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麵 社死(1 / 1)

還錢肯定是還不上的,但她也不能把酒樓讓出去抵債,至於廚子這點,反倒是一點都不擔心。

她帶著孫叔離開鬱宅,去了酒樓。

馬車緩緩而行,她透過車牖,向外看去,第一次觀察這個陌生的世界。

街上走著不少行人,隻不過多了好些個衣衫襤褸之人,有的大搖大擺攔住路人討吃的,有的手上抱著不知是死是活的孩子,神情麻木,口中念念有詞。

可另一邊的市坊卻依舊是雕欄玉砌,仆從嚴守,士人貴婦打馬而過,一輛輛馬車上走下來身披綢緞,紅光滿麵的貴人,被仆從簇擁著消失在影壁後。

“娘子彆看,這些都是偷偷被人放進城裡的,前些日子,隔壁的縣城發了山洪,這些人都往這裡跑,聽說咱們這縣太爺攔著不讓人進來,這不是活生生把人擋在外麵餓死嗎?真是冷血啊!”

在兩人的交談中,馬車緩緩再一處靠臨東門街尾的酒樓,不過兩層高,裝潢簡單,看起來相當不起眼。

相比其他酒樓的賓客盈門,鬱氏酒樓門可羅雀,隻剩一麵半人高的招幌立在門前,瘋狂搖晃。

唯一的小二,坐在凳子上,用手撐著臉,正在打著瞌睡。

“咳咳”孫叔猛咳嗽一聲,驚醒他,不由斥責道:“像什麼樣子,要是客人進門,就看見你在偷懶,還要不要做生意?”

小二不耐的翻了白眼,譏笑一聲:“掌櫃,咱們店裡已經很久沒有來客人了,你又不是不知道,這會子倒是鬨騰起來。”

“小..姐”

小二將腰間的抹布甩得赫赫作響,十分不耐,卻猛然看見孫掌櫃身後的鬱言蹊,爭論的話語戛然而止。

鬱言蹊並沒有生氣,她本就是一個外來靈魂,對所有的一切歸屬感都不強,畢竟這一切對於她來說隻是為了最終目的而執行的任務罷了。

“店裡已經很久沒有來客人嗎?”她出聲詢問。

鬱言蹊態度平和,到讓小二自覺占理的自己,有些麵紅耳赤:“確實是這樣,咱們酒樓小,老爺定價又貴,普通人家不大愛來,何況這些時日,菜價太貴,普通人哪裡吃得起。”

鬱言蹊倒是好奇了:“那麼貴客呢?,我瞧著前邊好幾家酒樓賓客盈門。”

小二道:“咱們酒樓本來就沒啥特色,像是前麵的李氏酒樓,就時不時砸下千金會請請紅鸞姑娘前來獻舞,引起不少轟動,隔壁魏氏主家一手燴魚的絕技,不少老饕都是排著隊等著吃,對麵的薛氏本就是進士出生,來往的都是讀書人,看不上咱們這。”

哦,財大氣粗、獨門秘方、高級會所,還是會員製。

這古代的酒樓咋也這麼競爭激烈!

小二看著陷入沉思的小姐,眉眼間依稀出現了幾分往日的模樣,家主是個和善人,隻不過不會做生意罷了,雖然時不時的來酒樓裡守著,可那又能改變什麼呢?

何況小姐從小養在深閨,十指纖纖,哪懂庖廚之事,早知道就問問其他酒樓做事的表哥還缺不缺人。

鬱言蹊不知眾人心中所想,隻是道:“孫叔,且帶我去後廚看看吧!”

竹筐裡放著的各類的蔬菜,堆積在牆角,簸箕曬著乾貨,半人高的水缸,裝了幾隻大小不一長的鯉魚,雞鴨被豢養卻依舊顯得有些瘦弱,因為有人時時照顧,異味不大。

兩人剛踏進後廚的小院,便聽到有節奏的菜刀聲。

廚房裡是各類大小不一的砧板刀具整齊劃一的擺放在灶台上,不遠處一個身穿土紅色衣裳,手臂係著襻膊年輕的少年提著分量十足的菜刀忙個不停,臉上都還沾染談幾道碳痕。

孫掌櫃卻猛然皺眉,快步上前:“孫樂,你又在這裡胡搞什麼,這些菜都是過明日林府要的東西,豈容你在這裡糟蹋?”

說著便抬手打過去,鬱言蹊一驚正要出言阻止,隻見對方丟開菜刀,往下一蹲,麻利一滾,熟練地躲避了就要到來的掌風。

“爹,我可沒有在玩,我是真的在做事,畢竟廚子都不來了,我先備好菜,也是怕你們到時候來不及...小.小...姐。”

“孫叔,不可。”

鬱言蹊出言阻止這場鬨劇,她看了一眼菜案:“能將豆腐都切成這般勻稱大小的細絲而不斷,孫姑娘的刀法熟稔,她可不是在添亂。”

孫樂乘機躲在鬱言蹊身後,孫掌櫃自然不敢上前,又聽鬱言蹊繼續道:“如今店裡實在缺人,不如就將孫姑娘留下來幫我,倒是孫叔你去幫我辦件事。”

這些廚子能夠在鬱家欠這債的情況下,還無薪工作三個月,在她看來已經算是恩情了。

但她初來乍到,雖有幾分廚藝傍身,但並不清楚酒樓擅長菜式,若是能夠請回廚子幫忙,定然能度過難關。

所以她讓孫掌櫃帶著她簽下欠條和挑了一些吃食,上門拜訪,畢竟十兩根本拿不出手。

孫叔更是一臉心痛的模樣,雖然不認可她的敗家,但事出有因,也勉強忍了。

鬱言蹊不敢多選,在容忍限度裡挑了一些吃食。

不管那些廚子,是否相信的她的保證,至少心裡都有了底,鬱氏是認下了這個債。

鬱言蹊檢查了一下春日宴上要用菜單,一共是十八個菜式。

“等等,這些青菜是什麼回事?”

