蹊原來的世界,用鮮花來做菜,早已家常便飯,但在此間似乎鮮有耳聞,所以無論她怎麼解釋,他們麵上看起來似乎不大相信,鬱言蹊一點都不泄氣,她會逐個擊破防線。
一開始孫掌櫃是不同意孫樂和她一起掌勺,但是在吃過鬱言蹊做的菜之後,他鬆了口。
鬱言蹊笑眯眯表示自己需要孫樂打下手,尤其是在知道孫樂從小就在庖廚幫忙,不過唯愛做點心,廚子手藝大多是家傳,尤其是點心師傅,更有絕技傍身,自然不肯輕易傳給其他人,就算她的父親是大掌櫃也不行。
可鬱言蹊不同,她的母親是有名的廚師,年少的她雖有廚藝方麵的天賦卻嫌棄油煙,母女兩人的一度為就業方向吵得不可開交,如今卻要靠著母親當初交給她的手藝來謀生。
她送給對方好幾個現代的點心方子,獲得了孫樂的一把鼻涕一把淚的感激,堅定地站在了她這邊。
脆嫩的白月蘭裹著蛋液、麵粉白糖調和,被滾油快速炸後,冒出的熱氣還透著幾分清香,入口清香四溢,回甘無窮。
冰糖丁香醬鴨,鴨肉入口,甜滋軟糯,回味無窮,玉蘭花肉丸子,肉質細嫩彈牙,就算是不愛吃肉的人,也忍不住多吃上幾口,而不膩味。
隨著一道道菜被端出去,鬱言蹊麵上鎮定,孫樂卻七上八下。
她們被請到一處簡單的茶水間,等到林家的春日宴過去後,管家會過來給他們結賬,才可以走。
“鬱東家可在!”
外麵響起清亮的女聲,眾人皆是一臉疑惑。
婢女模樣的女子,掀開簾子走了進來。
“可算找著您了,老爺請您過去一趟。”
聞言,孫樂噌的一下站了起來,神色緊張。
眼見自己父親看過來,她勉強扯了扯嘴角,訕訕道:“這不是以前也沒讓我們去呐!怎麼這次?”
孫掌櫃皺眉,塞了些銅板在對方手裡道:“這位姑娘,可是林老爺不喜今日菜色?”
婢女笑著拒絕:“鬱東家太客氣了,昔日我們也沾了不少的鬱氏的光,今日老爺嘗了幾口,便讚不絕口,想要見一見您。”
眾人眉目舒展,提著的心放下一半。
婢女健談,一路為她介紹這此處風景,尤其是幽深迤邐長廊費了不少人力,隻為了怕貴人的衣裙弄臟,涼風穿堂而過,撥弄著簷廊下的鈴鐺。
鬱言蹊小心跟在婢女身後,周圍種植著上百株的桃花,燦如雲霞,花海喧囂,她卻沒有欣賞的心思,內心複雜,聽林小娘子的話語,那個男的似乎是請來的客人,心裡隻道,千萬彆遇上他。
終於一座八角長亭出現在眼前,亭子麵闊三間,進深一間半,前後通透,黃梨木織錦蜀繡屏風遮擋她的視線,隻能影影綽綽見到一些人影。
婢女去而複返道:“鬱東家,老爺喚你過去”
繞過屏風,視線豁然開朗,地上鋪著的一張四合如意天華錦紋地衣,左右幾個長幾後坐著人,四男三女,桌上擺放著瓜果和茶水,和一些已經吃了過飯菜,搭著身旁的花架,每個放著一尊汝窯白瓷,插著些當季鮮花。
男仆們站在兩側,屏氣凝神,鬱言蹊飛快瞥了一眼桌上吃食,大多都是動過一些,提起的心漸漸放下
鬱言蹊眼神掃過一個人影,微微停頓,是他!
男子似乎察覺到她的眼神,回望過來,仿若利箭,兩人的眼神在空氣中碰觸,鬱言蹊飛快垂下眼眸,略帶些許狼狽。
“聽聞是小鬱東家第一次操持春日宴。”
為首坐著一對麵善的中年男女,應該就是林家夫婦。
鬱言蹊見禮後,就聽到對方詢問,拱手道是。
又聽對方繼續道:“古人雲:一席佳肴,司廚之功居其六,買辦之功居其四,不知小鬱東家占幾何?”
腦子還有些混沌的她湊了個整數,隨口道:“十成。”
對方一臉疑惑:“哦?為何?”
回過神來的她,極力想出對策,故作謙卑姿態:“因為小人既有私廚之功又有買辦之勞,當占首功。”
“哈哈......”
賣乖討好,眾人皆是笑做一團,就連裴清據唇角漾著笑意,鬱言蹊放下心來,對方應該是沒有認出她吧!
也是,她回去就就重新綁了頭發換了一件外衫,又一直捂著臉,對方應該沒有看清楚她。
“瞧瞧,我就喜歡年輕人這股子朝氣,像我年輕時的樣子,鬱氏酒樓後繼有人了。”林夫人聲音爽朗。
“哼!”
突然有人發出一聲冷哼,聲音不大,但卻在這樣的環境裡格外明顯。
鬱言蹊離得近,瞥了一眼對方,是個坐在右下方的薑黃獅子紋錦袍的青年男子,男子長得清秀,隻是整個人充斥著一股子怨氣,直眉瞪眼地瞧著她。
他們認識嗎?
“林老爺,可不要被我這巧言令色的堂妹給騙了。”
此話一出,場麵冷卻下來。
翻出腦海的回憶,居然是鬱和明的兒子,原身的堂哥,鬱俢。
“這是為何?”
