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真相(1 / 1)

虛空之城 一葉玄在手 4892 字 7個月前

路上“橙淺舟”沒有停止過逃跑,牧輕綿稍不在一會兒或稍不留神,一瞅準機會他就跑。他一次次地逃,牧輕綿一次次地阻攔。

“彆再纏著我了!”

“你傷還沒好。”

“夠了,裝著不累嗎?你做這一切是什麼意思?牧輕綿,你以為我會感激你嗎?你究竟想怎樣?你也看到了,我現在什麼都不是,不可能厚著臉皮回去繼續當掌座,從我這,你無甚可圖。要麼放了我,要麼乾脆殺了我。”

“堂堂橙掌座,豈是口舌之輩?”

“我受夠你了。”

“橙淺舟”扭頭就走,牧輕綿上去攔他去路。

“讓開。”

牧輕綿不讓。他換了方向,又被攔住。

“讓開!”

“你一個人,出不去。”

“我累死也好,餓死也罷,就是被野獸咬死也不關你事,彆管我!”

一連幾次,牧輕綿固執地攔著,也不碰他,就擋在他身前。“橙淺舟”惱羞成怒動了手,想撥開她,結果力道過重,將身體比自己矮小許多的女人推倒了。

牧輕綿摔在地上。

幽灼注意到“橙淺舟”臉上表情的變化,“這眼神,心疼了?”

橙淺舟更是心疼到不行,但隻能乾看著。

牧輕綿很快便自己站起來,不動聲包地將垂在身側的一隻手向後移了些——摔倒時手被尖銳的枯枝劃破了,手掌上有條很顯眼的帶血的紅痕——她不要在他麵前展現出脆弱的一麵。

“橙淺舟”嗅到了血腥味,不是他自己的,大概是猜到了,但他不說。

接下來的路程二人沉默。

找個地方歇腳,牧輕綿讓“橙淺舟”待著,她去找吃的。

這回“橙淺舟”依舊沒有老實待著,但也沒有逃走,而在人走遠後跟了上走。他保持著一定的距離,牧輕綿放鬆警惕時發現不了他。

此時的“橙淺舟”相當於凡人之軀,光是補充野果並不足夠。她在在林中遊蕩了好一會兒,發現了隻停在草叢裡的兔子。變出箭來拉開弓,隻猶豫了一下,箭飛射出去乾脆利落正中要害。

她帶離獵物前做了一個舉動。跪坐在地上,小心地將剛逝去的小生靈抱在手中,並溫柔地撫摸著它柔軟弱小的背。像在撫慰它的靈魂。

當她準備回去時,躲在附近的人已經不見了。

不久前還鮮活的生靈成了火上的吃食。牧輕綿握著樹技一端,將烤好後的兔子遞給了“橙淺舟”。

——兔子,是專門殺來給他吃的。

“橙淺舟”無視她眼中卑微的祈求,什麼也沒說,但接過了。

牧輕綿用餘光看著他將兔子潦草地啃光,骨頭隨意吐到地上。吃完自己先走了,往他們一直前進的方向。

橙淺舟:“‘我’沒想到,竟然很好吃。”

牧輕綿收拾殘局。她走開時,那堆骨頭上覆了一層土,土上撒了幾片野花的花瓣……

幽灼:“殺隻兔子都不忍心。你沒懷疑過嗎?”

橙淺舟:“其實在同她相處的過程中早懷疑過了,而我當時的想法隻是:就算是誤會,她廢了我哥是事實。”

*

深山老林總是危機四伏,他們已經往樹叢最少的地方走了,還是能遇到野獸。

雖然隻是頭不大的野豬,但要“橙淺舟”的命隻需將外露的長而尖銳的獠牙朝他一頭撞上去就好了。

危急關頭,依然是讓牧輕綿救了。野獸未被殺死,隻是傷了一下將之嚇跑。

“牧輕綿。”

叫她的聲音離她很近,她轉過身差點就栽進一副高大身軀的懷裡。她停住,驚嚇地抬頭看他。“橙淺舟”更進一步,一手攬住她的腰,一手托在她耳後,突如其來的鉗製。

兩個身體緊緊貼在一到,他低下頭,粗暴地一口口親吻她細膩的頸項。濕熱的觸感在頸上蔓延。

牧輕綿猝不及防,心狂跳不止,麵紅耳赤。

淩亂而急促的呼吸交織。她不會判斷不出,他的侵犯極富欺辱性。

她使勁掙脫開他。

“怎麼?”她從他眼中看到了邪惡,“不圖財,不圖權,圖什麼?我還剩什麼?”

