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片綠箭,做個朋友吧!” 初見!……(1 / 1)

16攝氏度 一捧梨花羹 7258 字 2024-05-01

人們常說,年少時不要遇見太過驚豔的人。

每每聽到顧澤都付之一笑。

直到18歲那年,顧澤見到了讓他困其一生的人。

城市坐落南方,夏季如同置身火爐,自小在這樣酷熱環境下長大的人,早已形成了耐熱的體質,加之這是灘岸旅遊勝地,因此仲夏至季夏期間,海灘可謂是人潮如織。

“好似每個主角都會在海邊邂逅。”顧澤頭也沒抬,對著躺在旁邊沙灘椅上的人說。

太陽傘下,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顧澤總覺著隔絕了些炎熱,甚至有些薄荷似的涼意。

對方沉默半晌,海浪聲夾雜著戲謔地語調傳到顧澤的耳畔:“你的意思是,我是你的主角?”

壞了,不是季涵之!顧澤一驚,有些懊惱怎麼不抬頭看看呢。

都怪那小子!顧澤心底悄悄把這筆賬記在了季涵之頭上。

他尷尬的轉頭,扯出一個要笑不笑的嘴角。少年人本就長得好看,因此這樣的神情並不讓人覺著掉一幀,反而格外鮮活。

顧澤屬於一眼望去就是學生的類型,倒不是說他長相稚嫩,而是因為他骨子裡翻湧的青春張揚勁兒如同那最高的浪潮席卷灘麵般洶湧,顯而易見的肆意耀眼。

顧澤與身旁人對視著。

那人身段極好,看著和他差不多大,十八九歲的模樣,碎發微濕被他揚在額後,彆有一番美劇背頭的型男味兒,兩臂是結實的肌肉,線條完美到令人心生嫉妒。膚色不算白皙,因著剛從水中出來,襯衣打濕貼在胸腹上,浮出若隱若現的腹線。

沾掛的海水更將腹肌輪廓線條襯得完美。

與野性身材不同。

那人生得一副清淨相貌,眉清目朗,眼眸閃著細碎的光亮。可奇怪的是這樣的反差在他身上並不割裂,反而有股吸引力似的想要讓人想要探究。

總之,顧澤真覺著這人皮囊身段無可挑剔,簡直是完美的離譜,可惜季涵之不在,不然要讓他看到了。

嘖嘖,那可不得了。

季夏的海風是暖暖的,椰樹成排搖曳,海浪的聲音掩過一切聲音。

“哈哈抱歉,認錯人了。”顧澤合上書,尬笑一聲。

“沒關係,我叫顧雨。”他搖搖頭,目光漫不經心地掃過顧澤的麵龐,指尖敲了敲椅子,隨後伸出了手,修長的手指骨節分明。

顧雨,真是好聽的名字。

“這麼巧!我也姓顧,我叫顧澤。”顧澤第一次慶幸沒有改姓。

他上前握了上去,顧雨的手帶著點磨人的繭子,手掌溫熱比他大多了,微微用點力手臂的青筋便凸起,動作像是相握,可顧澤總覺著自己的手被完全包裹了。

“福澤的澤。”顧雨薄唇翁張,語氣淡淡的,辨不出情緒,隻是眉間的舒展能大概猜得出心情不錯。

顧澤點點頭。

“嗯!我媽說我是她的福澤。”嘴角一勾,神采飛揚,白皙的臉頰雀躍著淡淡的光亮,碎發微蓋眉峰,被海風輕輕揚起,隻見他眉尾挑起,眼神中滿是歡喜。

繼而問道,“你呢,是大雨的雨嗎?”

“宇宙的宇。”麵前人搖搖頭,眼底光亮暗了下來,像是被海浪吞噬墜入無望的深海,目光深沉如潭水,似是憶起了什麼,眼底飛速閃去一絲悲切。

“原來是這個宇,顧宇,顧雨…還是顧宇好聽點。”顧澤並未發覺,皺著眉頭思索了一番,小聲念叨著。

“就是個名字,沒什麼糾結的。”顧宇笑了笑,隻覺得眼前人愈發有趣,以往要有人見他如此傷神都要虛情假意問候一番。他倒好,還糾結起了名字。

一貫都是這樣可愛。

“哈哈哈哈也是,隻是我覺著名字代表著一份期待,是父母給孩子的期待。”顧澤向他微笑著,亮出一口齊整的白牙。

人畜無害的樣子。

“名字不是我爸媽取得。”顧宇笑了笑,與風聲融合起來了。

刹那間,孩童戲水與家長嗬斥聲靜了下來。

“啊?”顧澤一愣,笑容略微僵硬,嘴角不知該放下還是繼續保持著揚起,他一手握著書,一手指頭微微蜷縮。

“我媽生我那天難產了,我爸那天死了,是個雨天,特彆大。”顧宇看著洶湧的海麵,神色懨懨的有些惘然,叫人難以猜透心緒。

一時間空氣稀薄的叫人窒息。

顧澤有些不知所措地看著麵前語氣淡然的人,最後隻麵帶愧色的斂下眼皮,“對不起。”

