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餘暉,有百騎車馬正行駛在蔣家村外的官道上,車隊前列高頭大馬之中獨一年輕公子格外矚目。不同彆個侍衛同服,那公子粉麵朱唇,身披錦袍,內著軟甲係玉帶,昂首挺胸,英氣逼人。他本坐在轎中,因嫌轎內表妹聒噪,才出轎換馬。
正行間,有前哨迎麵而至,對那公子稟報吉安鎮官驛尚有百裡,前拐處有一偌大客棧。
公子勒住韁繩,望了望落日,問:“那客棧狀況如何?”
前哨答:“前拐處客棧名為雲朋,是此地蔣家村富戶共營,常供往來官役、行者、客商住宿,歇腳,門店分二層,後有東西二院,院內可停飼車馬”。
公子聞言思索後欲往處投宿,遂撥數名親隨同使先前打點。當晚一行包下客棧東院,公子與表妹並親隨入住,其餘則安營東院外。
有一掮客帶數名女眷隨後亦投宿雲朋客棧。西院內一客房裡,掮客正教導一粉紅衣裙的女子:“外衣脫了,隻著薄衫,年輕的公子多憐香惜玉,你再柔弱無辜些,才更惹公子憐愛”。
這掮客名叫丘時南,任一小吏,淩下媚上,慣好色賄。如今得揚州府一知府青眼,帶一眾調教得宜的女子前去投門。路遇塌方,粉紅衣裙女子遇險,被公子帶侍修路時遇搭救,丘時南見公子貴重,又起了攀附之意。
侍衛通報時那公子正用罷隨性廚娘煮的甜湯,閒來無事就召了丘時南的拜見。
丘時南攜粉紅衣裙女子進門,拜禮後自報家門,又儘訴公子救命恩情,今要將小女送與公子為婢,侍奉起居。粉紅衣裙女子款款下跪,柔怯怯、嬌滴滴要留侍公子。此公子是開封府震國候次子許辰遠,少年英雄,自幼隨父兄沙場練兵,是個有見識有膽略的小將,當下如何看不出丘時南的居心。直起身怒罵:“你這汙吏,以女獻媚,不尊綱常,不知廉恥,本公子豈是你這妖豔賤貨能攀附的”。
丘時南頓時慌忙跪地,口稱“小人該死,貴人息怒”,粉紅衣裙女子更是趴伏在地,滴淚哭泣。
許辰雲斥言:“還不滾出去”。
兩人急忙退歸。
次日一早,晨光明耀,望客棧對過草嶺春花遍野,寬廣綿延,表妹江雯慧央著許辰遠策馬踏青,許辰遠應允,隨後馬夫們牽扯江雯慧和許辰遠的馬匹而出,又帶數名親衛跟隨踏上草嶺。
表妹俏麗明豔,著鵝黃毛邊錦服,在陽光下格外靈動可愛。走在許辰遠身旁,手上捏著朵小花,說要許辰遠給他紮風箏,許辰遠亦心情舒暢,點頭允諾回京給她紮個最大的風箏,帶上胞妹一同野外玩耍。
表妹要許辰遠扶她上馬,叫退馬夫,持鞭遙指草嶺上一小木屋說:“表哥,我要跑那裡去,你來追我”,說完一踢馬腹,駕馬前奔。
許辰遠笑她孩子氣,亦踩蹬跨馬,策馬揚鞭,追趕超前。許辰遠在木屋前等待晚到的表妹,表妹隨後趕至,嘟囔不滿:“誰不知道你馬上英豪,你倒在我麵前逞起威風來了”,說著紅著眼喊道:“都說了我要跑在前麵,你來追,你卻慣會欺負我”。
強敵來了都無懼,許辰遠就怕表妹。麵對表妹總是束手無策,隻能依讓,連聲哄她:“是我不對,咱們再來,你跑前麵,我來追,這一次我絕不會再跑你前麵了”。表妹收住淚眼,抿嘴回言:“這可是你說的啊”,揚起鞭子就往前奔,跑很遠後轉頭回視,許辰遠不緊不慢地在後麵跟著,她心中不服,隻道表哥又小覷她。
又越一嶺,表妹聽到許辰遠在後麵喊:“雯慧,快停下來”,她愈加得意,踢腹加鞭,許辰遠馬蹄漸至,她又調方向奔馬,許辰遠在後麵大喊回頭、停下來,可馬疾風馳,她哪裡聽得見?