侵犯的手再次伸來,牧輕綿情難自抑,揮手甩了他一個響亮的耳光。

“你渾蛋!”淚水奪眶而出,從臉頰上滑下。

幽灼:“真渾蛋。”

女子氣憤地逃走。良久,“橙淺舟”的手墮落地垂下。

橙淺舟:“‘我’想過的。‘我’想,若哥治好了,是不是一切都可以既往不咎了……”

“橙淺舟”以為會真把牧輕綿氣走,誰知事後她還是回到了他麵前,裝作什麼都沒發生。

幽灼:“真傻啊。”

*

“橙淺舟”把自己整個淹沒在水中,冰涼的水包裹全身讓他紊亂的心緒得到緩解,快不行的時候才從水裡出來,結實而爬滿駭人疤痕的□□上身浮出水麵。

岸上有他隨手扔的外衫和上衣,他未先回岸,而是拖著濕漉漉的身子淌著水走向淺水處,盤腿而坐,運功修煉。

這裡是一個偶然發現的天然瀑布池子,許因不受外界影響經年累月靜置久了而彙聚了較濃的靈氣,牧輕綿便讓他在此處修養。天地靈氣對於修者修行確實有利,而他現在是廢物,除了能讓內傷痊愈得快些,沒彆的用處。

他閉目探視靈海,兩個多月前還渾厚剛強的靈海現已變得四分五裂,不消多時就會完全消散去,屆時他便是徹底的肉體凡胎了。過往的一切,光榮、輝煌,將隨之一同覆滅,往後亦不會再有。

他不甘心。

誰甘心呢?

他對殘害自己的凶手至今毫無頭緒,宗內如今是何情況也無從得知。

當真於事無補了麼?

“橙淺舟”做了一件蠢事——在儘斷的經脈剛修複好、體內功力幾近零的情況下,利用周遭的一點靈氣,強行修複破損的靈海。

那樣的話,不出意外,靈海修複前他先精氣耗儘化作乾屍。

幽灼:“你是不是對自己太自信了些?”

橙淺舟苦笑搖頭,“人到絕境,命也舍得賭的。”

“哪是賭,開始已注定成敗局。不過,你賭中了命運,賭注,是她?”

“我沒想到,最終她還願意救我。”橙淺舟心痛道,“怎麼那麼傻,讓我死好了……”

牧輕綿感受到空氣中靈力的波動,匆匆趕去找人。

她到時,“橙淺舟”已有遭反噬的跡象。他很快就會死,若強行停止亦會對人體造成很大傷害。唯一的辦法,隻能救了。

她毫不猶豫地跳進水裡,遊上去,到緊閉雙目、五官流露出痛苦的他身前。衣裳嘩啦滴著水,她跪在淺水裡,手攀上他的肩膀,肘抵在他胸膛,俯首靠近,毅然將腦袋抵上他前額。

“橙淺舟”緩和下來,在昏暗中隻感到麵前有他人的氣息,身體被外來的一股力量充盈著。他的靈海,在修複。

空氣中的靈氣似被驚擾,四竄、盤旋,帶起風。

待“橙淺舟”恢複神智,他從黑暗中睜眼,看到的,又是她。

他欠她……多少條命了?