都焉的不成樣子,湊近聞都有腐臭的味道。

手裡拿著菜的孫月麵色窘迫發紅:“原本這個時節菜價應該低,可是隔壁縣跑來了不少有錢人,將市麵上食材一掃而空,普通人都買不起了,如今市麵上的青菜價格高到一百文一顆,這些菜都是先前冬日存在地窖裡的,用鹽水泡一泡還能用。”

“不能用,林老爺是鬱氏多年老主顧,亦是美食老饕,欺騙他不過是掩耳盜鈴罷了,將這菜挪走。”

“小姐......”

孫樂著急的快要哭了,果然小姐出生錦衣玉食,那懂酒樓如今的難處,但鬱言蹊態度篤定。

她找來小二,將十兩銀子都給了他,讓他上街買菜。吩咐孫樂把店關了,這兩日都閉店,專心做林家的春日宴,一遍重新擬定菜色。

孫樂可以說是從小在鬱氏酒樓長大,熟悉大部分熟客的口味,這讓鬱言蹊的壓力減少許多。

突然前院傳來敲門聲,估計是小二買菜回來了,孫樂跑著去開門。

“啊~”

前院傳來尖叫聲,鬱言蹊走出去,便看見被她吩咐出去的買菜的小二鼻青臉腫,鼻血橫流,布衣被撕得破裂不堪。

“怎麼回事?”

小二氣憤難耐,眼淚不住地淌:“我菜剛買好菜,結果沒走幾步,就被人套了麻袋,把菜和銀子都搶走了。”

孫樂驚慌失措,抬眼看向鬱言蹊,諾諾不敢言。

“如今這世道,人沒事就好,菜丟了就丟吧!”

“可是,小姐,要是什麼沒有菜,咱們明天怎麼和林老爺交代?要不咱們還是用之前的”

鬱言蹊成默不語。

院子裡不知何時微風漸起,鬱言蹊伸出手,指尖輕顫,一朵粉色的桃花落在她的手掌。

她指尖輕撚,頷首輕嗅,轉念道:“我們手上已經沒有銀子了,但我有其他法子。”

春月正好,百花燦爛,林府的春日宴選在了祈安最高的一處坡上,坡上有一處亭子,坐上裡麵能夠看到坡下漫天的桃林和洛河。

說是春日宴,實則不過是家人小聚,林家走鏢世代傳承,但林老爺卻是個秀才出身,原是要繼續考學,哪知仇家上門將其滅了門,遠在書院的他躲過一劫。

背上血海深仇,林書生辭彆先生,身負一柄長劍,將仇家的梟首。

林氏鏢局以這種奇怪的方式,從此名聲大振。

可以說鏢局到了林老爺的手上,才真正的發揚光大。

每年春日宴後,林老爺都坐船保送第一批的鏢,以求一年好運,所以春日宴也是林老爺的踐行宴。

此地還是林氏的土地,往日也有人前來的遊玩,隻是今日主人家出行,四周外人早就裴仆從驅散乾淨了。

鬱言蹊拎著一包調料在這漫天的桃林裡徹底迷路,眼前不遠處有兩個身影,她歡喜上前。

“裴哥哥,真是好巧,又見到了你了”

少女一身杏色衫裙,頭上挽著花苞,插這兩支嵌紅寶石梅花金簪,看起來有幾分俏皮,水汪汪的眼裡滿是驚喜和情義。

“林小娘子。”

男子肩寬腰細,腿還長,身著圓緋色領窄袖袍衫,袖口繡著連珠窠紋,未戴襆頭,木簪固發,碎玉的嗓音卻透著冷淡,而她的視角隻能看見男子清晰的下頜線。

“好巧,沒想到在此處遇見你。”

女子的似嗔似怨,嗓音都粘著蜜糖味兒:“爹爹又騙你來參加他的什麼春日宴,要我說,我那爹爹也不知為何偏偏選那鬱家,都什麼名氣,也敢來主持春日宴,裴哥哥肯定吃不慣,這是我叫丫頭去飄香閣買的點心,不是我自己做的,裴哥哥拿去嘗嘗吧!”

哦,居然是有情人的幽會,真是倒黴,鬱言蹊生生止步,就近躲在一處樹後。

“林小娘子,我與你父親乃是結拜兄弟,怎麼可在稱謂上亂了倫常,你應當喚我裴叔叔才是。”

少女臉上的情誼頓時裂成兩半,鬱言蹊咬緊下唇,這個走勢似乎看起來不太對?

“我......我...”

"好了,身為長輩我便不會計較你的失禮,你的孝心我領了,東西便自己帶回去吧!"

少女臉皮薄,捂臉奔走,少女心碎了一地,接著男人也走開了。

鬱言蹊鬆了一口氣,不由暗道,終於走了,站得她腳都酸了。

“閣下的喜好還真是特彆,窺伺他人?”

身後傳來冷淡的聲音,鬱言蹊僵硬著身子,卻被來人一把抓住手腕,強勁的手力緊緊箍主她,使她掙紮不得。

裴清據眯著眼瞧著用手擋住整張臉的人道:“你不是林府上的人?哪裡來的小賊,跟我去見林老爺。”

聞言,鬱言蹊用力朝著對方的手腕咬去.

“唔!”

裴清據皺眉,微微鬆開手,卻見對方躥得飛快,不見人影,隻在地上留下一隻荷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