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步登天,令眾人沒想到的是她資質超群,再憑著良好的天上環境,飛流直上、一日千裡。
花青介:“我成了天間第一女郎,女仙之中無敵手,天帝都得讓三分。”
然木秀於林,風必摧之。
“花青介”在天族中是橫空出世的外人,沒有誰會樂意讓一個外人在自己地盤爭強作威。
“花青介”殺了一個中品仙,正是當年弑父仇人——她變強就是為了報仇。無論如何仇一定要報。
仇人唯恐禍患成長,曾三番兩次設計陷害,終未得逞。其死前自己跪下來磕頭,喊了好多遍“姑奶奶”。姑奶奶沒饒過。
本是情理之中,況且依她的地位,殺個中品仙算不得大過,而她輸便輸在低估了人心醜惡。
眾矢之的下,皇帝也能拉下龍椅。
花青介:“他們要削我修為,將我貶成小仙娥(天庭婢女),我自是不甘為奴,親手剝掉自己的修為,從九重天上跳下來……之後,就是你看到的了。”
幽灼:“我欣賞你的性格。”
花青介笑了笑:“謝謝,但不要學。”
幽灼也笑了,恐怕她更糟糕。
“修為是剝掉了,但沒有白白丟掉吧?是跳下來了,但不是恰好跳入狼域的吧?”
“不愧為女尊。我在天上時,偶然看到過關於狼族的卷宗,得知了狼族在妖間的恩怨——妖間大亂戰時期,當時的狼王亦項帶領狼族爭奪妖王之位,狐族陰險狡詐,畏懼其強,唆使他族聯合對抗狼族,致其敗北。後天族為立威橫插一腳,與狐族等數個妖中大族私下勾結,以“帶頭亂世”的罪名向狼族降下所謂的天譴——“設予禁製,囚於一隅,不得作亂……”
幽灼發表一句:“神果然很討厭。”
“我初遇承之時,看見過他眼角上的狼王印,後來推斷他應是亦項的獨子,即下一任狼王。算一算當年狼族敗北之時他還未化人形,他繼位之時,狼族正處禁製之中。”
“所以你想幫他,為報恩?”
“……算是吧。在天上我時常留意狼族的狀況,對狼族的了解都比對天族多了。我查過破除禁製的辦法,始終沒找到可行的。直到聽聞天帝下令要削我修為,天族勢重我大抵是逃不過的,於是一個辦法成為了可能——因囚禁狼族的禁製主體是借妖力施布,若以一定的相異的力由陣眼注之,異力相斥即可致使禁製破除。
“我對找過的每一個法子都仔細研究過。以我全身修為,再使些小手段,破禁足夠了。我想替公道還他自由。一不做二不休,我乾脆提早將剝下的功力注入了禁製陣眼,剩一點逃命用。”
因此她可以動用結界內那原本屬於她自己的力量。
“……去往狼域,算是滿足我死前最後一個願望:我想見他。”
幽灼嘀咕:“怎麼淨同我反著來……”
“嗯?”
“沒什麼,你繼續。”
“我講完了,還是繼續追憶後麵的事吧。何時到他化人?”
回到“花青介”泡池子。
她仰首,後腦勺抵在岸緣,看自己舉起來迎著光伸向上方的一隻手。隻有她自己知道,她此刻在想象肢體死去後腐敗的樣子。
花青介隨口一問:“因內力枯竭而死,死時會是什麼感受?”
幽灼似仔細想了想,回答道:“一種,昏昏沉沉的,很平靜,不知什麼時候就閉上了眼睛——或者沒閉上;一種是清醒的,感受著生命一點點地流逝——先是四肢沒了知覺,接著停止呼吸,然後到心跳,最後黑暗鑽進眼睛裡……”
花青介臉上劃過吃驚:“你……怎麼知道的?”
幽灼旦笑不答,接著自己的話:“其實死亡一點都不可怕,死比活著輕鬆。死了就像沉睡,沉淪在黑暗裡什麼也不知道。生者怕死,不過是畏懼瀕死時的痛苦,亦或是對生,還有所依戀。”
“女尊對‘生’有依戀麼?”
女尊想了很久,才道:“暫且,是有的。”
池子裡衣著單薄的女子聽到了逐漸而來的動靜。
花青介:“‘我’以為,他不會理我的。”
狼兄口中叼著剛折斷的枝乾根部,拖著一大叢長滿靛藍色花朵的樹枝過來了。
——附近也有冥靈花,它知道,犯不著跑去城門。
“花青介”心底感動,想著我若還有再多的修為全部花掉助你解禁也心甘情願。
她注視著狼兄將折來的花叢留在池邊,沒有看她,不聲不響地要走。
卻被一隻伸上來的手抓住了尾巴。
狼兄:“!!”
女子離得近,“狼兄,池水甚是清涼舒爽,你成天殫精竭慮的,不如下來與我同享,放鬆一下吧。”
狼兄感到腳下由光滑石板鋪設的地麵在移動,爪子扒了兩扒想掙脫,怎知下一刻就整個被拖進了水裡!
