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你彆死(1 / 1)

虛空之城 一葉玄在手 4086 字 7個月前

“華封襲”後來得知,治他傷的女子原來同他一樣是飛升上天,當時已是天宮女仙中的修為最高者——落昔真人,顧雲霜。

“華封襲”拚命修煉之餘,對她時常留意。她那般優秀,令他一點點著迷。

他沒有聽她的慢慢來。

幽灼都忍不住讚歎:“你的進步之快,很驚人啊。”

華封襲如實說來:“弱冠之年,我得‘術陽天君’的封號,與頭榜其他七仙平起平坐,其中就有她。”

幽灼接:“但你仍不滿足。”

“對。想掌控一切,當為至強。”

阿醜:“哼,口氣不小。”

幽灼:“想掌控一切,以及她?”

“後來的萬神登天大戰前,我去找了她……”

幽灼又接:“表明心跡?”

“華封襲”鼓足二十多年最大的一次勇氣對她說,雲霜,待我成了天帝,你做我的天後,如何?

顧雲霜看了他許久,回答是:“不。”

冷著臉想走,“華封襲”攔住她去路。

“為何?你拒絕我,總該有理由。難道你不信我能做天帝?”

“你單挑默辰都贏過,不難相信。但決戰還未開啟,乾坤尚未定奪,”她高傲地說,“最後誰勝誰負,還不一定呢。”

幽灼:“默辰是誰?”

華封襲回過神:“就是當今的天帝薄海飄,他那時封號默辰元君。”

幽灼:“可以呀,倘若當年是你登帝,這人界會大不一樣吧。”

“華封襲”對顧雲霜說:“你也想當天帝嗎?自古未有女子登帝,何況你也打不過我的……”

幽灼:“你這話,能得罪人。”

她可是見過有人可以將一整個世界送出去的。

華封襲:“年輕自大,往事不堪回首。女尊息怒。”

“這便是理由。術陽,”顧雲霜說,“你總是將任何人看得比自己低一等。我是個心傲的人,爭強當儘力,爭不過也認了。就算我爭不過,也不會甘心依附於誰之下,更何況是你。”

“我……我從未看輕你。”

“彆不承認了,你就是,潛意識的。我生平最厭惡的,便是受人擺布。”

顧雲霜把他拒絕得慘,“華封襲”回去喝了兩天酒消愁。

不過並不是因為她的拒絕而導致他登天之戰上失利,當時的他還算想得開放得下。他反而要證明給她看,他想若他登帝後對她特彆特好她會不會就回心轉意了呢……

可惜,那日出了事故。

天族那時(五百年前)因舊帝意外逝世,到死未立後繼者,依靠頭榜強仙相互製衡,維治十年。十年期過,則以“競爭”的方式快速擇出新一任天帝。日食之日登天戰,參戰的各路神仙遍布八荒,以月重日中為開戰號令,一齊追逐爭搶九重天上的天庭上空的帝珠,首奪者即帝。

從地上到九重天,對天神來說不長的距離,卻一連持續了五日之久。萬神鬥狠,死的死傷的傷,民間也將此血戰稱為“祭天”。

後期對決的,自是頭榜八仙。其中兩仙對打力竭同歸於儘,三仙棄戰,剩三仙。

華封襲:“當時我離帝珠最近,原本勝利在望,誰知薄海飄暗中放箭……”

“那家夥就喜歡放暗箭。”幽灼評價一句,“射中你了?”

“不是,那箭向著雲霜。”

當時薄海飄離顧雲霜近些,箭朝向顧雲霜,顧雲霜未能及時避開。情況危急,華封襲為救顧雲霜而放棄追帝珠,飛去為她擋箭,疾箭從背後刺入正中心臟。箭的威力足能從軀體橫穿而過,他兩手抓住了自後背從胸前飛竄而出的箭的前端,讓箭強製停在了體內,從而沒傷及身前的女子。

血濺開,像朵絢爛的煙花。

身前女子粘了血的臉流露出驚恐,她下意識抱住他一同落地。她看著他胸前冒出尖銳的箭端且不斷溢出鮮血的創口,淚奪眶而出。

“術陽,術陽……為什麼……你明明……”

他抬手慢慢捧上她的臉,他口中含血對她笑,“雲霜,你落淚了,我好幸運……但你不要哭好不好……”

手使不上勁,在脫力滑下之前,她的手貼上他手背托住了他的手。

女子的臉好小,他能裹往她半個腦袋;手也好小,他想握之在手心但痛得沒有力氣。

淚沾濕了他的手。

“對不起,我不能封你做天後了……你說的,也不要做彆人的天後……”

他從來不甘輸給誰,但為了她,沒什麼。

“術陽……”

“雲霜,你從未叫過我的名字,不知死前可有幸聽一聽?”