“你……”他心裡說不出的滋味。

像最後的把握,牧輕綿讓此番對視持久了些。然後,從他身上退開。

——這一退,將會是天人永隔。

牧輕綿上了岸,離開前留下三句話。

“日後若尋仇,便上眷理山。”

“你解脫了。”

“我也解脫了。”

她走了。

這一走再也不會回來。他以後再睜開眼睛,再也不會看見她。

“橙淺舟”回過神後有想追她,但跌跌撞撞上了岸後卻又打消了念頭。

橙淺舟恨不得能讓過去的自己聽到:“去追啊,追上她,抱住她,不讓她走……”

不讓——她去送死。

*

“橙淺舟”不愧為難得的奇才,靈海恢複後僅花了半月不到便重拾巔峰實力,隨後趕忙啟程回宗門。

兩個人,先後踏上不同的歸途。他們皆料想不到,歸途的儘頭,是什麼在等候。

“橙淺舟”禦劍回到宗門時,目睹了他那信任無比的兄長正大擺酒席、與黨羽舉杯慶祝他的死以及掌座易位的場麵。

眾人看見站在被轟倒的大門前、怨氣叢生的身影時大驚失色。

“掌,掌座?!”

“掌座活著回來了!”

“鬼,難道是鬼?!”

……

驚慌失措的人群撞翻了桌椅、亂了酒席,抱團取暖般聚成一堆退得遠遠的,打頭就是他們新立的掌座。

“哥,你在乾什麼?”

“橙淺舟”邁著沉重的步子來到親兄麵前,他親兄見到活著的他時難掩惶恐和崩潰。

“你怎麼沒死?!你怎麼沒死!你不是經脈儘斷靈海儘碎了嗎?為什麼能活著回來!”

“挑斷我經脈的,是不是你?”

“……是我,你不是看到了嗎,是我啊。橙淺舟,你怎麼就是死不了呢?為什麼,為什麼?你……呃~~”

瀕臨發狂的兄長在他麵前像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者,被一手掐住脖子給懸空拎起。

“我才應該問,為什麼?”

“為什麼?嗬嗬嗬嗬……呃~~”人被鉗往命脈,青筋暴起,滿麵脹紅,語音含糊。“因為我嫉妒你。憑什麼你得掌位,明明我才是長子……”

“你說過願伴我左右,誠心輔佐……”

“騙你的,你也信,嗬嗬……咳,咳,可惜了,終究還是……比不過你。”

“橙淺舟”胸口急促起伏著,“你我自小相伴長大,我於你難道無半點手足之情?”

“手、足?算個屁呀,我隻知道放得‘頭’的隻有一個位置,是你搶了我的位置!”鼓脹的兩隻眼睛裡如裝鬼魅。“我的好弟弟,你早該死了,十年前就該死了,怎麼老天總喜歡幫你……“

“你說什麼?”

“我既要死,你也不得好過。弟弟,知道爹娘是怎麼死的麼?是我,嗬嗬嗬,喝了我下的毒死掉的。那兩碗摻了毒的茶,本該一碗給爹,一碗給你,不幸的是你那碗讓娘給喝了。對,是娘替你死的,是你害了她,不是我,嗬嗬……呃~~~咳咳咳……”

像死前要將所有痛苦推給他人,呼吸斷斷續續也拚命要講話。

“還有,知道你靈海怎麼爛的麼?亦是我的毒。十年,每月服一點,你很蠢,就算常犯頭疾也沒懷疑過我。你的確很強,我有時候都懷疑那毒是否對你有效。待時機成熟,再換種毒,兩毒相衝,你靈海就能碎了。”

“那為何過十年才殺我?”

“你有用啊,家道中落宗門隻有你能撐起來。兩年前下毒不慎引你頭疾大作,為了讓你晚點死,我不惜千裡迢迢尋靈果,為此還喪了一身功力,我都是為了宗門,為了我的宗門……”

“橙淺舟”想起來什麼,恍惚中手微鬆了一下,“救我的靈果,從何而來?”

“殺人越貨,從一個嬌滴滴的小姑娘手裡。眷理山那個賤女人,竟為了個凡人廢我功力。本想當了掌座之後鏟了它眷理山,結果椅子沒坐熱你就回來了,你怎麼回來的?你怎麼,總不能讓我如意啊……呃呃呃~~~”

暴滿青筋的手加大了力度,看著能將人脖子直接給捏碎,“你騙我!你騙我!!”

手裡的人頭仰著天,他咧了嘴好像在笑,但發不出聲,緊接著掙紮片刻眼珠子鼓得快掉下來,突然停下,渾身沒了力氣……