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宗的“橙淺舟”聽聞了眷理山慘案,禦劍不停息地飛去現場查探。
他到時,血氣漫天,血鋪成山路。山頂上,整整齊齊鋪滿了人的肉渣、肋骨與眼球,一直延伸至死橋。
死橋下的深淵,似乎成了最乾淨的地方。
同行查探的吐倒一大片,隻有“橙淺舟”走到了死橋前,他聽到後麵同行者遠遠的說話聲。
“不會,真是兩年前被逼死的牧聖女乾的吧?聽山下人說,她回來了。”
“鬼,一定是鬼!!”
“咱們快走吧,看熱鬨不閒事兒大,要查案讓驅魔師查去吧。”
“冤魂索命嘍~~”
“橙淺舟”不以為然,自言道:“不可能,不可能的,她不會如此殘忍……”
又有人聲說:“快去看,他們說宗堂的門後有情況!”
“橙淺舟”也趕去。
有人大著膽子把濺滿血的門拉開,眾人所見,角落裡,蜷縮著幾個低聲哭泣的孩子和一個婦人……
“橙淺舟”驚愕地愣在原地,久立不動。
*
此後,眷理山附近許多地區開始出現惡妖作亂。那惡妖妖力極強,心狠手辣,為禍人間,其勢難擋。
“橙淺舟”久不歸宗,伺機而動,欲“擒”之——
若真是你,輕綿,到我身邊來。
縱你殺遍天下,也還有人,願意體諒你所有的罪惡。
我一定要找到你,護你,惜你。
我不要,再錯過。
幾次的擦肩而過。有一天,又撞上惡妖害人,他知道很可能是她,然情急之下迫不得已,他往惡妖背上劈了一劍——那一劍有所刻意,傷得妖一時,並非下狠手。
“牧輕綿”挨了刀子轉過身,兩個人對上,時間仿佛靜止。
他終於,又見到了她。
再見之時恍若隔世。
有一瞬間,“橙淺舟”看到了真正屬於牧輕綿的眼神。他們隻有匆匆一視。
惡妖竟未傷他,然後跑了。
橙淺舟:“‘我’傷她一劍,發現她的血的氣味全然變了,那是妖的血,她當真成了妖。”
*
“牧輕綿”花了些時間治好傷,一個人走在廢舊的巷子裡。
“那個男人,是誰?”她對自己說。
腦子裡有個聲音:“……故人罷了。”
“故人?”笑了,“莫不是情人?他剛看到你時的那個眼神喲……”
“彆再殺人了。”
“什麼?”
“彆再殺人了,算我求你。”
笑得開懷:“惡妖不殺人,能叫惡妖麼?我想殺便殺,為什麼聽你的?”
“我會跟你拚了。”
“你敢!”
*
被遺棄的城市,大街小巷,空無一人,寂靜荒涼。
不久,一位女子孤身走在大街上,她斂了妖氣,與旁人無異。哦,沒有旁人。
她停在一個還沒來得及被帶走的首飾攤子前,抓起一個鐲子拿到眼前細細端詳,一舉一動不失一絲女兒家的細柔。
橙淺舟:“……是她麼?”
幽灼:“你說呢?”
女子腦子裡的聲音說:“身外之物,有什麼好看的,倒不知去多吃幾顆人頭。”
女子不緊不慢地換了另一隻鐲子來看,語氣平淡道:“你做過女人麼?”
“女人?嗬,在我眼裡,世無男女之彆,隻有強弱之分。女人如何,男人又如何?”輕蔑一笑,“我當真看不慣你們些凡夫俗子,說什麼女人要依靠男人,男人能給你什麼?”
白皙纖細的手突然頓住,女子將鐲子一扔,語氣冷了幾分:“對啊,什麼都沒給過。”
橙淺舟手指一緊。
“我也是夠倒黴,怎麼遇著你這樣的死氣?再多幾日,定把你吃個乾淨。”
“你會一直用著這副身體麼?”
“怎麼,怕我乾壞事被人認出來你?等你消失了,世間發生什麼你還會知道麼?”
女子又被點醒了,有的事,她還得從一隻妖身上學到。
“是啊,有什麼意義呢?”
事已至此,都沒意義了。
“有人。”
妖天生有著過人的警覺,女子隨即亦覺察到了,凝神,引動妖力,曳起白色衣裙,敏捷一轉身。然後銳利目光顫了下,凝起的神差點潰散。
——她看到了他。
他們離得近,相對而立,定定地看著彼此。
隻有微弱的涼風在輕輕拂動。
他們對視過很多次,間隔兩年,前後卻判若雲泥。
“哦?是那個男人?”那妖說。
“橙淺舟”抑製住情感,輕喚她:“輕綿。”
輕綿。
之前都是連名帶姓。
還帶恨。
牧輕綿將正欲化作利爪的手一收,鎮定地置於腹前,移開視線,把頭昂去一邊,樣子有些冷傲,冷冷道:
“橙掌座真是急不可耐,多久了還不忘跑來殺我?”