“封襲,華封襲,你彆死,彆死……”

“他們都叫術陽,你也叫我術陽……我還以為你不知道我的真名呢。”

“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

天神雖不同凡人脆弱,但也不是金剛之軀。默辰元君的箭同時也是獨門法器,出了名的狠,同類中其箭若傷及要害命也差不多沒了。

“華封襲”的氣息逐漸微弱,最後在女子懷中氣絕……

因著幻境和人記憶相連,四周景色隨之一黑。

幽灼:“死了?”

華封襲:“我並不清楚死後發生的事,隻是後來在轉世從凡間回天庭後才得知——登天戰薄海飄得珠稱帝,雲霜為我和她求了一世姻緣……你能帶我看?”

黑暗散去,揭開過往。

薄海飄拖著長劍朝那抱著個死人的女子逼近,刃端在天宮的地板劃出火花與痕——他們同帝珠還有一段距離,顧雲霜不是不可以追上他甚至學他使詐然後乘機奪珠。最穩妥的辦法,便是除而之後快。

懷中屍體漸漸變冷,她亦變得冷冷的。

“默辰,我實力不敵你,但也不見得遜你多少,雖不能保證贏,但帶上你一起死是辦得到的。我可以不和你爭,前提是你要答應我一個條件。”

跳動的火花止住了。

“……你說。”

女子完全不看他,“我知你眼裡容不得沙子,待塵埃落定,我會自行了結性命,隻求能與他——有一世姻緣。你讓地府把我們二人的‘緣線’牽起來就行了,再多的不得介入。此條件,可行吧?”

牽個線對天帝來說輕而易舉,這筆交易很誘人。

之後薄海飄登帝,然而此人眼裡莫說沙子,一粒灰塵都容不得。

他上位後為鞏固帝權,對各方曾與他爭鋒的強仙千方百計實施壓迫,對百仙提出“十年待定”——即十年之內限製他們一定的人身自由、不得擅自離宮不得私下勾結……等等,簡而言之,無異於十年監禁。

名單中,也包括“華封襲”——就算做了鬼,也要在地府服完禁方可轉世。

“他死了你都不放過。”

“餘乃天帝,餘便是‘理’,隨心所欲。”

“我要再開個條件。”

“餘末答應過你可再續條件。”

“最後一個。對你毫無損失,看在我們曾並肩作戰的份上——我要你放他自由。投凡胎的鬼,能對你做什麼?他的禁期算我頭上,待期一結我自刎,你履行承諾。”

“……你竟願意為他服禁二十年?”

“二十年罷了,彈指一揮間。你可答應?”

“……可。”

天子一言九鼎何況是天,薄海飄再心腸歹毒卑鄙無恥,但也算個言而有信之人,分得輕重。

華封襲:“……二十年?”

二十年……二十年……

他如今才知道。

他才知道……

華封襲捏緊拳頭,心頭梗塞。

彈指一揮間,雖如是說,但顧雲霜是什麼性子他清楚。她竟願為了他,而放棄自由與生命。

幽灼:“可見你那一死,對她打擊之大。”

華封襲:“倘若換作女尊,你當然如何?”

“我?我斷不會讓自己落入這般境地。”

“若落得呢?”

“跟姓薄的拚了唄。”

“就……完了?”

“大不了先撤,他日殺回天庭。”

“……‘為你死的人’不管了?’”

“死都死了,又沒能力救,何苦求什麼緣為難自己。”

“不愧是大神,若她當年如你,就好了。”

……

禁滿釋放,顧雲霜如約當著薄海飄的麵自刎了。那刀子在頸上劃出深深裂口之前,她怨毒的目光比刀子淒厲。

“薄海飄,我咒你在位期間不得好過。”

血。

蒼白的皮膚,紅的血。

暗淡與鮮豔。

幽灼:“……詛咒生效了呢。”

華封襲跪倒在她屍體邊,觸碰不得,於是觸碰變成撲騰,抓了又抓,但眼前終究是虛幻,愣是抓不到。

撕心的痛苦莫過於用虛幻告訴你真實——你隻能眼睜睜看著,你無法阻止無法改變。

“那場緣是她用什麼換的啊,我竟,我竟……”

淚下來前話已梗咽。

幽灼將虛影模糊,久久,華封襲隻得收心從地上起身,肩上臉上寫著疲憊與消頹。

阿醜斜目,“二十年,她天上受罪,你卻在凡間轉世逍遙快活。”

“女尊,”華封襲仰首,天是模糊的,暗暗的灰色,“天上一日,地上一年麼?”

當了挺久的天神,這個他確實還不大清。那些人常常這樣說,他也覺著在天上待著比在地上難熬。

一日似一年,她當時定比他如今還難受。他怎麼對得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