“你有什麼好道歉的,”顧宇回頭道,“我爸死的壯烈,是我的偶像,雖然沒見過吧,但他們都說我爸可厲害了。”他咧出一個笑,眼底卻依舊黑沉,嘴角不帶麵部肌肉的勾起,像是木偶戲上的死物。

“我也真是,說出來也是叫人尷尬的不知道怎麼回答。”顧宇有些煩躁的抓了抓頭發,下意識掏了掏口袋,卻是什麼也沒摸著。

忘了……煙被李儉拿去霍霍完了。

突然麵前伸出了一隻手,很纖細,掌心打開,是兩片口香糖。顧宇抬眸看著手的主人。

“吃片綠箭,做個朋友吧!”

掌心一空,顧澤收回手,也往自己嘴裡塞了兩片,這是小時候姐姐走了後養成的習慣,長大了也改不了,也不願意改。

總覺著留著點習慣就能抓住記憶的尾巴。

顧澤憶起了些往事,沉默片刻,隨之歎出一口氣,彆過頭。

“我和你差不多吧,我也算是沒爸沒媽。”顧澤也不知道怎麼了,什麼都往外吐,明明平常也不會這樣,可今天就是管不住嘴。

在這個十七八歲的年紀,什麼都懂又什麼都不懂,他們有血性有脾氣卻也心最善心最軟,是最不設防的時候,也是共情能力最為強烈的時期。

顧澤不知道怎麼算安慰人,隻覺得說出相同的經曆,掀開相似的疤痕便算是安慰。

而十八歲的顧澤不懂,在未來的一天他才明了,人一旦遇到了想依靠想保護的人,就會把自己的疤痕撕開,將心底的悲傷刨出,交換血淋和愛意。

這樣才算是毫無保留的愛。

“我爸是個混賬東西,沒本事還愛打人。偏偏又高又壯,打起人來可疼了,我姐……算了,有天啊,我放學回去,正好看見了我媽帶著我姐上了的士車。”

顧澤似是在回憶,眼珠轉啊轉最終彆開顧宇的目光看著遮陽傘下的沙礫。

沙粒下的貝殼隱隱發亮,有些刺眼。

“那你…”

顧澤眯了眯眼,移了目光。

“我立馬躲在垃圾桶後麵,我小時候運動可好了,跑步什麼的樣樣第一,所以那天她們誰也沒發現我。”他傻笑著,指節有些泛白。

顧宇看著這人的傻樣,好似看到了自己方才的模樣。

“隻是那天突然下雨了,腥臭沾滿了我的校服,我洗了一周都沒洗掉,汽車尾氣全噴在了我的臉上,擦都擦不掉,臭死了!”顧澤捏鼻皺眉嫌惡道,好似這樣可以掩飾內心的難受。

“可還好下雨了,雨大的看不清車裡車外的人。”

“我爸回來了,他沒看清車窗裡的人,車窗裡的人也沒看到被我爸拽走的我。”

“那天我很開心,我這個累贅終於為我媽和我姐做了一件事了。”顧澤笑著轉頭看向顧宇,“你是不是想問為什麼我不跟去或者不告個彆?”

顧宇緘默地看著他。

顧澤又扭過頭,嘴角噙著笑,“因為啊,我知道要讓我姐看見了我,她鐵定走不了了。”

“我媽蹉跎了這大半輩子,就算她還能忍,那我姐咋辦啊…她以後會長成一個漂亮的姑娘,可不能栽在這個泥沼裡。”顧澤一提到姐姐,自豪地笑著,眼底升起了閃亮的光暈,像太陽照射的海麵。

“我姐小時候可美了,”

又見他眼簾一垂,那光采黯淡了幾分“就是不知道現在怎麼樣了,不過越來越美肯定是妥妥的!”

顧宇“嗯”聲道,“肯定的。”

“我確定是因為我見過我姐,你怎麼這麼確定?”顧澤突然起了玩心。

“你。”

“……?”

“因為見到了你。”

顧澤愣了神,直到那個絲毫沒有情緒起伏的聲線傳來才將他思緒拉回。

“後來呢?”

“啊?”

