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他一輩子不會戀愛 第二……(1 / 1)

16攝氏度 一捧梨花羹 5392 字 2024-05-01

這批貨接手的比想象中的順利,顧宇心知這是他第一次做交接人,難度與信任指數不會高到哪裡去,何況李儉生性多疑又心狠手辣,對跟了他八年的小弟都能殺伐果斷,更彆提自己這個剛來了兩年的新人。

船隻開出公海時,顧宇緊繃的神經才略微放鬆,臉上的血漬乾涸,當巾帕甩在他臉上時散亂的思緒才收攏,“謝謝李哥。”

“第一次動血,都這樣。”語氣平淡的像是問你今天吃了什麼,“先去休息一下吧,擦擦乾淨換身衣服。”

“好。”顧宇得到準可朝船艙走去,步調穩健,神色平常。李儉眯了眯眼,扶胯的手指蜷了蜷,目送他進艙內後才快步走向甲板。

感受到視線消失,顧宇背脊彎了彎,不動聲色地打量了下周遭,光是攝像頭便有八個機位,他開門上鎖後才緩慢的蹲下,望著手背的腥紅,胃內翻江倒海,半小時前的一幕好似就在剛才。

腥風血雨的環境下顧宇自認為抗壓能力不錯,可要真換自己上手了那感覺便全然不同,□□割裂聲就在耳旁遲遲不散,有瞬間他仿佛回到了那個雨夜。

十秒,隻需要給顧宇十秒便可以調節情緒,他起身走向浴室,花灑湧出的涼水讓顧宇得到片刻的舒緩,他揉搓著血漬,卻發現一處地方如何衝洗也無法洗儘,望向鏡子才發現自己腰腹不知何時多了道刀傷,不大好看,皮綻肉糊的還往外滲血,顧宇蹙了蹙眉,才知道原來自己受傷了。

但問題不大,習慣了。

十點的小巷夜很靜,顧澤架著醉酒的季涵之上了出租屋,將人一甩,季涵之穩穩的砸向了沙發。

“出息,還說千杯不醉。”顧澤嫌棄的看了看他,卻不由地設想另一個人喝醉會是什麼模樣,還會是一副與世無爭無欲無求的模樣嗎?

顧澤心覺自己有些壞,聳了聳肩勸慰自己,人會好奇是本性,天意使然。畢竟一本正經的人耍酒瘋一定會很有趣。

高中畢業後顧澤也算是收入穩定,十八歲的少年愣是不喊一點苦,活成了打工人的老成。不知道是不是上天眷顧,早出晚歸的麵容非但沒有憔悴,反而愈發俊朗。

人瘦了些,卻並不顯削瘦。

臉上稚氣褪了許多,沒有多餘贅肉,光影映照,下顎陰影涇渭分明,鼻梁高挺,眸光爍爍,唇色不豔不暗,潤紅的正正好,渾身充斥著一股子韌勁兒,是副誰瞧見了都會心動的程度。

因此菜市場阿姨總給他抹去零頭,一是知道他的事心疼這孩子的懂事,二是他實在是太帥了忍不住多瞧上幾眼。而顧澤嘴又甜,人又機靈,很快便和她們打成一片,成為實至名歸的婦女之友。

這年顧澤過的很好,收到了本市的重點大學的錄取通知書,因著成績優越,他靠著獎學金和助學金維持學業。

人帥性格好,人緣自是不錯,大一生涯剛剛開始便已初見雛形。

出門,上課,放學,回家。

日子過得和以往沒什麼不同,隻是顧澤偶爾會想起那天灘岸炙熱的溫度與椰葉的清香。

顧澤上學了自然不能像以往那樣做全職,好在成績優越又申請了貧困生,自己一不抽煙二不喝酒三不戀愛,沒什麼額外的支出,於是找了份不錯的兼職來養活自己,家教,輕鬆來錢快。

這天他起的很早,如往常般抱著教輔材料趕去學生家。

運氣這個東西很有意思,好時就算是摔了一覺也能撿著黃金,而壞時便是萬事俱備也依舊會是一場空。正如此時,他明明起的很早,什麼都帶好了,雨傘也帶了。

可偏偏傘壞了,雨來了。

他毫不設防,澆了一身雨水,好在穿了個防水的外套,顧澤急匆匆躲進了一個連接著小巷子暗道的屋簷下,甩了甩發上水漬。

煩悶的情緒同惡劣的雨水一般如期而至,雨滴落地嘩嘩啦啦碎了一灘,好是狼藉。

跑出去也鐵定是落湯雞,顧澤無奈的等著雨停。

突然霧蒙蒙的雨中一個人影憧憧,像是撕開了那層霧氣,擠進了這個狹小逼仄的避風口。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顧澤總覺著雨好像更大了些。

待顧澤看清那人後煩悶頓散,他上前一步驚喜道:“又遇上了?!”