“不是。”“橙淺舟”心頭一酸,想走上去,又怕冒犯,“但確實急不可耐。”
哪怕他遲來的解釋與道歉可恥可恨又可笑,他也一定要說清楚。
“我已經……弄清真相了,我兄長他罪有應得、死有餘辜,是我誤會你了,是我的錯。”
牧輕綿聽了隻覺荒誕,笑出聲來,那笑很酸澀,整個人充滿無儘的淒涼,腳下都站不穩了。
兩個橙淺舟看著她,心頭刺痛。
“彆過來!”
叫停了欲上前的“橙淺舟”,牧輕綿釀蹌地後退兩步。
眼前的,辱過她傷過她害她失去一切的男人,他明白過來了,他知道錯了,他來道歉來謝罪了,可是——
“有什麼用,有什麼用?”她邊笑邊說。
話語時而輕飄飄的,時而抓狂的,兩眼充淚,神情無奈又無望。
“晚了,一切都晚了!”
腦子裡妖的神智一直清醒著:“嗬嗬嗬嗬,我算看明白了,是負心漢麼?他惹得你好傷心啊,要不,我幫殺了他吧?長得挺俊的,得吃久一點。”
那妖的聲音“橙淺舟”自然聽不到,而橙淺舟聽得到。
右手不受控製地長出鱗片與鋒利的指甲,牧輕綿用力握拳阻止了,將手收到身後側去。就像當年被撞倒劃破了手站起來時,把不好的、懦弱的、醜陋的給遮擋。
“橙淺舟”絲毫未覺,“我自知無用,但我欲挽回。”
“挽回?”牧輕綿看進他眼裡,“你也配!”
牧輕綿越退越遠,“橙淺舟”惶恐,趕忙將距離拉近,回到她麵前。
妖:“獵物來了,快殺,快殺了他!”
利爪變有變無,但卻始終被緊緊地捏成拳,指甲都紮進了掌心的皮肉中。
牧輕綿喊道:“站住!離我遠點!你沒聽到嗎,離我遠點——”
“橙淺舟”偏不聽,他怕她跑,他想抓住她。牧輕綿不停反抗,他就一直追著不放。
“彆碰我!滾——”她甩開他的手。
彆過來,離我遠點,彆碰我,曾經他對她說過的,如今撕心裂肺地悉數奉還。
“輕綿,彆走。”
“橙淺舟”再也忍不住了,淚水淌下來。他無比祈求,無比渴望。
“你怎麼了,發生了什麼事,你告訴我好不好?”
牧輕綿停下腳步,兩人保持一肘的距離。
“告訴你?我們有關係麼?哦,有,”牧輕綿看著他,“仇人。”
仇人,當然是仇人。
“幾天前我遇到的,是你,對麼?”
當時的“牧輕綿”在大肆殺人,體貌呈現出一些獸化模樣。
“我不是有意傷你的,我……”
見牧輕綿將頭彆開,應是不愛聽這些道歉的話,“橙淺舟”於是轉口:“我聽說,你娘你弟弟故去,你跳了淵,你成了……”
說到這,他頓了一下。
修者一生除了和同行鬥,就是與妖與魔鬥,他們之間是天生的敵人。
牧輕綿諷言:“對,我成了妖,那頭傳得沸沸揚揚的惡妖就是我,我殺人如麻、十惡不赦,橙掌座正義凜然,要替天行道麼?”
曾經,他便是正義凜然地認定她是惡人。
“不,不是的,輕綿,告訴我,所有的一切都是我害的對不對?因為當年救我?”
過往記憶湧現腦海,於她,隻剩悲痛與憤恨。
妖:“對,對呀,是他!是他害的……”
牧輕綿神色異樣,怨氣助著妖氣彌漫,“是你……”
“就是他!”
“就是你!”
“殺了他,快殺了他,殺啊~~”
“殺了……不,不……”
“橙淺舟”:“輕綿?”
利爪快化成了,牧輕綿的雙瞳也變了色樣,她在身體即將失控時,用力猛推了身前人一把,有些癲狂地大吼:
“滾——彆靠近我!滾開——”
“橙淺舟”卻不顧她的抗拒,伸手去抓住她的肩,一手去撫她的臉頰,大手幾乎能包住她半個腦袋,但動作放得很輕柔。
“輕綿,你難受麼?”
趁著牧輕綿刹那恍神的空當,利爪已化成,飛快地竄起來,掐住了“橙淺舟”的脖子。“橙淺舟”麵色漲紅,但沒有反抗,姿勢不變。
他低著頭,看著她,捧著她的臉,喚著:“輕綿……”
讓他被她殺死好了,隻要能解她心頭之恨。
帶有熱度的淚滴落到了牧輕綿鱗化的手臂上,也有淚淌到了“橙淺舟”的手上。他輕輕為她抹去。
二者皆成了淚人。
“橙淺舟”雙腳就快脫離地麵。牧輕綿將左手也化了利爪,然後,刺向自己的脖子,長長的指甲陷進肉裡了。
“橙淺舟”一驚。
牧輕綿在心裡默聲威脅道:“你若敢殺他,我死給你看。”
妖:“你個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