“沒什麼。”

“你是想說後來嗎?”看著顧宇欲言又止的模樣顧澤想也沒想就判定了。

“加個聯係方式解鎖後來劇情。”顧澤挑眉看向顧宇。

“……”

“不……”顧宇剛要開口顧澤便揮手打斷了,“算了算了。”

“後來麼?後來就是現在這樣啊,嘿嘿我活到了18,很滿意了。”顧澤嘚瑟地眨眨眼。

“所以呀,咱過好自己人生就好了,彆困在無法重來的過去,畢竟未來還有無限可能,你看我們都姓顧,都這麼帥氣逼人,都在這個城市,都知道對方底細了,咱結拜哥兄弟吧!”

“……”顧宇眼角一抽,不明白眼前人怎麼跳話題跳的這麼快還這麼自然。

甚至還覺得自己的話題開的完美無瑕。

簡直是爛透了。

對上迷之自信的人,顧宇神情嚴肅,“不能滿意,要活的更久點。”像是法院的法官。

顧澤一愣。

“好啦好啦~我就是這麼一說啦,沒想到你對生死看得這麼重。”他擺擺手訕訕說。

“嗯,”顧宇點了點頭,看向海際,此時天空泛著橘色,太陽緩慢的墜入海底。

“生太難了,有些人用儘手段活下去,太難了,所以不論怎樣,隻要活著一切就還有可能。”顧宇不著痕跡的看了眼顧澤,又很快瞥開目光。

因此在顧澤回頭時,隻見男生清冷映著點橘粉的側顏。

“有故事啊你,放心我可怕疼了,除非是外界因素不然絕不可能有威脅我性命的存在。”

顧澤感受到灼熱的目光,微微側目。

“這麼投緣加個聯係方式吧!”顧澤眼睛彎成月牙,掛著真摯的笑意,少年人的灑脫淋漓儘致,“我是認真的!”

“下次吧。”顧宇扭頭,這次沒有回避,對上那雙純粹的眼眸,眼眸很亮,裡麵裝著落日紅霞與不算明亮的自己,顧宇不知名的情緒在眼底湧動著。

“你說的哦,下次。”

顧澤怕死了眼前人會賴帳。

風聲漸大,一層沙子迎風而起,散落在這片灘岸的每個人身上,迷眼極了。

那人躺在椅上笑了笑,像是累極了沒再說話。

顧澤繼續看著書,時不時瞟一眼睡著正香的人,兩個剛認識的人此時氛圍融洽的像是久彆重逢的闊友。

大約一刻鐘,一個橫眉立目的人粉碎了這樣的太平,他徑直走到顧宇旁邊,賊眉鼠眼地用腳隨意踢了踢他。

“走走走,李哥找你。”說著又神色古怪的打量了眼顧澤。

顧宇睡眠向來淺極了,在男人快踢到他的那刻便猛然睜了眼,幾乎是瞬間驚醒,眼眸快速閃過不易捕捉的戾色,很快恢複淡漠。

冷冷地瞥了眼顧澤沒說話起身走了,絲毫不留戀,像是兩人從未搭過話。

顧澤很識趣的沒抬頭,恨不得整個人栽進書裡去,隻在他們走遠了才探出頭去。

有趣的人。

“顧澤!”倏然耳邊傳來了一道聲音,顧澤與那遠去的身影皆是一頓。

靠,顧澤翻了個白眼,此時希望自己不叫顧澤。

一個人影隨之擋住了視線,顧澤又險些翻個白眼,整個人向後一仰,墨鏡一帶,閒適極了的模樣,方才的少年正派一掃而空,轉而散漫起來。

儼然一副模樣愛答不理矜傲不羈地模樣,“你來的挺巧的嗬嗬。”

季涵之早就習慣這人雙標的兩麵,畢竟倆人打小就不對付,單獨相處時總沒來由的想掐架,估摸著又打不過,隻得壓下心中的怒氣。

用毛巾刻意地擦了一下頭發,一手扶胯一手撩發,擺出一個自以為精致絕帥的poss。

顧澤確認過眼神,是欠揍的模樣。

季涵之卻不這麼認為,他舌頭彈了彈上顎,發出清脆一聲,打了個響指臭屁道:“沒辦法,這灘上火辣的妹子太多了,哥又太帥。”

這倒不是他信口開河,季涵之的祖父是意大利人,因此膚色天生偏白,身高體長比例優越,眼睛遺傳了母親,是柔情的桃花眼,眼尾一點紅,眸色偏淺,鼻梁高挺,天生栗色卷發,扔在人群中絕對是十分紮眼的存在。

看著便是一副遵紀守法乖巧好少年的模樣。

就是這樣一個長相乖巧的人,顧澤和季父季母都不明白他怎麼就偏偏就劍走偏鋒,出口成臟,打架鬥毆,逃學竄街,總之是該做的碰也不碰,不該做的勢必要做到“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地步。

張狂。

拋開其他,平心而論季涵之的顏值,在學校若說第三,沒人敢稱第二。

為什麼不稱第一,因為顧澤這個克心也在同一所學校。相比於乖乖嬌俏麵容,青春期荷爾蒙正盛的男女生大多更吃顧澤這款,張揚肆意,不羈灑脫,卻也謙和溫柔。

像顆小太陽,永遠發著光,卻始終難以靠近。

而季涵之則是完全不敢靠近的存在。

和校霸沒差,除卻長得不校霸。

“嗬嗬。”

“你也真是的,我們租了個椅子你不躺躺人家椅子上。”季涵之嘖聲道。

“?”顧澤愣了愣,心說原來坐錯位置的竟是我自己?!