而那人卻後退一步,眼前的顧宇好像變了些,又好像什麼也沒變,說不出的怪異。

他淋了些雨,頭發依舊向後束著,這樣一看,竟和海邊之遇也沒什麼不同,除卻眼底的陰霾又深了些。

顧宇將垂落在眼前極為礙事的頭發往後隨意撩著,可仍然有些負隅頑抗的發絲垂落在眉峰,時不時滴落幾滴雨珠,黑色夾克為他擋住了雨的侵襲,此時他將夾克利落脫下,向外甩了甩,雨滴頓地掉落在地,發出好聽的聲音。

大概是看清了裡麵的人,他上前一步站在顧澤旁邊。從兜裡掏著什麼,隨後拿出了一盒煙盒,晃了晃,“不介意吧?”

顧澤搖搖頭,季涵之抽這玩意兒抽的可不少。

打火機在霧氣中迸發出火花,隨後燃起了另一片白霧,顧宇的嗓音穿透了煙霧繚繞,煙不過肺,在嘴裡吞吐一番,比季涵之帥些。

霧氣散了些,融在雨霧中,顧宇麵容漸漸實體化。

“真是緣分,”他聲音比五個月前還要低啞,“看這雨,估計一時半會停不了。”

“是啊…”顧澤回過頭,蹲在屋簷底伸手接著雨,又冰又涼,又還有點刺痛。

南方的雨是悶濕的,並不清爽。

“那天你沒事吧?”顧澤看著地麵濺起的水花,覺著雨天也還不錯。

“沒什麼大事。”顧宇搖搖頭。

顧澤看到了發絲下額前的紅痕,卻沒多說什麼,“那個人看著凶巴巴的,你跟著要注意安全嘞。”

“我不凶,也不壞。”

顧宇說完便後悔,頓覺有些“此地無銀三百兩”了。

“我又沒說你壞,你一看就是好人。”顧澤聞言一怔,笑著眨眼道。

“為什麼?”

“直覺。”顧澤眉毛一挑,自覺酷極了,像是夏洛特般聰明。

真可愛。

“怎麼下了雨呢,明明天氣預報說沒雨的,害呦。”顧澤癟著嘴,聲音有些悶,和雨一樣。

“不喜歡雨天嗎?”

顧澤搖搖頭,“挺喜歡雨的。”

“有事情嗎?”

顧澤點點頭說著自己家教的事情,說著說著便把自己一年的底都掏了空。可怕的是他還沒發覺。

顧宇也隻是靜靜地聽著,等那人講的嗓子都乾了才開口。

“看不出來你還這麼受歡迎啊。”顧宇一貫不動聲色地麵容此刻浮上了點點笑意,黯淡的眼眸也迸發出了些細碎的光亮。

“你不知道的多著了。”顧澤一看他這副模樣,打心底的洋洋得意。心想果真自己會說話,冰山也能被他逗笑。

“洗耳恭聽。”

顧澤原本想說加個聯係方式,想了想算了,萬一又不給豈不是兩個人都下不來台?

隻答道:“下次吧!”

“你倒是現學現用。”顧宇忍俊不禁。

“那是,我可是萬人迷的家教老師!學什麼不快啊。”顧澤挑眉道。

“真厲害,”顧宇點點頭,擺出一副有些拙劣的佩服,語氣卻真摯十足:“實話說我還真看不出來,你還是個教師啊!”

顧澤這個人吧,不經誇。看著好像沒皮沒臉,實則容易害羞的很。

他臉騰地紅了,忙擺擺手,摸了摸後腦勺,“就,就一個兼職,算外快吧。”

“那也很厲害啊。”顧宇蹲在了他旁邊,也接著雨。

雨勢好像更猛烈了些,滴的顧澤手麻麻的。

“還行還行~那你呢?”

“雨有什麼好接的?”顧宇扯開話題。

顧澤看著他疑惑的神情,偏頭彎眼發自內心道:“很奇妙啊。”

“你閉眼感受一下,雨滴和水滴雖然都是水,可給你的感受是完全不一樣的。”

“雨是涼涼的,偶爾被滴到會有些冰涼的刺痛。”他模樣認真極了,似是迫不及待讓顧宇感同身受。

半晌,顧宇笑了笑,看向水窪滴答,嗓音穿透雨聲。

“你真是個怪人。”

“一般一般。”

顧澤心底不服氣地念叨著:你也是個怪人。

“我也是個怪人。”

顧澤還以為又是自己說出來了,卻突然想到,自己聽到的不是“你”而是“我”,於是詫異地偏頭,看著那人勾著嘴角,笑得有些過分張揚。

真奇怪誒,很少見他流露過這種肆意的情緒,明明看著和自己差不多一樣大。

“你多大啊?”

