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日後,當朝光祿大夫府上,張勳高坐內廳正位上,左右挑剔地看著王全說:“你樣貌倒是還行,就是太瘦了,做個充門麵的活兒,也還行。”
王全站在堂中彎腰點頭,“多謝姐夫抬舉,那姐夫準備給我指派個什麼差事?”
張勳看著王全,說:“我這裡正好缺個牙廝,你可以試煉試煉,也不多勞累,就是給我家族長親朋、官僚同事等按節氣差送禮品,專門負責我府上的禮單差送,各個禮單呢也都是我過過目的,你隻負責差送,你可鐘意?”
王全忙說:“願意,願意。姐夫,隻這,我沒做過,有許多的不懂和需要留意之處。”
張勳點頭,“哎~不懂的,學著做了自然就會,沒人生下來就什麼都會的。隻是你這名兒得改改,你這名兒站在鬨市裡喊一嗓子,‘全’啊,‘安’啊的,能至少有十人應你。”
王全忙不住地點頭,自從見了些許世麵,他也覺得自己的名兒拿不出手,聽張勳繼續說道:“我給你改個名兒,王璔,可好?”
“太好了,姐夫,姐夫是世家大夫,起的名兒自然是沒得挑的。”
誰不喜歡被捧著,張勳聽了也自然是受用,“這個差事呢原先是家中大夫人娘家外侄兒宋讚負責的,大夫人一直孱弱多病,她外侄兒前些日子也病的下不了床,天天靠湯藥吊著,也不知是不是她娘家裡風水上出了什麼差錯?算了,不提了。你先去庫房賬簿那裡,同他說清我的交代,再把名錄本兒都拿出來熟悉熟悉,年底了節日宴請什麼的都多,仔細問過賬簿後按照輕重緩急的去各個府上派送,各個府上要是有什麼帶話,你回來傳我。再有什麼不懂的,你隻管來問我。”
“是,姐夫。”這時顏麗扭著步子,婀娜多姿地來了,打扮得十分雍容華貴,隻需一眼誰都能看出她的大官夫人身份。顏麗瞅了一眼傻站著的王璔,笑著直徑走到張勳身旁站著,開口:“老爺,我剛在裡間聽小丫頭說我兄弟來了,我便想來看看我這呆弟弟可有讓老爺煩心了,他有什麼不好的,老爺你隻管打罵他。”
張勳接住顏麗伸過來的柔軟細膩的小手捂在掌中,抬頭看向顏麗嗔怪她,“他又不是淘氣的孩子了,怎麼能隨意打罵,你這當姐姐的還是要多寬厚他。”
顏麗點頭,含情脈脈的眼神看向張勳,聲音甜甜地應承,“是,是,老爺”,又笑著指了指王璔,說:“全兒,你可仔細當差了,凡是要多為老爺考慮些,可不能毛手毛腳的丟了我的臉麵。”
王璔忙笑嘻嘻地回應,“姐姐,姐夫剛給我起了個新名兒,叫王璔,我就不叫全了。”
顏麗詫異地“哦”了一聲,挨靠著張勳臂膀,笑顏如花,“王璔可比王全聽著雅多了,不愧是老爺高明,你可該磕老爺謝恩呢。”
王璔又忙跪下給張勳磕頭,張勳連連喊:“哎~這往後都是一家人了,不必總這樣的,反倒顯得見外了。王璔,你起來,趕緊去庫房裡熟悉熟悉吧。”
“是,姐夫”,王璔這才忙不跌地跟著管家去了庫房。
見王璔離了院子,顏麗才拉著張勳起身,要老爺陪她逛會兒園子散散步,張勳對顏麗無有不應。
幾日裡王璔忙著在庫房裡學字識規的,不得空見徐婉卿。徐婉卿正在祖宅後院身著乾練的束身衣,頭發高高束起,右手執著一柄長劍,行運流水般的使了一套劍招,發出了陣陣地錚錚劍鳴聲,她臉上的神情極是嚴肅,半點沒有嬌柔的女兒態,狠戾地刺向幾米開外的梨花樹,劍雖未至,劍氣卻到,震的梨樹糙皮上留下一道凹痕,樹皮碎屑散落在地。
兩月前王璔曾遠處匆匆一瞥的男子,此刻正站在廊簷觀看,他今日身著淡青色窄袖常服,兩手背後,手中拿著一支竹笛,神情亦是肅然。
劍招過後,徐婉卿緩緩收氣站立院中,廊下男子朝她走來,對她道:“婉妹已有所成,真不失我師門風範,可也彆忘了日常的苦功。”
徐婉卿走到劍架邊,把手中長劍送進劍鞘,臉上展露微笑,回應道:“自然是不敢懈怠分毫。”
那男子繼續道:“汪得一那個牛鼻子還真是得力,你給他策的籌謀,他還真執行的不錯,現在民間眾多瑤台會的教眾,婉妹,你在深閨也都有所耳聞了吧。”
徐婉卿輕笑一聲,轉過身麵對那男子,“可不是嘛,現在連朝中多名官員的家中女眷,都求著汪得一的聖水,指望著能泡出小腳來。”
那男子又問:“那接下來婉妹有沒有什麼打算?”
“能有什麼打算,這幾年你勤逼我苦練武功,告知我不曾知曉的家世始末,不就是盼著能報仇雪恨嗎?可那滅我家門的劊子手人家是君候,是帝王,我們又能奈何?”
男子聽後沉默不語,他心中積壓了太多的仇恨,隻能抬頭看看昏壓壓的天空。
冬雪降至,他舉起手中竹笛吹了首“寒江釣”。王璔在張勳府上庫房裡正苦思銘記著名單中各家的名錄,真是苦了他了,家窮沒識過幾個字,雖然後來得顏麗幾個姐妹的督促,時常的翻書寫字,可到底還是差了太多。
他從前也根本沒對自己抱過任何的富貴奢求,這輩子能在莊上、荒地裡混得上口飯吃就滿足了。
天意難測,他愚傻衝動的一次報恩外出的行為,引發了一連串的苦樂,全是他沒經曆過的,也想不到的,還讓他遇到了徐婉卿,遇上了他認為是這世上最純粹美好的女子,遇上了他第一次那麼渴望和迫切的想要相守一生的人。
可在娘胎裡和出生後不曾接觸過的事物,等到長大後再學再接觸真的是好難啊,鋪裡做學徒時就沒少挨掌櫃的手板。
王璔看著掌薄老先生口若懸河、滔滔不絕地說道各家名錄,比小和尚聽老和尚誦經咒還要迷茫。他神思又跑偏了,看著掌薄老先生的臉,幻想成了徐婉卿的臉和聲音。
掌薄老先生念叨到了“獨女婉卿”時,王璔耳朵“噌”的豎起來了,原來徐婉卿家跟張大人家也有禮交往來,興致猛然高漲,認真仔細地聽著,可沒過幾分鐘,又懈怠下來,止不住的想何時才能得個機會登門拜訪,如何才能給她父母留下一個好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