“收起你那個傻樣,走啦!跟哥回家。”

“我已經搬出來了。”

“哦,那我去你家看看。”

“滾啊。”

“你彆給老子給臉不要臉,我去你寒舍是你的榮幸!”頂著栗色卷發的少年掄著他的脖子切齒道。

“哇哦,好榮幸。”顧澤睨了他一眼,繼續拿起書開始看。

顧澤八歲至十八歲都住在季涵之家,季家父母可謂是待他如初戀,要多好有多好,好到讓顧澤心生不安,好到季涵之小時候常常暗地裡揍他。街裡鄰裡都說這是拿他當親兒子養了,可顧澤明白總歸是不一樣的。

就如他考試失利,季家父母不會拿著衣架揍他,隻是和和氣氣地說:“阿澤啊,沒事,下次再努力。”反觀季涵之就沒這麼好的待遇了,總哭鬨著不服氣,憑什麼顧澤考的差就沒事,自己就要挨打。

季涵之時常念叨著父母偏心,可顧澤知道一個理兒:對客人不能隨意打罵,隻有對自家人才會發脾氣。

但季家父母對顧澤的好,顧澤也知道,無條件收留,怕是隻有天使才能做出這樣的決定,不僅如此還義無反顧的收養了他十年,十年間穿衣住行都是以季涵之為標配,不存在什麼虧待。

他們似乎也確確實實想拿他當親生兒子養著,隻是畢竟不是親生的,人還是八歲領回來的,是個早就記事的年紀。

因此在顧澤十八歲生日時,提出的搬出去,他們很快便應允了。

顧澤依舊再三抱歉,最後在季涵之火熱嫉妒的目光中拖著行李來到了陰濕小巷尾的居民樓。他沒好意思收他們的錢,隻租了個一房一廳,但他也很滿意,更是十分感謝季父季母。

閒暇時顧澤依舊與季家父母通話,讓他們放心。

租房子全靠白天學習晚上打工,那時他的心願隻有一個:讓季家父母過上好日子,好好報答養育之恩。

儘管季父季母並不缺錢,日子過的並不差。

儘己所能。

“儘己所能就好了,畢竟你頭一回接手。”

湛藍中一艘船艦像北駛著,浪潮洶湧毫不遮掩自己企圖掀翻這艘船支的欲望,與暗流湧動不同的是船上人的坦然。

甲板上一個西裝革履的男人此時正掐著一根煙,散漫地倚在欄杆上看著麵前這個神色自若的少年,少年是十六歲開始跟他的,在他們的視眼裡算不上小也確實不大。

十六歲,不偏不倚,無懼無畏,一個多變的年紀。

記得當初那陣兒,他是在狗堆裡廝殺出來的,渾身抓痕咬痕一片片,見不著幾處好地兒,躺在血泊中如同在雨地上,目光冰寒,神色如現在般淡然。

兩年了,周身氣質絲毫未被侵染,浴血而來卻滴血未沾,在這塊多疑奸劣的環境,這可不是一個好彩頭。

“嗯。”顧宇背靠欄杆,身後是一望無際的大海,船有些晃,但他站的很穩。

男人視線偏移,吞雲吐霧間隨手遞了根煙,顧宇慣性接過卻沒立即點燃,口腔裡薄荷的清香久久不散,顧宇覺得這樣也挺好。

男人睨了他一眼,漫不經心道:“戒了?”

“肺疼。”顧宇沒點頭也沒搖頭。

少說話多做事,印象裡那人是這樣跟他說的,顧宇思考了一會,記憶實在是太模糊了,索性不糾結了。

“這批貨……小心點。”似是真的隨口一問,男人將還剩大半截的煙掐滅,順手扔到海中,海風將它帶的遠了些,靜靜地浮在海麵上,隨後被海裡的魚釣了下去。

“知道了…李哥。”顧宇轉身,此時太陽沉入海底,隻剩一點橘色的餘暉交融著蔚藍灑在他眼底。

李儉看著顧宇的眼眸,不禁認同那人說的話。

自然是無法撼越的調色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