漸漸馬喘人乏,許辰遠追至身旁,表妹才停下馬,“表哥,我騎術怎樣?”
許辰遠馬上拉扯表妹的韁繩,寵溺道:“雯慧騎術了得,咱們快回去吧,這不是自家圍場,不可涉險,你要玩,咱們回去讓親衛去調本地民兵來圈圍出安全範圍再玩”。
言罷,許辰遠見腳下荒草已沒至馬膝,舉目不見親衛,更尋不見來時路標,心下暗道不妙,急調轉方向尋找回路。
表妹千金貴女,涉事不深,又有心中英雄表哥相伴,哪裡有半點危險意識,還在嬉笑。
沒走幾步,腳下荒草愈深,剛還陽光普照,現下忽陰雲遮日,四處薄霧暈暈,兩匹馬嘶鳴不前,表妹也驚覺異常,荒山野嶺讓人有畏懼之意,問許辰遠:“表哥,這是怎麼啦?”
許辰遠隻出言安撫:“變天了,草地太深,馬不願走了,咱們下馬,我背著你走”。
表妹乖乖依從,兩人棄馬步行,許辰遠一麵撥草探路,一麵背負表妹前行。
突然團霧滾至,圍住兩人,表妹害怕的兩手微顫,緊緊勒住許辰遠,埋頭閉目,許辰遠輕拍表妹安撫,穿行團霧。
團霧越滾越大,兩人在內盲視前行,路況一直在下坡,不知走了多久,團霧被甩在了身後,周圍隻有茫茫林霧輕罩,表妹探頭看已穿出了團霧,腳下路況可見,拍了拍許辰遠的肩膀,說:“表哥,放我下來吧,我可以走的”。許辰遠放下表妹,牽手同行。走在叢林間,隱約聽見有落水的嘩啦聲,表妹抬頭看向許辰遠,眼角帶淚輕聲說:“表哥,我害怕”。
許辰遠握緊了表妹的手,作噓聲禁言之勢,放輕腳步,拉表妹前至一大石旁,看大石上篆寫:“小瑤池”。
兩人相覷後又細觀,邊上小字:辛未仙寶天降,陰陽至精出,化為瑤聖,天氣將陽精呈,地氣升□□覆。
大石頭後麵水聲嘩嘩,兩人繞過大石,望前方有一水池,池中氤氳處有許多人影閃動。
許辰遠拉著表妹,悄悄地在樹林中穿行上前,躲在近切處一棵大樹背後,仔細辨查,那池中有一老一少兩婦人正在沐浴,池邊還有一群侍婢跪呈杯盤、拭巾、衣服等物。
細觀那池中年輕婦人美貌異常,散發烏黑,臉廓精致,膚如凝脂,眼似秋波,似笑非笑地抬起腳來撩水,那腳甚小,不足掌中一握。
表妹江雯慧想到了自己因父母寵溺,沒仔細裹過的腳,下意識地去俯身摸衩裙裡的腳,正好瞥見看的入迷的表哥,伸手扯了扯表哥的衣袖,許辰遠低頭回應,對上表妹的眼,又使了個眼色。兩人心有靈犀,都察覺到詭異,荒山野嶺怎可能會有良家女眷敢在此閒浴,況觀此處有山體環繞,想來是在深山低穀,難道兩人看到的是山精作祟?
兩人又轉頭看去,這一眼,都對上了那池中婦人看過來的眼睛,兩人的眼睛頓時失了神,迷迷瞪瞪地起身走至池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