“那次見麵,我剛好18。”

“我也!”顧澤欣喜著。

沒什麼是比遇到投緣的同齡人更好的事情了。

於是顧澤趕忙比對著年份,一對顧澤便有些喪氣。顧澤十月五號,顧宇八月五號。

顧宇大了自己整整兩個月,可惡。

可惡至極!

他突然很想知道顧宇是做什麼的,“你是做什麼的?”想著便說出來了。

我靠,怎麼又問了……

顧宇笑容僵了僵,慢慢落下,睫翼輕顫。

顧澤有些懊悔,忙補上,“算了算了,沒事兒,你不想說也沒事兒。”

雨滴倏然又大了些,濺在了倆人的鞋尖。

顧宇突然起身,顧澤扭頭看去,隻見顧宇的眼睛依舊看著自己,而腳下步伐卻一點點倒退,直至退到了陰濕的暗處,逼仄的巷道漏著雨,幾滴嵌入他的發根,大約有些冰冷的刺痛,顧宇才像是回了神。

嘴唇翕動,聲音很輕很輕,甚至沒雨聲大,可顧澤聽的很清楚。

他說:“做這個的。”

顧澤一言不發,僵硬地回了頭不再看他,聲音有些止不住的抖著,手掌緊握,天氣有些涼,他指節發白:“不想說算咯~”

“我從不騙人。”

“哦。”顧澤收回了手。

場麵陷入了前所未有的窘境。

“可是你說了,你不壞。”顧澤不知過了多久才開口。

“我信你。”他起身回頭笑著看著暗處的人,直至那人一點點走了出來。

“謝謝。”顧宇啞著聲笑道。

此後的一年他都沒見過顧宇。

日子繼續這樣過著,顧澤沒覺得難過也算不上開心,有規有律,像上次離彆一樣,他人生沒發生什麼翻天覆地的大變化,依舊沒什麼兩樣。隻是在夜間顧澤頻頻會夢到他。

夢到顧宇站在暗處對他說:“做這個的。”

顧澤並不傻,從第一次見麵他便知道顧宇從事的事情很隱晦,不管是什麼總歸不是好事,甚至很危險。一開始有想過,也許是混混,可很快否決了,因為那天來找他的人不像無所事事的混蛋。

而那次相握,顧宇手中的繭子也不似工人苦力或是筆紙文員,更像是長期握著什麼而日積月累逐漸形成的硬物。

那會是什麼呢?顧澤不敢再深究,隻裝作不知道。

那次離開依舊是顧宇先走的,他看著雨勢漸緩,霧氣散開,周遭依稀可窺清,街道行人陸續出現才擰著神色和顧澤說了句再見。

顧澤沒說再見,他不知道他們還能不能再見。

直至雨停了天慢慢放晴他才走了出去,融入到了人群中。

雲霧散開,翻新後的土壤味蓋住了皂香,雨後的城市像是被洗刷乾淨的杯子,洗去了悶濕隻剩清爽,而顧宇的痕跡也好似被洗去了。

少年人對情緒感知是很敏感的,他們總能察覺到一些尋常人發現不了的問題。正如顧澤,他在顧宇身上嗅到了些非同尋常的野性。

與風相比,那人或許更像霧,霧氣散開了便融入人群中,無跡亦無蹤。

大學時社團納新,他選擇了攝影。

季涵之不解,問他為什麼。顧澤隻是淡淡地說:“有些留不住的就用相片來惦念吧。”

莫名其妙的話如同顧澤這樣的人,莫名其妙。

而顧澤向來說一不二,拿起相機真就沉迷於此,除卻學習吃飯運動,便是拍攝,走到哪兒都攜帶著一台相機。

為了拍到優秀的作品,他近乎是要將這城市踏平,直至翻遍了每一處巷口,翻越了每一座山峰才停了下來。

季涵之覺著,若不是資金不夠充裕,他許是要將整個南方都踏個遍。

所有人對他的評價都是:固執,固執,更固執。

顧澤就是這樣的一個人,認定了一件事情就要做到底,不論過程如何,都會堅持到最後一刻。

季涵之也不知這人發什麼瘋,總之是恨鐵不成鋼,時常罵道他這樣的牛脾氣死性格若是談戀愛遲早吃大虧的!

顧澤總是淡淡的回複著:“那就等戀愛再說吧。”反正他一輩子不會戀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