彆說眾人疑惑,鬱言蹊也疑惑對方突然的刁難。
隻見男子起身,行了禮,才道:“學生不才,得幸參加林府宴會,不忍拂各位興致,直至剛才,我才發現給林府做春日的廚子是我的堂妹,隻可惜家門不幸,我這妹妹竟然招搖撞騙到此處,學生實在不忍各位老爺、座師被此人欺騙。”
庭院的氣氛驟冷,無形的眼神在兩人身上來回審視。
她神色不變,隻是微笑道:“哦!這麼堂哥篤定我欺騙林老爺,是有什麼證據嗎?”
“等等....”
林老爺興致勃勃插了一嘴,指著左側的青年道:“清據,這可是你擅長的事,此案當有你來定奪才好!”
裴清據眉頭微皺,看起來些許無奈,不過麵上依舊是麵無表情。
鬱修歡喜開口:“座師....”
“既是公堂,還是叫我裴大人為好!”
鬱修一噎,連忙改了口:“是大人,而且學生想請諸位老爺,大人見證,若是我揭穿了堂妹的弄虛作假,且請我這堂妹,這輩子彆在用鬱氏的名頭在外招搖撞騙,墮了我鬱家門風。”
林老爺看著她道:“小鬱掌櫃你可有什麼說的?”
靠,居然還沾親帶故,這是給她設局嗎?
她深吸一口氣,神色平靜。
她點了點頭,道:“當然可以,隻不過,若是堂哥誤會於我,不如包攬在我的酒樓連定三日的吃食,既能賠罪,也堂哥的重新嘗一嘗我的手藝。”
鬱修冷笑道:“當然可以。”
他接著道:“學生要揭露的事鬱氏酒樓故意用腐敗蔬菜充好,欺瞞闔府上下,證人就是鬱言蹊店裡的小二,他昨日出門買菜,身上的銀子都被人打劫,而酒樓裡剩下的不過是幾框爛菜,如今去她店裡搜,定然還能發現的痕跡,或者抓了她身邊的那幾個隨從,嚴刑拷打,定能問,鬱氏的名頭不能由著她糟蹋。”
他以為自己能夠看到鬱言蹊驚慌失措,抬眼看去,對方卻依舊是麵色不變,他眉頭微微皺。
鬱言蹊姿態誠懇:“如今外麵青菜價高,我們也確實是昨日買了些菜不知被何人搶了,沒來得及備新菜,但小人並沒有給大家吃壞的菜,因為這些輔料中並非是菜,而是花。”
“諸位桌上的上的才是,乃是菊花鱸魚羹、冰糖丁香鴨肉,玉蘭花肉丸子......”
她不僅一邊報著菜名,一邊介紹用了哪些材料。
鬱修嗤笑一聲:“簡直荒唐,自古以來從未聽聞有人以花做菜,你說是花就是花嗎?莫不是你偷偷用了重料壓住食材的朽味,在這狡辯。”
鬱言蹊唇瓣輕抿,麵對對方的咄咄逼人,她亦不懼:“堂哥你從小生長在此地,沒見過外地的吃食也正常。”
“你……”
“諸位老爺若是不信,灶房的籃子裡還留有一些花卉,可命人取來,我願當諸君之麵複刻一次”
裴清據同意,命身旁的隨從取來花材,並且提來爐子。
鬱言蹊當著眾人的麵熟練地複刻兩道菜,邀請眾人品嘗,吃過之人皆是嘖嘖稱奇,更有甚至仔細盯著她的步驟,悄悄記下。
林老爺笑眯眯道:“確實是,昨晚,小鬱掌櫃上門與我商量,我也是好奇,居然還能用花入膳,便邀請眾人過來嘗嘗,倒也是新鮮。”
“咱們這裡麵,要數清據的舌頭最為靈巧,早就嘗出來吧!”
裴清據點了點頭,評判道:“以花入菜,確實未聞,少去了青菜自的苦澀,帶著幾分甘甜清香,隻是火候有所急躁,或許是掌廚之人廚藝不到家,但勝在花膳一味貴在獨到。”
對方確實說得對,因為她不大會用這古代的灶台,對火候的掌握確實失去了一些準確性,但也沒必要趁機批判她吧。
“什麼?”
鬱修嘗了一口後,愣在原地,漸漸麵紅耳赤,惱羞成怒,卻走出一個穿著藍色錦袍的男子,耳語幾句,微微搖頭。
在察覺到了鬱言蹊的視線後,對方看了過來,神色複雜,又移開了視線。
“好了,膳食秘方本就是各個酒樓的獨門秘方,這一次小鬱東家為了洗刷清白已經在眾人麵前沒有藏技,春日正好,何必為俗事紛擾。”
林老爺看了看,不由地搖了搖頭,轉而向眾人介紹起了鬱言蹊獨創的花膳。
她其實是感激林老爺的,像她這種臨到交項目期,敢擅自變更輔料的情況,林老爺還同意她的做法,甚至還將她介紹給眾人。
見證了這場鬨劇後,鬱言蹊提起的心,漸漸平靜下來。
眼見鬱言蹊平安回來,林府給的銀子加上賞銀一共三百兩,眾人徹底鬆了一口氣。
隻不過孫樂低著頭,不敢看她,鬱言蹊有些摸不著頭腦,她瞥了一眼孫掌櫃,對方眼底帶著些許譴責和傷心。
鬱言蹊暗道,糟糕,這孫樂還是把她給出賣了。
這一次的宴會除了些許意外,算是圓滿完成,畢竟那人似乎沒有找她秋後算賬的想法。
結果幾人就在路上的路上,便鬱見了等待許久的意外。
眾人驚訝,鬱言蹊收斂神色:“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