尊貴的狼王遊出水麵,成了落湯雞。
其聽到了女子爽朗的笑聲。
“花青介”摘了枝上的花撒進池中,嬌豔純淨的花瓣飄浮在水麵,像鋪了層花毯子,裝飾了水池。
狼兄同她保持距離,看著對麵的她用手臂輕輕劃著水麵,花瓣隨著水流輕輕地從那邊飄到這邊。它嗅到了清甜的芳香,竟心生一種錯覺,好像那香氣不是花的,是花代她傳過來的。
……
*
妖地最凶險的區域,卻時常出現一狼一人走在一起的身影。
“花青介”發現狼兄獨自走掉了,掃視兩圈,抬頭望見一狼蹲坐在城堡一處很高的屋頂上眺望遠方,畫麵給人一種落寞的、孤零零的感覺。
“花青介”想加入,緣於功力儘失隻能以凡軀攀爬,上得有些艱難。但因兒時在長有高高的樹林的野外待慣了,行動能力是在的,她爬上得去,輕快敏捷地就上去了。
坐在狼兄旁邊,向外吊著腿,腳下是相隔甚遠的地麵。兩條吊著的腿蕩來蕩去,她此時像個無憂無慮、天真爛漫的少女。
“狼兄你在看什麼?”
妖地內除了幽深茂密的樹木花草,就是被濃厚的妖氣與血氣浸染過後還未恢複生機、配著彎曲怪異的禿木的黑焦土地。
當然狼兄回答不了她,她隻能一如既往自言自語。
再看天,從狼域內隔著結界看到的天總是呈現低沉的灰色,並且隱隱可見湧動的渾濁。
同在一個天底下,太陽分給這片土地的光卻要少幾分。
每天都有白晝,而每天都仿佛在被強調:你被世間冷落甚至遺忘,你在受著荒誕可笑的譴責,你依然處在牢獄之中。
狼群在原野上追趕、打鬥,這是它們的生活,即便有大半的原野它們過不去;還有一條河流,它們喝不到那邊的水。什麼都隻能分給他們一些,好似一種並不情願的施舍。
無人問津,就算有,也是不愉快的帶惡意的“問候”。
而它們,從沒停止過奔跑與活下去。
“狼兄,這些年你是怎麼過的呀?”像對久彆重逢的朋友說的話。
能怎麼過?得過,且過。
“花青介”陪狼兄待了很久。狼兄保持不動,她便陪它安靜;狼兄累了趴下,她沒忍住上手撫它身上的毛。動作很輕,但讓狼兄一激靈。偏頭看她,被她的手捂住了眼睛,然後輕輕按下它的頭。
“累麼?閉上眼睛睡一覺吧,我守著你。”
狼兄彆開腦袋拒絕了她的手。
“你不睡呀?那我睡,你好軟,就借我枕一枕吧。”
你好軟……
狼族素來被稱剛強矯健的。
狼兄竟未反感,妥協地任女子倦躺在他身邊,腦袋枕在它背上,纖細白皙的手揉幾揉獸毛。
“你好暖和。”她說。
能不暖和麼,它的身體正控製不住發熱。
花青介看到這,彎起嘴角,“‘我’聽到它的心跳了。”
城堡之上,一狼一人挨在一起,似一種依偎。
一直到夜晚,這是個特彆的夜。
黑暗籠罩,但沒有平日裡昏黑的深藍的夜幕中,城堡的正上方,掛起了一輪又白又大的月,隻差一點成圓。近滿的月散發著皎潔的光,觸摸沉寂的大地,像在宣告自己的蒞臨。
狼域四麵八方的狼不約而同紛紛朝著城堡的方向奔赴,聚集散布在城堡四周。
“花青介”睡在原來的地方,一層由一股渾厚之力凝聚而成的屏障包圍著她。像一個獨特的私人暖房,不受風刮來的寒,並且能夠隔絕外來的喧囂。
她的身邊,不見另一個身影。
城堡之下,聚眾的狼以相同的姿勢向著天上的銀月仰起頭,齊聲呼嚎,仿佛在參與什麼儀式。
它們的王,立於城堡最高點的塔尖之上,亦是仰首衝月長嘯,接受月光照耀。
“嗚嗚——”
“嗚嗚——”
月光之下,悠遠的鳴聲響徹雲霄。
處於屏障中本不受外界影響的“花青介”自己醒來了——她故意讓自己彆睡太沉。
她將動作幅度放得小些,睜著兩眼一覽城下,再一覽城上,看到了它。
花青介:“狼族受禁製約束,每在禁製薄弱的月圓之日前後加起的十日,才為化形之期。”
“花青介”見證塔尖上那狼的身形轉變成了高大的人影,隨後輪到城下狼群……
那夜,待四下重歸寂靜後,化形的狼兄回到了躺在罩中的人身邊。他坐著不眠,人枕在他腿上憩息,如是度過剩下的夜。
第二天“花青介”醒來卻發現,狼兄仍然保持著獸的外形。
“狼兄,你的族人上哪去了?”
四處不見其他狼的影子,一定是受了囑咐。
可是為什麼啊?
狼兄躍下危高的屋簷,但沒走,抬頭等著,示意她下來。
“花青介”剛睡醒,身體有些發軟使不上勁,下來時磕磕絆絆。怕她摔著或不耐煩似的,一股力量出現裹住了她,把她帶下來,輕穩著地。
“狼兄,你的妖力變強了!”
狼族每次化形,隻有寶貴而短暫的十天時間,然狼兄一連兩三天不化形,為什麼為什麼。
“花青介”比誰都著急。
大哥啊你再不化,過了時候我可就再也看不到了!
想問又不能問,“花青介”處在焦慮與失落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